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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过年(下) ...

  •   飞机抵达北京后,花一天倒时差,翌日出发去河北。

      余天青终究还是低估了春运的人流量,一大早上出京城的口子就足足堵了十多公里。

      两个钟头过去了,李记慈从来没觉得开车这么憋屈过,气不得把方向盘拔了。前面连动都不动,下车一看那乌央乌央的车都望不到尽头,李记慈一肚子窝火没处发,也像周围的司机那样,在寒风中点燃一支烟。

      他靠在车门上,长腿交叠,黑色羽绒服帽子下面露出一张白净俊美的脸,烟和吐息都是缭绕的雾气,皱眉的沉思像一道哲学命题。谩骂的吵闹的声音、各地方言的聊天声、货车发动机的吼声、后边车厢里婴儿的哭声,此时世间的一切声音都在争鸣,唯有车流中的他静止,像是穿过嘈杂降临在身边的、最盛大的惊喜。

      余天青趴在车窗上看得呆住,看到自己对生活的幻想一点点具象化,在不经意的时刻,因为李记慈而感到从胸腔中发出的阵阵激昂。

      “小李师傅!”余天青探出头道,“接下来换我来开,你去后座睡吧,睡一觉就到了。”

      小孩子嫌车程太长,问爸妈还有多久到,爸妈就会哄孩子:快啦快啦,你睡一觉就到了。

      李记慈撇撇嘴,吐出一个烟圈。

      余天青看着后视镜中低眉敛目的人,才察觉到自己不笑时看起来也是雀跃的,于是声音又温柔了三分:“哎,过来,头过来。”待李记慈凑近车窗,捧着他的下颚,飞快地在李记慈的嘴上香了一口。

      李记慈掐灭烟头,蜻蜓点水的那一下撩拨是百倍于尼古丁的刺激。他回到驾驶座,声音哑些,像被拽着嗓子,说被亲了一下就满脑子都是余天青了,和余天青在一个车厢内,再堵八个小时也忍得。说完用手按住余天青的后脑勺,用力吻了个够,唇齿间攻城略地,最终感觉到一股推力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余天青。

      车厢内尽是无处宣泄的荷尔蒙,仿佛车窗一旦关闭,里面就会点燃,发生什么更疯狂的事。

      余天青粗喘不止,仍坚持“呸呸呸”三声,企图收回李记慈刚才拿再堵八个钟头举例子。

      李记慈笑他,小迷信。

      好在中午之前,终于折腾出了京城。抵达村子的时候傍晚六点,赶在了年夜饭前。

      村子在山坳里,本来交通十分不便,现如今政府开山辟地给铺了路,开车就可以直接进到村里头。余天青说起小时候第一次和妈妈回村看望姥爷是坐的驴车,他当晚就发了高烧,岁月境迁就是从这种对比里感觉到的。

      村里平常就剩下些老人和孩子,过年这会儿去外地打工的都会来了,才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咸鱼腊肉。两人的车一停下,见是眼生的外地车,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老孟家来人了。

      李记慈脚步慢下来,一边走一边用摄像头照镜子,看到头发有一缕翘起来,喷了点水压一压,又想钻回车子里抹点发蜡。

      余天青拍拍他的手背:“别紧张,这儿没那么多讲究,你不用打扮就是村花。”
      左手奶粉保健品,右手领“村花”,今天他是村里最风光的仔。

      进了屋,他们最晚到。孟女士提前一天就来了,另外还有余天青的两个阿姨、一个小舅、五个堂兄弟姊妹,这些兄弟姊妹又带了六个娃,一大家子加起来直冲三十号人挤在厅里。李记慈长得高,像圆规的腿那样杵在余天青的亲戚中间,颇有些局促。余天青逐一拜年问候,而后介绍:“这是我朋友,他是美籍华人,没人陪他过年,我就把他带回来感受下咱们的乡村。大家叫他小李就好。”

      最小的表外甥女首先大叫:“小李!”
      余天青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小朋友要叫他小李叔叔哦。”
      小姑娘冲着李记慈直笑,把手上的玩具塞给他,“小李哥哥~小风车送给你!”
      众人笑做一团,李记慈接过风车,从余天青包里取出一个红包还礼,“谢谢你,这是你的压岁钱。”

