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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排列组合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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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会觉得,人生无非是上帝用一些片段为每个人排列组合出来的。有时候一生会出现几个相似的片段,有时候,自己的某一段,和某个人的,好相似。
所以我当我又接到家里打的电话的时候,我整个人懵住了。
怎么会?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一次没考好,被娘骂了一顿以后,提心吊胆地等下次的成绩,结果当成绩出来时,还是那当头一棒的崩溃。
快回来,你姥爷不行了。
挂上电话地时候我整个人又在发抖,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却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这一刻,又和两年前好像。
两年前的时候,那是爹娘的去世,在付益扬出国前夕,在我彻夜未归后的几天。也是一样的电话内容:快回来,你爸妈出事了。
外公苍老的声音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我直接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好的气息,什么都没有说,我却清楚地感觉到,真的很不好。
下午都没有了回家的班车,我直接找到方苏进,让他帮忙,冲到机场,第一次坐飞机回家。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却已没有了半分记忆,只是能感觉到,混乱中自己那颗激烈却又绝望跳动的一颗心。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外公丢给我的第一句话是,跟我去看最后一眼吧。
外公带着我去认尸,现在想起来都好残忍。最后一眼,我没有看,那里太冰凉,只会显得眼泪灼热。我拉着外公的胳膊,到底是没睁开眼睛。
一切的事情都是外公带着我处理的,他在做,我在边上跟着,找殡仪馆,通知爹娘的朋友,办丧事。一个白发老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四处奔波。我总是看着他沉默冷静的背影,忍不住想哭。
两个人的屋子,满屋子丧事要用的东西,要整理,要准备第二天的事情,要守灵,一连好几天。
家里只有我和外公,以及照顾外公的黄姨。守灵的只有我一个,整夜整夜的不眠,痛苦只让我更麻木。
麻木到脑中空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变态的,怎么会这样,怎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问外公,他们是怎么走的?外公很简单地回答我,车祸。那么简单冷漠,让我问不下去,究竟是怎样的车祸?
直到范叔带着检察院的人来家里调查,我才开始警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开始注意到陆陆续续来看我们的人,他们的悲悯中,夹杂的东西让我敏感地感觉到,似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我整理遗物,却一无所获,追问外公,结果一样。
我更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方苏进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葬礼上。那时我已经哭到要抽筋,用他的后来的话说,跟被挤压的海绵一样。
而我那时,不记得他对我说的安慰的话,只隐约听到一句:“阿扬前天的飞机,所以他来不了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凉,因为心里在冷笑,这样的话对我,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了。
但我抓住他问了一个我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你实话告诉我,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在灵堂边上的房间,我这么急切地抓着他这样问,看到他惊讶略有慌乱的神色,我更加深了我的猜测。
“这个你怎么要问我,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他别过头去,第一次给我这么冠冕堂皇的回答。
好,那我换个说法:“那你告诉我,那你们认为我爹娘是为什么死的?”我牢牢抓着他,“你给我说实话!说实话!!”
他这才慌乱地回过头看我,看我又是泪流满面,才按住我,急急地小声说:“你别急,我说好不好?”听到这话,我死死盯住他。
他又转过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他们说,李叔是……是畏罪自杀。”
啪!
在我的万般追问下,外公终于忍无可忍,给了我一把掌。
他指着爹的遗像,声音如同暴风雨夜,颤抖却骇人。
“我说了是车祸!是意外!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你对得起他么!你给我跪下!”
我也发狠,说跪就跪。
一夜未眠,长跪灵前。先是委屈,心里堵得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也是人,他们是我父母,我有权知道。
他是养我长大的人,我怎么能甘愿让他蒙羞离去。而且,若是自杀,他有什么理由,连娘也要带着一起。
黑暗退去,黎明终来,我终于在晨曦中慢慢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已是在床上,眼前,又是外公那张严肃的脸。
“你今天就给我回去,把书给我念完了再说!”
