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borium》糖然

30、第二十八回

　　第二十八回

　　为什么……那时候会想来到这个地方？

　　就在装扮成弟弟马修的少年，阿尔弗雷德·F·琼斯终于以另一重身份说出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直截了当摊牌的时候，震撼着基尔全身细胞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时候，已经出现在眼前的黑色森林，仿佛噩梦的本体一般笼罩着整个世界。

　　“为什么你会得到那份资料，我……哥哥猜想，也许是Deutsches收容的流亡学者中有隐修会的重要成员，于是将它托付给对他们有恩的皇室成员——基尔伯特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你担心那种武器可能造成的危害，或者是害怕那个会夺去你第一骑士的地位和荣誉，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将之献给你的弟弟，神圣皇帝陛下。”

　　“……其中的一半就放在电脑里面……而另一半……”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

　　阿尔弗雷德拉动缰绳将马停了下来，然后翻身下马，将依然在迷离状态的男孩抱了下来。

　　前面已经没有可以容马匹通过的道路。当年，罗马帝国的铁甲战马就是败给这些孽生的树木和灌丛，败给了令他们不屑一顾的“野蛮人”。

　　“既然你察觉到这是一切的开始，以及结束的地方，基尔伯特，就由你来告诉我答案吧。”

　　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男孩呆呆地望着四周的树木。忽然，他迈开脚步，颤抖而又坚决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萧瑟的冷风穿过了漆黑的树枝，发出了宛若哀号一般的凄厉声音。

　　阿尔弗雷德拨开灌丛，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在这里……最高的冷杉树……各自一百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男孩喃喃地说着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的话语。

　　“如果一直都没有忘记的话……有一天……埋在地下的愿望就会变成现实。”

　　埋在地下？愿望？

　　阿尔弗雷德感觉到自己的脑细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接近答案的兴奋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胸口的剧烈起伏，几乎把着不堪重负的骨骼挤碎。

　　难道说……Deutsches的小孩也喜欢这样的游戏吗？

　　基尔伯特把重要的东西埋在了留下童年记忆的地方？那么，另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找到目标中的杉树并不费力。考虑到当时做这件事的人尚且年幼，所以不会找距离大道太遥远的地方。

　　看了看手表的指针方位，阿尔弗雷通过阳光的角度迅速确定了方向。而男孩比他更快——几乎是一走到那棵粗大的树木下面，他就感应到了目标的所在。

　　但问题是……

　　“等等，”阿尔弗雷德拉住梦游一般的男孩，“你刚刚说了一百步对吧？你选择的方向是什么？东还是西？而且……用你现在的步子根本无法测量啊。”

　　“……路……”男孩呆呆地望着少年。其实他在望着遥远到无法碰触的地方，“路德……向西……记号……只有自己知道……相同的只有约定的步数……”

　　就是说和弟弟分别向东西各走一百步，埋下什么东西，然后留下只有本人才知道的标记？这是什么年纪的小鬼游戏啊……这就是历尽千辛万苦所找到的线索？开玩笑的吧。

　　就算是开玩笑，这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不甘心地想到这一点，阿尔弗雷德紧紧地咬住牙齿。

　　“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你不要一个人跑掉啊，就算没有野兽，也保不准突然遭遇空袭什么的。”

　　来不及，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丢下还带发呆的男孩，阿尔弗雷德开始绞尽脑汁去想埋下那个东西的基尔伯特到底是多少岁。就如刚才所说的，能够骑马的话，至少也该有十多岁，考虑到成年的基尔伯特比自己略低一些的话，当年也就是……这样的步长吧？

　　试探着迈出第一步，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一想到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的结局，他就不由得感叹，这种碰运气的行为，不确定因素未免太多了。

　　但惟有试一试才行。

　　被留在原处的男孩，望着渐渐在树影之后消失的少年的背影，忽然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我……到底想做什么？

　　彼此都不知道的标记……只有本人才能找到的……宝物。

　　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身体，说不定可以找到那个“秘密”的所在。

　　另一个人，在很多年前，和自己一起在这个树林埋下的记忆。

　　一步，二步……

　　之前还感觉分外沉重的身体，此刻却在不可思议的力量的支撑下，轻而易举地将目标的方向移动。

　　十步，十一步，十二步……

　　两个人约好了……总有一天，一定要在回到这个地方。

　　三十九步，四十步……

　　那时候，两个人的梦想全部都会实现，我们会笑着打开当年埋下的珍贵的誓言。

　　七十八步，七十九步，八十步……

　　唯一的问题只是——

　　九十八步，九十九步。

　　……你，到底是谁？

　　『基尔，基尔。』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畔。那时候，少年就站在最开始，以及最终的地方。

　　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路德维希？

　　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膝盖已经跪在冰冷的土地上面，双手开始拼命地拨开冻结的土壤。

　　我不知道你留下的标记，正如你也不知道我的。

　　所以，这是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绝对的秘密。

　　如果时间没有发生逆转……这样的事就绝对不会发生，我也绝对无法知道，你的愿望埋藏的地方。

　　手指早就失去了知觉，脱落的指甲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一直到碰触到那个不寻常的坚硬的东西，身体才开始为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而颤抖。

　　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浮土，基尔将那个精致的镀金小匣碰了出来。

　　尽管被侵蚀得有些变形，费了一番力气也还是打开了。

　　历尽千辛开启的盖子，沉睡在下面数十年之久的“答案”，未免显得太过朴实。

　　那只是一张平淡无奇的白纸，上面是还算整齐但极不成熟的一行字：

　　“永远和基尔在一起。”

