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江山梦里花》牧云歌

3、五 六

　　五

　　路崖已经不止一次请求我下令对刘家人执行我的报仇计划，但我总是犹疑不决。我那真正的仇人、我不曾谋面的刘巧嫣的父亲已经幸运地在两年前病故，以死亡躲避了我的箭矢。而后院的那些刘姓人都曾与我朝夕相处，他们的凄凉目光以及往昔的记忆总会磨蚀掉我的恨意。而最重要的是，关于刘巧嫣的记忆是一张最有力的盾牌，那份情愫横在了我和刘家人的中间，阻止了我的仇恨蔓延。
　　但路崖说，你别忘了路家人流的血，更别让为你卖命的弟兄失望！
　　我沉默了。
　　我没有想到，刘巧嫣在一天夜里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亲兵通报又有故人来时，我以为又是哪个李莲子来向我讨赏呢。但当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人站在我面前并揭下了黑色的帽子时，我彻底傻掉了。
　　我觉得今生今世最不能也最不敢面对的就是她，然而最想见的也是她。那一刻我很软弱，我想哭一场，但是我没有哭出来，我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
　　刘巧嫣黑色大氅下是白色衣裙，她面色冰冷，整个像冰筑的美人。她直视我，我垂下头去。她说，我是求你来的，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我犹豫、伤心、彷徨、胆怯。片刻，我支吾一句，我的弟兄……我怕他们不同意……
　　我很想跟刘巧嫣好好解释，我怕弟兄们不同意，他们为我卖命，我却辜负了他们，但是，尽管如此，也并非没有转机。但是这些话我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在刘巧嫣面前，我无法像和李莲子一样笑着对答。我的嘴简直失去了它的作用。
　　刘巧嫣苦笑一声，你这是让我第二次失望了。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第一次失望又是什么？刘巧嫣转身向门外走去。忽然停住脚步，她说，我会报仇的。
　　我惊愕抬头，刘巧嫣的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颓丧地坐在椅上，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下令，放掉刘家人。但执行我命令的兵士还没有走出我的屋子，就有人来报，刘夫人昨夜自缢而亡。

　　六

　　刘夫人的遗体被放置在床上，周围奴仆跪了一片。我看了一眼，退了出来。门旁一个女子令我眼熟。
　　是燕儿，当年刘巧嫣的丫环。我问燕儿，你怎么在这儿，你难道没有随你家姑娘出嫁？
　　燕儿哽咽，我家姑娘哪有出嫁，她逃婚了！
　　我呆住了。
　　燕儿继续说，她本是想和你一起逃的，可是你却先跑了。姑娘看到你根本没有动那只风筝，就哭了一场，然后带着我跑掉了。可是我们路上失散了，我被抓了回来。姑娘不知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她已经找到了你呢。
　　风筝？什么风筝？我颤着声音问。
　　燕儿说，那只让你修的风筝啊，里面藏着一封信的。
　　我只觉天眩地转，不知怎样走出这个小院的。
　　我知道了刘巧嫣所说的第一次失望是什么。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李莲子开始在我身旁斟酒，但后来她想抢酒杯也抢不走了。
　　李莲子说，再喝？再喝你会喝死的！
　　我嘲笑着说，喝死了我你就做不成皇后了是不是？如果我还是乞丐你会来找我吗？
　　李莲子瞪着我不说话。
　　有个人却在旁边说话了。我乜斜了他一眼，那个人似曾哪里见过。
　　是谁？是我叫你进来的吗？我叫。我酒醉中似乎忘了我曾允许了一个要见我的人进来。
　　那人向我施礼，说，大王还认识我吗？
　　我想起来了，然后笑：认识！我记得你，你当年说过，我２０岁时会大富大贵。
　　我大笑起来。那人是那个被阿花吓跑的算命的。
　　我说，算你算得准，你是来领赏的吧。我挥着手招呼人赏银子给他。那人又施礼说，多谢大王，我那次给您算命，还没有算完就……
　　那你倒说说，我以后的命怎么样？我问他。头晕得厉害。
　　您２０岁时会大富大贵，不过……２４岁时，会死于非命，而且是死在女人手里。
　　我把酒桌一掀，大骂他，让人轰他出去。
　　他被拖出去时喊着：哎，大王，我还没算完呢……
　　我头扣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不知何时醒来。窗外一片耀眼的光影。透过那些光影，我看见李莲子背对着窗子在浇灌院子里的一株白牡丹。我移步过去，问你在做什么？李莲子头也不回，说，瞧这些花，开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谢了呢？
　　我在晨风里打了个寒噤。李莲子再怎么浇水，那些花也终是要谢的。就如这刘家，往昔的煊赫都作云烟一般地散去了。
　　当我离开九阳镇的时候，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释放刘宅后院所有刘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