我闭上眼睛揉脑袋,沉默无言。
回去的很是时候,毕业就在眼前。有事没事的人,都赶了回来。我终于也高调了一下下,胳膊上的黑纱让我又成了大家的讨论对象。我想我是实在没得人形了,不然为何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里摇头叹息可怜的意味都那么明显。当然,连爹妈都死没了的人,怎么能不可怜。
毕业的事项一个个来,答辩,拍照,吃饭,毕业典礼。没有负担没有竞争,似乎所有的过往都被粉饰一新,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每个人都是忧伤又心怀善良地等待离别。
坐上公车离开学校,身后送我的老大们身影越见越小,终至不见,我心中才犹如一块大石落地。一时间我恍然觉得,我有义务,和过去说再见,似乎无形中,一块大石又压上肩头。
我要知道真相。就算所有人都把我排挤再外,我也要爬回去,知道真相。
于是一个暑假,我表面上很安静,每日看书上网看电视,偶尔和偶尔恋爱偶尔失恋的莫然吵吵架,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外公没有让我住到他那里去,我也乐得清闲,整日窝在家里,饿了就自己做菜,从什么都不会,到能家常基本都上手,实在是有点乐在其中。只是有时候,自己做了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来和我一起吃,实在有些落寞。只能摆了爹娘的碗筷,假装谁都在。
其实,这一切都是表面,敷衍每个星期来给我送点吃的过来的黄姨。一个人的家里,我发了疯地找,找遍家里的边边角角,寻求可以告诉我的蛛丝马迹。
我楼上楼下地找那些叔叔阿姨聊天,表现我的可怜,渴望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
只可惜,他们除了那些用不完的怜悯或幸灾乐祸,我实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或许我还是确定了一点:谁都认为,爹是自杀。因为他们总是会说,“是个好人啊,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我要疯了,疯狂地找不到出口。
只可惜,还没等我再有所发现,研究生生活开始了,又该回到学校里去了。
夕阳已下,拍拍屁股,故事回想到这里,对面的华地都开始下班了,我也该告一段落了,肚子饿了,该回家找食去了。
晚饭吃得好饱,躺在床上看脚边笔记本里面的综艺节目,笑得欢畅,这世界真美好。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欢乐,我看了下来点,不想接,可还是没狠下心。
邱存、邱存,心里默念他的名,按下接听键。我没有出声,只想听那边的声音。
“下来,小区的中心花园,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就挂掉电话,我的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气哄哄地打回去,他一概不接。没办法,叹下气,不违背自己的心意,起身下楼。
夜色中的微热催人,我一再加快脚下的速度。石凳前的人,背对着我站着。一时之间,似乎又是那个我初见的人。这次我不会认错,却不敢贸然。
他回头,我似乎看到了湖中一点波澜的神色,但他很快恢复到平静的神态,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我原地呆在那看他,隐隐带了期待。
他似乎也看出来,反倒是向身后看了下,说:“过来坐,站着累的。”我犹豫了下,他却突然伸出胳膊,我吓了一跳,赶快过去坐着。
他的胳膊就呆在那里,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有问他:“有事么?”
一时间空气有点绷,他过了几秒钟才也坐下,闷闷地说:“下班路过那家店,买了这个,我一个人吃不完,找你一起吃。”
我这才看到,他拎了盒我喜欢牌子的芝士蛋糕来。以前和他一起下班的时候,想吃了就会要他停车去买,晚饭后吃。这是我一个人时的习惯,和他在一起更是如此。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我缠着他,而且我的消化不好,又怕胖,总让分担一半,他也就老老实实陪我。
“我吃过饭了。”
他不听,依然费劲地切下一块来,送到我手上,“那就当陪我,好不好?”
我听着软软的声音,不禁问他:“你喝酒了?”
他低着头,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轻笑,“嗯,一点点。”
“哪有一点点!”我越闻越能感觉到空气里的酒精味,对这玩意儿我还是很敏感的,“喝酒你还开车!不知道叫司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