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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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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又出来,洒在离十三爵落脚处不远的街道上。
冷血和铁手贴了满腮的胡子,换成少数民族的长袍没入人流,这种打扮在边境很常见,可以比较方便地到处移动。
东城南城交界处最为繁华的市集,铺子多,商贩也多,市集内侧便全是楼宅颇为高大的民居,不用猜都知道这里住的人家一般都是城中显贵,更何况,衙门就在这街道的尽头。
世间有种道理叫做“大隐隐于市”,但这极需计谋与胆识。
从西向东,冷血和铁手搜寻几日都一无所获,正准备往相反方向去时,他们发现了一只鹰。
两次,同一只鹰仰着高傲的头颅,以飞似地速度冲进那片院落层层叠叠的区域,没了身影。
冷血捏紧了铁手几乎要吼出来。
那速度和姿势,他轻易便断出这绝不是山中自由自在飞出飞入的猛禽,定是被人熬鹰熬出来的信使。
连续三天,两个人都在那只鹰出没的城区细细搜索。然而却碍于院落的建筑方式——果然是蔡京选中的地点,都是些院墙高大的富庶人家的庭院,纵使衙役胆子再大也无法频繁搜查,并且庭院和庭院相连,一方受阻,可以立即转移——地图上被铁手和冷血标出了大量的盲点区域。
于是不停地仰头,盼着那只鸟能再给他们指一次方向。
但那只鹰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冷血明白,近了,很近了。
焦躁浮在胸口,好多次真想一栋庭院一栋庭院地闯进去搜……但他心里也明白,不明情况地冲进去了,死伤不论,人救不救得出,根本是未知数。
无数的高墙,压的人窒息,哪一堵后面有你?
时间晃到地十八天的凌晨,层层墙内。
爵烟放的安神檀香袅袅。
恍惚间似乎又听见鸟类呼扇翅膀的“扑啦扑啦”声,追命在爵风身旁悠悠转醒。
迷迷糊糊一睁眼望见身边多了个人,他吓了一大跳,“大风……”,伸手推了推身边显然陷入沉睡的人,“你怎么又睡到这里来了?”
“恩……”,爵风转醒,睁了眼看见追命有些不解地神情弯了弯嘴角,“这样暖和啊,今天外面下雪了啊”
哦,也是,挺冷的,而且大风身上的确比自己暖和,这几日的熟络,让他放松了身体往爵风身边轻轻一挪。
小小的动作让侧躺的爵风兴奋得睡意全无,赶忙往里凑了凑,手伸到追命背后轻轻一揽,“这样更暖和”
“要吃饭了么?现在什么时辰了”,追命恍惚,怎么回事,分不清白天黑夜,总觉得自己一直在睡觉。
“饿了?我让他们去弄”
“不用了,现在是黑天吧,我也不饿……天亮了能不能出去走走啊,太闷了”
这几天追命已经问了这个问题好多次了——只要他醒着。
爵风脸色暗了暗,哪里能让他到处乱跑,莫说身体虚弱,这洛镇是什么地方,金人宋人鱼龙混杂,平平静静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乱着呢,他又是这么一副清秀少年模样、天真孩童心智……
其实还有另一种莫名的担心从他胸腔生出,以他和冷血过招的经验他不能不怀疑那个目光凌厉的少年是不是真的在爆炸中碎了身体,眼见得金兵围了已经炸出大坑的成衣铺查也没有查到些什么,又细细问过爵云好几次,那刀枪不入的金丝甲确实在爆炸中炸飞了,没有在冷血身上,他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
“太闷了,医馆也不能和大狱似的啊,你那几个手下冷冰冰的,我娘说了医者父母心……”
爵风一时间有些头大,声音不由得有些淡,“医馆的事情你不懂的,好好养病”
“可我都和你说过好几天了,闷死人了,你这就和我闯祸的时候三爹关我紧闭似的啊”
“听话!”,爵风压低了声音把手紧了紧,把追命的头按在胸口上,“外面下雪呢,冷得很,我是怕你冻着”
追命吃着力贴在爵风怀里皱起眉头,这里是不错,吃得好,睡得……咳……睡得多,大风的也对自己真的关心,对大娘的情况也很熟,可天天看自己的方式不就是犯人嘛……而且那些梦是怎么回事呢,虽说越来越模糊了……
“睡吧,天还没亮呢”,爵风觉得怀里的人动了动,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乖乖在我身边就好,熬过了这一个月,想去哪里都由着你。
听到这话,已经清醒透了的追命更别扭了,睡个头啊睡,就算有病也不能这么睡觉吧,再睡就赶上鸡儿巷那个被石头砸了头睡了好几年的王三叔了……
砸了头?
想到这里他一个激灵……
“我不想吃药了”,追命扯住爵风的袖子,“怎么都不见好呢,你看我还是这么高”
爵风一低头,便见那双亮的出奇的眼睛近在咫尺,不知怎的,他不想在说谎的时候看着双眼,于是垂下眼帘,“我问师傅了,他老人家说你这个病很罕见,至少要吃药吃足一个月的”
“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我吃了就困,还做梦……梦见……”
“我不是常去山里么,山里摘回来的药草啊”,爵风手上用力,搂紧了追命,看他正皱着眉头想事情一般并没挣扎,便轻轻把脸贴在他腮边,“不要担心,你看我不用去医馆或山上时几乎天天都在,等过了这月,我们就回汴京,到时候就能见到你娘了”
提起羊大娘,追命想到什么似的,做了一个决定。
片刻,他呵呵笑出来,“不知二爹、三爹如何,我都记不得,他们也来送我么”
爵风一僵,脑子里猛然晃出那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的身影,他仅仅知道他们都是追命的爹,但其实连话都没有讲过一句。
“恩,他们也也来送你了”
“哈哈哈,三爹那么胖,也跋山涉水地来送我,真是……”,追命忽然扯紧了爵风的衣襟,似是温顺地闭上双眼。
爵风望着那秀气的腮腺笑出声,一手摸上他的后脑轻抚,心里柔软的地方像是泛起微波来——从来没有这般舒服过,身体,还有……心。
“对啊,他那么胖,上山的时候都喘了……”,他情不自禁地牵起嘴角,“对了,你刚说梦见什么了?”
“梦见……”,追命的声音变得很小,“梦见……娘在街上买糖葫芦给我”
他清楚地记得羊大娘说过,儿子,你很机灵,娘告诉你,对你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相反对你凶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坏蛋,你可记住了。
娘,我是记得的。
爵风身上的暖意包围着自己,追命却开始手脚冰凉,心里紧张得要命,恐惧仿佛从这些许温暖中生出,一下子就扼住他的喉咙——吃了不知是什么的药,做奇怪的梦,天天有人像是看犯人一般看着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三爹是个瘦的不能再瘦的男子,怎么会胖的爬山都喘呢?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爵风的声音变得不耐烦,“有事?”
压低了的女声传来,“爵尘来信了……”
“好好睡……”,爵风顿了顿,翻身下床。
追命不再言语,手攥紧了床单。
不能睡……睡了,或许就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