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续·终章 ...
-
“梓尤，你看这孩子多可爱！”这声音……好熟悉……是……母亲大人？“长得真像闲……柔软得像羽毛一样，咱们就叫她奈羽吧！”母亲大人银铃般的笑声在屋子里漾开。
“好啊，衣。”父亲大人的眼中尽是宠溺。
“呵呵，奈羽，奈羽，我们的奈羽哦！”小小的身子被母亲用手捧起，细致而温柔，充满了被呵护的感觉。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为什么……
画面忽然急速变淡，转瞬间，已是满目萧索的血红的落叶。
“元老院的走狗们，你们要来带走我的奈羽麽？”母亲大人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她就那样抱着幼小的我，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
我这是……怎麽了？
为什么记忆的片段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到底……发生了什么？
“衣！不要！”父亲大人交际的呼喊。
睁开染血的眸子，发现周围有十余个白袍的长老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无数黑色的光芒瞬间向我袭来，却统统被母亲用身体挡住。
母亲的眸子霎时变得赤红，面对元老院如疯狗般冲上来的吸血鬼们，母亲一一干脆从容地解决掉，只余下，一撮撮的尘埃。
可那个纤弱的背影，却已然不是那个将我呵护在怀的温暖存在。
——元老院用十余个资历最高的长老为代价，逼疯了她。
失去闲的痛苦，和即将失去我的悲哀，混合着血液里本来存有的憎恨，在元老院长老们的催化下，彻彻底底将这个纯血的吸血鬼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母亲有些疯狂地冲向余下的吸血鬼们，任凭父亲怎样呼喊，母亲都置若罔闻。
她疯了。
“衣！”父亲冲上去，抱住不停颤抖着的母亲，声音也跟着有些战栗，“清醒过来……好吗？衣……”
我听见父亲用很温柔的声音唤着母亲的名字，希望能唤回她的意识。
母亲的眼神变得迷离，赤红逐渐散去。
可是，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母亲的右手，那只曾经温柔爱抚过我的银发的手，就那样，干脆地贯穿了父亲的胸膛！
此时的绯樱衣，已经不是我的母亲，那个昔日温婉的女子。现在的她，是真真正正的，披着人皮的野兽——吸血鬼。就好像堕落的LEVEL-E，没有理智，没有情感，留下的，只有嗜血的本能………而那捧着父亲炽热心脏的，也不是那个曾经给予我无限温暖的手，而是野兽锋利的锐爪。
父亲起初只是错愕，到后来，竟绽放出绝美的笑容，那笑容至今仍镌刻在我心底最柔软，亦是最脆弱的地方，不得堙没。
他最后一次换母亲的名字，眼神依旧是惯有的温柔与宠溺，然后，化作闪亮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绯樱梓尤，我所崇敬的父亲，就这样，被他一生唯一的挚爱，亲手杀死了，魂飞，魄散。
母亲失神地望着手中父亲血淋淋的心脏，笑起来。那笑容妖冶而嚣张，像是殷殷怒放的曼陀罗，明知是剧毒之物，却仍吸引着人们走向死亡的深渊。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美丽的笑容，四月里盛开的八重樱，也及不上她分毫，天上的星辰，仍比不上她灼眼。
接着，母亲开始屠杀。
没有目标，没有章法，没有理由，只是屠杀。
在场的，除了我，没有一个生灵得以幸存。
我的头上、身上、手上，全部溅满了鲜红而粘稠的血液，世界变得艳丽，一派夺目的赤红，血淋淋的，四处堆积着吸血鬼们遗留的灰烬。
终于，母亲杀光了所有的吸血鬼，她来到我的面前，浑身浴着血，厉爪划破了我的脖颈。蓦地，她的眸子恢复了往常的清明。
口中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奈……羽……我的……奈羽……”她想要抱住我的手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泛着血腥味的双手和沾满鲜血的屋子。
“怎么会……”她痛苦地抱住头，狂乱地抓散精致的发髻。
最终，她用那双杀死父亲的手，结束了自己几千年的生命。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
我茫然地站在全无生气的房间中央。
我该哭喊的，可是嗓子却沙哑地不出一丝声音；我该流泪的，可眼睛却干涩地没有一滴泪水。
我就那样，抱着心爱的洋娃娃，孑然站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就像失去亲人的野兽一样，陪在亲人的尸体旁直到死去。
而我，连这样的权利，也不曾有过。
不要……
不要丢下我……
为什么……都要抛下我呢……
三个穿着白袍的长老围在我的周围。
手臂被两条粗粗的铁链绑在银质的十字架上，无力，也无法挣脱。
长老们低声念着咒，房间里是可怖的静谧。
[这是来自鲜血的诅咒，你将背负这个诅咒，直到生命的尽头……]
长老们的周身萦绕着污秽的白光，他们划破自己的掌心，光芒瞬间变成骇人的血红。而他们的血液，就像有生命的藤蔓一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我的颈项，窒息的痛苦令我无法动弹分毫。
我挣扎不得，这是[血咒]，是我无法挣开的诅咒。
可是，真的好难过，难过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如果真的能够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死去了，就可以和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就不用背负着罪孽的生命了……
光芒、长老都消失了，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是[血咒]的代价，是祭品。
再后来，我被禁锢在元老院的地牢里，一待，就是十二载光阴。
“奈羽大人，闲大人被锥生家的猎人杀死了，您放心，元老院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不会让闲大人白白死去的。元老院一定会消灭锥生零。”
“是麽……呵。”我笑起来，轻拭掉唇边残余的血迹。
姐姐，连你也抛弃了我。
这样，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啊……
“绯樱奈羽，是吗？”
“欢迎来到黑主学园，绯樱。”
“如果你是来找零复仇的，我作为学园的守护者是绝对不允许的！”
“你，就是[狂咲姬]绯樱闲的妹妹，绯樱奈羽？”