      “耶!我可以买Elsa的羽绒服啦!”小姑娘欢天喜地,从余天青怀里窜下来在屋里转圈。

      余天青取出一沓红包,小辈每人八百,阿姨舅舅每人一千,孝敬姥爷五千。最厚的那个红包由李记慈递给孟女士,孟女士本想推脱,见着李记慈无名指上那枚低调的白金素圈,瞪他一眼,收下了红包。
      昨天才从银行取出来的连号新钞,红得敞亮。李记慈本想包得大些,余天青想得多,没同意。只因孟女士十八岁考出村子后义无反顾在北京扎了根,既不在爷娘跟前尽孝也不给村里盖房,还没做生意发大财,没少被姥爷指着鼻子骂“不孝”。这红包要是给得太多,风头过甚,反倒衬得其他人混得不如自己,适得其反。

      长辈们笑称余天青发达了,准是当了老板。李记慈噙着抹笑,揶揄了句“余老板”,余天青与他目光交汇,浅浅一笑。
      要说怎么喜欢是藏不住的,在人群中偷偷和喜欢的人对视,那眼神都是黏的,腻的,涩的,当局者自己不觉有什么,可旁观者就能嗅着这味。

      李记慈终究不习惯这种家长里短的场合,中文再流利,成长环境总意味着文化隔阂,站了一会儿他就说:“哥,我去外头转转。”

      “嗯,你出去逛吧,夕阳好看。”

      李记慈一出门,满屋子的目光也跟出去。

      “娟子,那小伙子叫天青‘哥’,难不成还是你认的干儿子?”
      “外甥,你朋友和你回家过年,那关系可真够铁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小伙做什么工作的?”
      “听说美国乱得很,怎么不回国住呢?”
      ……

      眼尖的早瞧出来他们手上的戒指。孟女士沉着脸一言不发,余天青一人也没法回答这一箩筐问题,见厨房缺人,连忙叫了声:“大姨,我来给你搭手!”

      灶头一起厨房里就熏人,余天青把门一关,打开天窗,这才吁了一口气。
      砧板上摆着发好的面团和肉馅,大姨手脚麻利,她包三个包子,余天青才包一个。等包完两排包子,大姨实在憋不住了,小声问:“天青,你这对戒都戴上了....是真的啊?”

      余天青把面揉成各种形状,眼睫扑朔,像他紧张得一扑一扑的心跳。

      “怎么会这样呢?要是关系好,也可以只是做一辈子的朋友啊。”

      “我本来...也没有想过会这样。”余天青说得很小心,客观地陈述着他们的情况,“但是爱情是由人来定义的,我想干涉他之后的选择,也想让我出现在他每一个关于未来的规划里,我有这么多私心,还怎么做朋友。”

      突然间,厨房外的欢声笑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余天青听到母亲的声音,这会儿是犀利的孟教授。

      余天青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堂哥,免不了被放在一起比较,学习自然是余天青遥遥领先,可在老一辈人眼里,结婚生子才是正经事。堂哥今年抱上了第二个儿子,领着大胖儿子回乡别提多有面子,舅妈和孟女士一对上话就说:“娟子,你们家天青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领个婆娘回家过年?娟子平常也多上点心。”

      孟女士挑了挑刚纹的眉毛,“我们家天青可选择的多,可不得精挑细选,事业还没起来呢,哪能刚毕业就被婚姻套牢。”
      舅妈热络布酒:“也是,北京这种大城市结婚都晚。选择也是真多,这不都带个男的回家了嘛。”
      孟女士笑容更深:“我也不想啊,可天青他朋友又年轻又有钱,关键是北京一套房说给就给,不需要别的,就要我退休后过得舒坦。所谓拿人手短,还能怎么办。”

      两人一来一回挤兑对方,舅妈的笑容已经僵住了,舅舅插进来说:“孩子他妈,你也别老和我三姐争,人家是教授,你争不过的,我们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多子多福,老了后就指着孩子们享清福咯。”
      孟女士从小就和弟弟不对付,全家都偏袒这唯一男丁,她性子又傲,没少和弟弟争。表面淡淡道:“孩子多那也得有本事养,现在竞争激烈,哪儿还能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给口饭便算是养了。”

      这话指桑骂槐,姥爷听了斥责:“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这当姐的,没教好儿子不算,大过年的还和弟弟吵什么?”

