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椒盐蛋糕

2、美丽的一天

　　罗七七热爱星期一。
　　每周的第一天，伴随而来的是紧张的例会，无数的计划和方案以及似乎永远忙不完的项目……她无比热爱这所有的一切。
　　七七早了半个小时出门。周会上按例要汇报上周进展，布置这周工作。七七手头有两个案子已经在做小结，那个关于除草剂的发布会也已经进入倒计时。接下来的两个月是她们这一行的旺季，七七上周末就听老板提起几个新项目，她挑了其中两个利润最高的自己先做了个创意方案，就等着一会会议上先发制人，把项目抢到手。
　　在下雨。这个城市在尘土飞扬里熬过了一星期，老天爷终于想起洒点水降降温了。七七心情很好地下楼取车。然后，见到那辆仿佛泥水里滚过的FOX，罗七七愣住了。她终于想起她的车周末借给了除草剂的项目经理去郊游，还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
　　项目经理客气：“不好意思啊，SEVEN。我有点事赶着回公司，来不及帮你洗车了。”
　　“没事没事，我们小区门口就有洗车的，我办了月卡，很方便的。”
　　客户走得心安理得。七七满脑子都是写了一半的新方案，开车回家后就赶着上楼延续自己被打断的思路，洗车的事根本就忘了。
　　现在好了，老天爷上门帮她把车洗了。罗七七默了两秒，安慰自己：反正开在路上，污染的是别人的眼睛，车里面，还是干净的。
　　没想到桥上会堵车。天雨路滑，桥上一辆出租和一辆卡车追尾，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生生折腾了一个小时还是前途渺茫。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周会却已经临近尾声。幸亏事先和月亮打了电话，借口说客户急召，总算躲过了老板的脸色。可原先志在必得的两个项目被邻组的MANDY和ADA抢走了，剩下一个赔钱赚吆喝的烫手山芋没人肯接，理所当然般，落到了她手上。
　　走出会议室，罗七七就想骂人。烫手山芋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洋酒品牌，被某位慧眼识珠的客户从一大堆杂牌子里拣出来做了独家代理。在国内一没知名度，二没完善的销售渠道，从产品卖点，目标消费群特点分析一直到媒体关系建立，几乎全部都要从头做起。客户要求两个月后就开产品发布会，还得是在一二线城市巡回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板竟然还说客户预算有限，报价必须得是友情价。
　　七七知道，公司从不曾涉足酒类行业，老板的目的也是想通过这个项目开拓自己在新领域的知名度。本来就是打工的，主子不打算挣钱，当奴才的原本不该有异意。但这个项目费时费力，到时候做好了是应该，做不好就是她能力问题。另外，一年几百万的利润指标在头上压着，这个案子不挣钱不说，还很有可能因此牺牲掉其他的案子。等到了年底，真完不成指标，拿不到奖金的可是她罗七七，凭什么要她赔了自己的名声和手上的钱帮老板赚声誉呢？
　　正郁闷着，老板还赶上来添油加醋：“SEVEN，我晚上约了客户吃饭，你也去。饭桌上我们找机会先初步沟通下活动方案。别担心，你行的，我相信你。”
　　电视里做公关的，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喝喝酒聊聊天就是一天，日子过得让所有人羡慕。可她罗七七累得连8小时睡眠都变成了奢侈品，每天除了客户投诉，听得最多的就是老板这句“我相信你。”明明就是吞了只苍蝇，还要笑着谢谢那个把苍蝇送给你的人。“谢谢，谢谢，谢谢你给我吃苍蝇的机会。”什么事啊……
　　已经快中午了，七七对着一堆资料发呆，不知从何处着手。月亮兴冲冲跑来告诉她，刚才开会的时候王彬打电话找她，让她不忙的时候回个电话。依言拨回去，问：“什么事？”
　　“SEVEN，我们分手吧。”王彬的回答简单明了，直奔主题。
　　罗七七又默了。这次的震撼比早上看到泥塑版FOX时要大一点。王彬发觉自己的建议没得到回应，就又加了一句：“我已经决定了，你想通了，觉得有需要再见次面的话，给我电话。先这样。”
　　挂了电话，一旁的月亮很没眼色地过来凑热闹：“SEVEN姐，男朋友约你吃饭啊？好幸福哦。”
　　七七笑：“羡慕吗？要不要一起？”
　　月亮忙摇手：“不用不用，我减肥，不吃午餐。”
　　“呐，是你自动放弃啊，以后没机会了可别怪我。”
　　月亮装模作样地深思熟虑了一番，然后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对着月亮的背影，罗七七想，这个美好的星期一，终于在王彬的锦上添花之后，彻底和她告别了。
　　问了老板晚餐的地点，借口下午要去客户公司开会，晚上直接去餐厅。罗七七抱着那一大叠根本看不完的资料上了车。她得出去透透气。
