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椒盐蛋糕

3、世界很大，罗七七很寂寞

　　包厢不大，有复古的家具和伪造的壁炉，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是故意布置出来的所谓情调。
　　老板和客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七七给自己要了杯冰水，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异想天开地希望在漆黑一片的的天空中找到一两颗星星。偌大的花园，成功的把尘世的喧嚣和纷扰隔在了外面，很寂寞。
　　罗七七自小就喜欢躲在窗户后面看外面。那时候住的是沿街的楼房，二楼。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特别吵，汽车喇叭声，夜排挡的叫卖声，或者，起油锅时嘶嘶啦啦的声音……临睡前，妈妈会关照她关窗户，她答应着却从来不照做。她喜欢那份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哪怕趴在窗台上看楼下陌生人吵架仿佛也是快乐的。等到自己有钱买房子了，也是执意在闹市挑了间二楼临街的小房子，每晚伴着窗外的喧哗安然入睡。就好象，外面世界沧海桑田，唯她，是不被打扰的那一个。
　　窗边放着书报架，财经杂志，八卦周刊一应俱全。随便翻开一本，郁和老板尹霄扬的专访。
　　七七记得大概一年前吧，在报纸上看到于苇去世的消息。官方说法是久病不治。但坊间流言四起，矛头指向，无一例外对着尹霄扬。
　　尹霄扬身世不明，也没什么根基背景，当初结婚时，就有人大呼跌破眼镜，说没想到堂堂郁和大小姐会看上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尹霄扬挂着执行副总裁的名号管理郁和多年，虽然成绩有目共睹，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地为人打工。于苇死后，她的股份及其他财产按遗嘱全部转给了自己的丈夫。尹霄扬正式执掌公司，郁和易主，一切拨云见日。太电视剧的情节，毫无疑问的，尹霄扬就是那个心思慎密笑里藏刀的大反派。于家的那些叔叔伯伯，旁支别系，没有一个不觉得尹霄扬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那块肥肉，甚至有人说，于苇的死就是尹霄扬害的。可报纸杂志里的他，还是那副冷清漠然的样子。他做事一向只对自己交代，旁人说什么，根本懒得去理。
　　一年时间，流言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郁和业绩猛增，股价飞涨的消息。面前周刊上的尹霄扬已经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商界精英。七七想，他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老板和客人是在20分钟后到的，七七满脸堆笑起身相迎。整顿饭吃得主客尽欢。到底是准备做洋酒生意的，一个品牌经理，一个市场总监，喝起酒来都英雄好汉的很。七七很积极地敬酒布菜。老板白天要求的所谓的活动方案根本还在梦游中，除了喝酒转移话题之外，她其实也想不出其他的补救方法。七七酒量很好，而且从来不故作姿态地推脱自己不胜酒力或者喝一口吐半口的瞒天过海，客户被她哄得很高兴。尤其是那个市场总监，东北人喝酒向来豪爽，据说近来因为南方女子浅斟慢酌的高雅腔调收敛了不少，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七七如此性情相投的，自然是相间恨晚，酒逢知己。一时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异常。倒是老板，怕她一时喝得忘了形，最后还帮她挡了几杯。
　　曲终人散，送客户出门的时候，那个什么总监对七七已经是全然信任了。临上车，总监还拉着七七的手意犹未尽地说：“SEVEN啊，下次再喝，下次在喝……”
　　目送客户的别克远去，七七暗暗松了口气。旁边，正在等服务生取车的ANGEL上来和七七打招呼：“SEVEN，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月的时尚杂志里还看到你拍的时装大片呢。ANGEL，越来越漂亮了啊。”七七边说边让门里走出来的其他客人，可是脚步虚浮，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就要摔倒，幸好ANGEL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不好意思，刚多喝了几杯。”七七好不容易站稳了。
　　“是客户吧？做公关嘛，难免的。”ANGEL很善解人意地笑，然后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
　　“是尹霄扬尹先生吧，幸会幸会。”本来躲在一边打电话的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喝了酒反应有点迟钝的罗七七倒被吓了一跳。
　　刚才一直站在暗处的尹霄扬走到了灯光下：“幸会。”
　　“原来认识啊？”ANGEL伸手挽住了尹霄扬的胳膊：“霄扬，这位是以前和我合作过的公关公司的SEVEN，这位是她的老板。”
　　“尹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七七退后一步，抬头看着尹霄扬的眼睛，伸出了手。
　　尹霄扬伸手握住她的：“我也是。”手心干燥，力道不轻不重，是恰如其分的礼貌。
　　他们的车来了。尹霄扬体贴地帮ANGEL开车门，从七七的位置看过去，很般配的一对。老板狗腿地上去和他的潜在客户告别，七七只好更狗腿地跟在后面扮热情。但尹霄扬不冷不热的表情让七七觉得，自己够无聊的。
　　终于又目送了一对，七七转头和老板告别，说自己喝多了要散散酒气，老板对她今天的舍身表现相当满意，临走还关照她“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明天不用赶着上班。”
　　七七想，如果刚才灌得没这么猛，现在还不至于那么难受。车，自然是不能开了。一个人沿着如恐怖片般幽暗的林荫小道慢慢溜达。在重新见到这个城市灯红酒绿的那一刻，七七深深吸了口气。不远处85度C的招牌温柔地召唤着她。都市生活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无论何时，你都可以找到你需要的温暖，哪怕只是假装的。
　　坐在明亮的店堂里，喝着甜得发腻的招牌咖啡，感觉外面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凌晨的都市街头，是繁华即将褪去前最后一点点的放纵。绚烂的灯光如同天上的点点繁星，看似触手可及，可又那么远，那么远，用尽了力气伸出手去，握住的也不过是一片空白。
　　罗七七今天非常地佩服自己，明明喝了那么多酒，还可以保持神思清明，精神振作，实在是很大的进步。
　　店里很热闹。七七对面坐着的是一个20岁上下的女孩，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戴着耳麦，一只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扣着桌面。她面前的那个杯子已经空了多时，可女孩还是安静地坐着，没有走的意思。也许，都是寂寞的无处可去的人。百无聊赖的时候，给季然发短消息，却半天不见回复。那么晚了，是睡着了吧。七七关掉手机，专心地发呆。
　　如果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其实也挺好的。咖啡馆特有的气息重重包围着她，呼吸里都是香甜的味道，心里，似乎有满满的幸福马上就要溢出来。呆在这里，她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继续当20岁时那个简单透明的罗七七，看时间缓缓走过，仿佛一转眼，就可以天荒地老。
　　街上，偶有路人经过，打着伞。“又下雨了。”罗七七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