      其他人看气氛不对,连忙张罗着要开席。

      长条饭桌,余天青和李记慈坐在孟梅娟左手边,贴着桌子的角,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满地跑的小孩和哭闹的婴儿占据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可一顿饭要吃两个小时,聊着聊着总归会说到他们身上。

      姥爷把余天青的兄弟姊妹都表扬了一轮,他们结婚早,很多都有了孩子,没有孩子的也被点名问几岁要、要几个。李记慈皱着眉头,显然很不适应这种隐私话题,余天青在桌子下拉住他的手安抚。却听孟女士帮着他们,讥道:“要论生娃,我们家那头老母猪年年七八个呢,那是猪没别的可比,人有的东西多,谁比这个?”

      姥爷大怒,骂生个女儿是没良心的东西。孟女士也是牙尖嘴利的主,父亲和他吵架若不发脾气那根本讨不着便宜,一顿饭吃成这样大家也只好劝架为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敢再提余天青的事。

      余天青摇了摇头,亲子间的情感纠葛,绝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母亲对他姥爷来说是逆女,而他对母亲来说何尝又不是叛逆的?一代代人都不按着上一辈人的老路走。中国人难免受到儒家思想的制约,看待自己的父母,难免隐恶扬善,如果父母就是自己痛苦的缔造者,多数人也不可能像西人那样当真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事实上,余天青和母亲的关系也在逐步缓解,这顿饭证明孟女士依然坚持着护犊子这个优良传统。
      “天青,吃得差不多了。家里没那么多床,今晚你带你朋友去镇上的招待所住吧。我们大人再聊会儿。”
      余天青一走,意味着孟女士一个人来解释他们的不同,也将那些质疑、非议悉数挡下。
      母亲这是把他,把李记慈,都当做了自己的犊子。

      月色下,犬吠,鸟鸣,风声。

      “答应带你回家见长辈,结果比我想象得好些。”

      “哦?”李记慈半是玩笑,“怪我不能给你生大胖小子呗。”

      麦田旁,余天青停下来,十指穿过指缝,牢牢扣住那只温度偏低的手。“带你回来只是让他们知道,他们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更何况这一次,我妈妈,开始接受你了。”

      “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那么勇敢,那么真诚,没人舍得让你难过。”李记慈抱着他,大手轻轻拍击着他的后背。

      “你这样好像医生。”余天青想起心理医生惯用的鼓励法。

      “什么?医生这样抱过你?”李记慈的重点抓得像他的性取向那样曲折,“靠...姓王的...他敢!我不在的这些年,他有没有追过你?”

      王泽川是成熟的男人、是一位君子,那时候余天青说自己是直的,便不会像当年的李记慈那样凭着一股流氓劲硬追。后来在医院里他明确拒绝了王泽川后,王泽川也没有再对他有任何纠缠。想到这里,余天青不禁觉得好笑,好像在爱情里人往往不喜欢稳妥,非要选择能带来激情和憧憬的人。

      李记慈见他不回答,托着他的臀轻松把他整个端起来,举在半空逼问:“说不说?”

      余天青装傻:“说什么?”
      李记慈在外成熟不少,但相处这大半年,在他面前又养出不少孩子脾气。“说你只爱我一个。”

      “我只爱你一个。”

      余天青如此坦率,李记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把人放下后侧头摸了摸鼻子。余天青在这次回国前就想了许久,因为过去给人带来的伤害不可能被抹去,阿慈在这段感情中一直缺乏安全感,他不想只是口头上说说,而是想切实做些什么,比如……结婚。就在他揣测着在哪天提起这件事比较好时,李记慈突然凝神看着他。

      “宝宝。”李记慈的嗓子听上去是黏着的,让这个更多时候出现在床上的称呼更加羞人。

      “我们结婚吧。”

      从前不可能,是怕众口铄金,家人蒙羞,看客杀人,如今反倒是将结婚这件事看淡了,只不过是将一生一世的诺言进行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公证而已,故而心无芥蒂。

      “阿慈。”余天青唤,明快而坦率。

      “我愿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五星评分和作者专栏收藏,这是对蠢作者的鼓励,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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