“或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你知道的太多而杀了你。”
“奈羽小姐是要为闲小姐报仇吗？”
“你是那女人的妹妹。”
“大家都叫我玛利亚，只有奈羽大人……一直叫我红……很疏远的感觉……奈羽大人好像把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离开了一样……”
“我们三人是为数不多的纯血种同伴，明明应该互相帮助才是……对吧，奈羽？”
“绯樱，你做了什么？”
“一直以来……绯樱大人的笑，从来都是不带任何感情的……”
“只是觉得，如果不救你，将来可能会后悔……况且，我们是同伴。”
“你一直都没有施展出你真正的能力，是在顾及什么吗？”
“你明白的，你明白自己最终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所以索性不想再去争取，即使知道有胜利的希望，自己却放弃了，不是吗？”
“你一直生活在痛苦的记忆中，不是麽？”
“你会发现，自己的内心，也是渴求被爱的……”
“奈羽……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永远……究竟有多远？
呵，这个世上，永远不会有永远。
刹那间，记忆忽地变得模糊，好像要被什么抹去似的。
“不要……”
喃喃地，像是梦呓。
似乎有个声音，带着令人眷恋的温柔，轻问，“为什么不呢？这样痛苦的记忆……忘却了，不是更好吗？”
“不要！”我呢喃着，闭着眼，想要挣脱这个恐怖的梦，“无论这些记忆或是悲伤，或是美好，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如果没有了这些，我就不再是绯樱奈羽了。”
一起重归静谧。
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流进口腔，我皱了皱眉，竭力想要推开这带着浓烈腥气的血液，手臂却提不起丝毫气力。
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许多逝去了或未逝去的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之中的人们。
我费力地睁开眼，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阴惨惨的黑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失了什么。究竟少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忽然间沉睡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动起来，像是揭开了一个古老的封印。
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耳畔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高贵的声音，“你醒了？”
“嗯。”顿了顿，迟疑地问道，“你是……玖兰？”
“是我。”
“为什么我还活着？”死了不是更好吗？应该已经死了才对的啊。
他沉默了。
我想了想，暂且没有深究，“我睡了多久？”
“……”依旧是沉默，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我怔住了，真的是好久了。
我目无焦点地尝试在黑暗中搜索什么，却不过是徒劳。我轻轻地说，不知是抱着怎样的情感，“我……失明了。”
“嗯。”他似是想了想，补充道，“应该只是暂时性的。”
“是吗。”使用了那个咒语，没有立即死去已是莫大的幸运，如果是因为术法而失明，应该就是再也看不见了吧。
忽然意识到他似乎一直有意在避忌这什么，仿若察觉到什么，我伸手抚上胸口，那块圆润的石头依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手感仍旧是冰凉而细腻，却是少了那抹若有若无的灵气。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惊骇，“姐姐她……怎麽了？”
玖兰没有说话。
“是她，救了我……”脸颊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过，“她真的，消失了。”
“……嗯。”
消失了，是不是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那个和我有着最亲近血缘的人，如同我们的父母一样，永远的抛下了我。
为什么全都……不要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不要乱想。”玖兰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我颊边的泪水。
心下蓦地又是一沉，今天受到的打击还真是一个来得比一个猛烈呢。我笑得讽刺，“如今，你能看到我的所思所想，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身为纯血种的特殊能力，也消失了。
真好，这样，我就什么也不剩了吧。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却笑意更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吧。我想，单凭姐姐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让我活下来的。”谢谢你让我，得以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继续苟延残喘。
他不再说话，房间里静默地听得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良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轻轻说：“你先休息一下吧。”然后便是椅子挪开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和开门关门的声音。本来是很细微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极为刺耳，或许因为失明的缘故，听觉出奇的灵敏吧。
玖兰走了以后，我忽然流下泪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似乎这次醒来，我变得比以往脆弱很多，动不动就会流泪啊。
真的很憎恨这样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续·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