　　无处可去，看到路边有个洗车店，就开了过去。洗车店的伙计说她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罗七七想，他想说的应该是，干吗选这种天气来洗车。雨下下停停，车这会洗干净，一上路，还得脏。七七没力气聊天，在旁边找了个遮雨的地方坐下，托着腮帮子看伙计洗车。
　　第一次见到王彬，是两年前某个产品的媒体答谢会。王彬是合作伙伴的代表之一。发布会现场同时留出了合作公司的展示位置，他提前半天到了会场做准备工作。展台布置，礼品发放，员工签到……大事小事难免会找罗七七沟通。答谢会结束后，王彬特地找她交换了名片，麻烦她事后把答谢会的相关照片和活动小结发给他一份。罗七七不疑有它，自然应承下来。
　　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王彬送的玫瑰花。一开始，罗七七根本没在状态，一心以为人家看上的其实是她的某个同事，只是花店乌龙，送错了人。
　　答谢会其实是其他TEAM的项目，因为人手不够才找来罗七七帮忙。事先说好了不用做现场接待，再加上准备工作难免要登高走底，为了方便以及效率，七七素颜加工服，忙得不亦乐乎。
　　七七的眉眼生得淡，没有化妆品的帮助，在陌生人眼中，从来是面目模糊的路人甲。那天被一群美女同事包围着，外人看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喽罗。再加上一下午上窜下跳，只顾着对工人大呼小叫扮“恶人”。王彬对着如此灰头土脸的她，还能产生想法，实在是让人费解并且佩服。
　　罗七七想找机会拒绝，可王彬很执着。一天一束花，三天两头打电话来约吃饭看电影，成功地把“SEVEN是否接受王彬追求”变成了全公司的八卦话题。
　　所有人都跑来劝罗七七：“王彬条件不错，别错过了。”
　　老板看到会议室常换常新的玫瑰花，也会跑来和她开玩笑：“SEVEN，花挺漂亮的，替我谢谢那个谁啊。”
　　季然问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出了个独具慧眼的青年才俊，这样你都不要，到底等什么呢？”
　　后来就在一起了，也算是不负众望。
　　也有过开心的时候。周末加班，会有人打电话提醒她别忘了吃饭；王彬生日，七七也曾买了本书，认认真真做了个不太好吃的蛋糕；第一年的情人节，王彬握着她的手，认真的说：“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着你。”当时当刻的温暖，应该……是真的吧？
　　后来……后来好象就不怎么好看了。常常，明明累得只想回家睡觉，可还要强打精神吃饭逛街看电影，恋爱变成了一份罗七七不得不限时完成的家庭作业。吵得凶的时候，王彬说她“根本没爱过，不投入，也不付出。”
　　也努力过，想方设法挤时间见面，每天必须给王彬打个电话，睡前记得给王彬发消息道晚安……季然奇怪：“小七，谈恋爱罢了，又不是应酬客户。干吗象列工作计划似的，还排时间表，你不累啊？”是累了，所以，到了最后，还是不可以。还以为就是这个人呢，原来，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再见面也是相看两厌，何必呢。七七给王彬回了条短消息：就这样吧。
　　车洗干净了，雨也停了。资料还放在车上，罗七七懒得去拿。已经这样了，最糟也不过明天被老板炒鱿鱼，没什么大不了的。
　　七七把车停在了洗车店，说好晚点来取。在街上闲逛，看中一条宝蓝色的连身裙，很华丽的质地，很知性的设计，罗七七买了，觉得适合晚上见人。然后，就为这条裙子配了双鞋，再然后，是耳环和手镯，最后又去作了头发和指甲。
　　晚上7点差10分，全副武装的罗七七顺利到达餐厅。
　　餐厅坐落在闹市区的某幢花园洋房里。从大门进来，开车也得绕几分钟。七七曾经陪客户来这里喝过下午茶。餐厅正对是一大片草地，阳光明媚的天气，小桥流水，落英芬芳，很漂亮的地方。但晚上独自在两边树木葱茸的小路上行进，沿路只有几盏昏暗的地灯指引，其实，挺吓人的。
　　包厢是月亮事先订好的，穿着暗紫色旗袍的服务员身材高挑，笑容职业。七七一边打电话向老板报备，一边跟着服务员向前走。
　　走廊很窄，迎面有客人过来，七七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头，一张熟悉的面孔。
　　七七记得那个女子好象叫ANGEL，职业模特。恒天的珠宝发布会什么的，曾经找她合作过几次。ANGEL也认出了七七，擦肩而过时，互相点头微笑。
　　陪在ANGEL身边的那个人，是尹霄扬。
　　七七不知道尹霄扬是否认出了自己，她走的很慢，背挺的很直。她希望，如果那个人不经意间回头，看到的，会是一个女子成熟优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