　　头部，开始剧烈地疼痛。

　　但真正想要的答案并没有浮现出来，深深的绝望，就如正在低沉的夜色一般无情地笼罩在男孩的全身。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茫然无措之中，男孩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那个并不算深的土坑。就在刚刚拿出了匣子的地方，被挖松的土壤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无意识地伸出手，一点一点地，男孩拨开了浮层的薄土，里面的东西很快露出了形状。

　　透明的，圆柱体。

　　看起来……就像是……

　　下定决心之前，双手就擅自拿起了那个东西——借着西边最后的余晖，男孩看出了那是一个新式的器官保存罐，浅黄色的防腐液中，漂浮着一个圆形的物体。就算再怎么缺乏常识，也能一眼看出那就是一个人类的眼球。

　　而且是罕见的色素缺乏、虹膜呈现出血管颜色的红色眼球。

　　绝不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有人——就在最近——将它埋在了这个秘密的圣地。

　　……到底是谁？

　　“基尔。”

　　身后传来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听起来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其他人。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少年，在男孩的身后站定。在他的手中，拿着一张被防水膜封好的磁碟——就算不经过检验，十之八九也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目标，以及这场漫长旅途的锦标。

　　“我们回去吧。”

　　“……我……在这里死掉了。”

　　“但是，基尔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不管是借助ciborium的力量也好什么也好。”

　　“那时候的事……那个人……还是没办法想起来……”

　　“基尔。”

　　阿尔弗雷德在错乱的男孩面前蹲了下来。

　　“跟我一起去新大陆吧。”

　　男孩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根本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你能用来交换生命的代价已经没有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普通小鬼。而Deutsches，你的故而乡也不再有你的容身之处。不如索性告别过去，一切从头开始吧……这也是我向伊丽莎白许诺过的。”

　　“伊丽莎白……？”

　　“是的，她一直都很担心你。所以以此为条件，她才愿意帮我找到你。”

　　“呵呵……”

　　男孩用手捂住了整张脸。那低沉而苦涩的声音根本不像是来自一个孩子的喉咙。

　　“真傲慢啊，你们。”突然，他推开了少年正欲靠近的手，“把本大爷的意志当成了什么？为什么我非得接受你们的同情不可？！”

　　“这不是同情，当然，时至今日也不算什么交换条件。刚刚说过吧，我一直都很崇拜你这个人，但极端不喜欢你的民族。如果你愿意选择其他的生存方式，我向你承诺，新大陆即将建立的国家将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你还真是不擅长说谎呢，笨蛋。”

　　基尔苦笑了一下：

　　“阿尔弗雷德……你的目的并不是拯救已经变成‘普通小鬼’的我。而是害怕我还拷贝了那份资料放在其他地方，万一被其他人获得的话，你就失去了那个优势吧？”

　　少年的眉峰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但很快地，他的脸上又展开了纯净灿烂的笑容：

　　“你终于愿意叫我本名，我倒是很开心啦……不过，既然知道是我，就该记得我讨厌反对意见吧？”

　　“卡塔”一声响过，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男孩的眉心。

　　“被你看出来也是没办法的。”少年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这样一来话也好说了。基尔，其实你变成怎样我都无所谓啦，但要和其他国家分享这个宝贝可就令我头痛了。明白地说吧，如果你愿意跟我走，那么我会负责任保护你到底。但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的话，我也只有采用极端手段了。”

　　“你这个小鬼，”基尔冷冷地说，“也不过是个喜欢威胁大人的恶劣家伙。你以为拥有终极武器就能换来世界和平？别开玩笑了。”

　　“被这样的你说是‘小鬼’还真令我伤心。不过说起来，基尔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地位，所以才保守这个秘密吧？是啊……如果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什么‘第一骑士’又有什么作用呢。”

　　“不要在别人的身上套用自己的价值观。说到底根本就还没找到我是基尔伯特的证据啊！”

　　“证据？”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基尔手上的东西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枪口后面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

　　“如果不是真正的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又怎么能找到神圣皇帝童年时代埋下的东西？就连被秘密处决了，你对那家伙的忠心也依然没有改变呢……真是令人羡慕的兄弟爱啊。”

　　“秘密……处决……？”

　　“别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流言了……英勇无敌的基尔伯特，在将领比皇帝还要受到尊重的Deutsches，早就四面树敌，地位岌岌可危了。为了制衡也为了稳定王权，以派遣寻找圣物为名，神圣皇帝将自己的皇兄秘密处决了。其实在看到你手中的那玩意之前，我也是一点不敢相信的啊。”

　　“不要再说了——！！”

　　“基尔。”

　　阿尔弗雷德再次压低了枪口，同时也制住了男孩的暴走。

　　“我最后一次问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你这个……！”

　　“不要感情用事，仔细想想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勉强活下来也是婴儿状态，在这个森林里不出几小时就会被野兽吃得一干二净。而这个背叛了你的国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你保护的了。当时你不就是看出这一点，也拒绝交出研究资料的吗？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可去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基尔那因愤怒和混乱而变成一团混沌的大脑中，不知为何闪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滑过了在男孩耳垂上颤动的红宝石耳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着垂下眼睛。

　　“琼斯老师的授课时间，继续~亲爱的基尔，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其实还有一个哦。女人呢，也许会为了爱之外的理由张开双腿。但是男人有着就算死也不愿被侮辱的自尊呢……”

　　忽然，少年揽住了男孩的后颈，嘴唇在那烙印了另外一个男人印记的耳边轻声低语：

　　“基尔，既然知道你会容许那家伙对你做那种事，我就不可能对最糟糕的可能性掉以轻心了，抱歉……永别了。”

　　沉闷的枪声打破了树林的静寂，不详的黑鸟纷纷飞起，凄厉的嘶鸣盘旋在森林上空。

　　第四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