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borium》糖然

22、第二十一回

　　“露西亚的记者希望能对陛下您做一次专访，关于经济复苏和学术自由方面。”

　　听到罗德里赫的通报之后，正在签署一份文书的路德维希抬起了头。

　　“露西亚？”金发少年眉心轻皱，为了那份外敏感的字节，“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提出了吧？”

　　“是的，第三次。前两次您都因为公务繁忙拒绝，这一次也同样吗？”罗德里赫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答。

　　不过从内心来说，他还是希望陛下能够用那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休息。在众人面前的他依然精神饱满，不过藏在这个强壮身体里面的灵魂早已太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况且，表面的说辞是“采访”，这其中未必没有隐藏什么。那个以血换取王位的年轻沙皇以及他的国家总是让人心怀芥蒂。

　　“不，将这个排进我的时间表。”

　　路德维希放下手中的钢笔，轻轻揉了揉额头。

　　凭着敏锐的直觉，他感到这并不会是普通的访问。而且之前自己也为失踪和皇兄和他们再三交涉，也许这一次还是表现的更加积极为好。

　　走进皇帝陛下会见室的高大青年，有着一头斯拉夫式的浅金色头发。他略有些腼腆，言语温和而恭敬。不过凭着阅人无数的经验，罗德里赫还是产生了“这家伙并不简单”的印象，也许这只是民族偏见，又或者，是那一双隐藏在眼镜后面的紫眸实在太过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了。

　　在简短而得体的自我介绍之后，紫眸青年在陛下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他既没有拿出记录本，似乎也没有携带着录音用具。看他那样雍容自若的气势和坐姿，令人不禁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和支配者。

　　罗德里赫没办法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移开了不悦的视线。

　　“您确定，”一手放在交叠的膝盖，另一只手轻轻一抬，紫眸青年从容不迫地说，“我们的对话要在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开始吗？”

　　猛然意识到这个人在说自己的罗德里赫，脸孔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这个采访记者，竟然敢在神圣皇帝陛下面前，对他的近侍颐指气使！难道他胆敢不把这个帝国放在眼中？

　　“我认为，”不等路德维希发话，按捺不住的罗德里赫便接了过去，“我有义务保护陛下的安全。”

　　“哦？”

　　紫眸青年淡淡一笑，抬手摘下用来眼镜，露出了远比想象中更加锐利的双眸。

　　“如果你认为，在神圣皇帝陛下和伊万·布拉金斯基谈话期间，自己可以若无其事旁听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伊万·布拉金斯基！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罗德里赫的手指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剧烈抖动。的确，早料到这年轻人不会是普通的时政记者，但他绝没想到，以伪造身份来到造访的就是露西亚的沙皇陛下本人！

　　“陛下……我……”

　　正在全身僵硬的棕发青年准备告退的时候，路德维希挥手止住了他。“你留下没有关系，罗德里赫。如果我对自己的近卫军统帅都不信任，那这个王位也是岌岌可危了吧。”

　　“真是令人感动的气度呢，陛下。”伊万的感慨充满赞赏，“怪不得神圣联盟一直将Deutsche视作最可怕的敌人，多年来一直在各个方面进行压制。”

　　“这一点，对露西亚恐怕也是同样。”路德维希淡然回答。

　　目光望向窗台上跳跃的光晕，紫眸青年以罗德里赫完全无法想象的轻松口语转开了话题：

　　“说起来，之所以囚禁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也是为了阻止Deutsche这只雄鹰的羽翼，最终覆盖了整个西之大陆吧。”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本来，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就让两国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而现在，沙皇陛下自己触及这不愉快的话题，并不是……无心的失言吧？

　　“至少到目前为止，”路德维希的口气依然没有明显的波澜，“还没有证据表明皇兄他一定就在神圣联盟那里。”

　　“但他们忘记了一点，”

　　仿佛完全没有理解到对方的冷淡暗示，伊万依然坚持于自己的话题：

　　“就算是失去基尔伯特·贝什米特，Deutsche的崛起和强大也无法遏制，无论如何，神圣联盟的地位都将新生力量所超越，然后完全取代。”

　　如果只是外交辞令的话未免太奇怪了。表面上是十足的称颂，毫无夸张和谄媚，句句十足诚恳。只是，不知为何，罗德里赫总觉得这个人话中有话，绵里藏针。当然，也许真的只是他想得太多，因为狭隘的偏见。

　　事实上，神圣皇帝陛下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触，证据就是他终于开始收缩的眉心。

　　而年轻的沙皇不动声色地继续：“正因为如此，我打算将poland的西部地区，以及华沙和全部的马佐弗舍送给陛下您，作为露西亚绝对不会和Deutsche为敌的证明。”

　　“Poland并不是贵国的属国，或者被保护国吧。”

　　真不愧是兄弟……思维路数果然很相似呢。伊万不由得如此想。

　　罗德里赫惊讶地看到，就在那一刻沙皇陛下的眼中闪过了难以察觉、但令人战栗的冷光。

　　尽管如此，沙皇陛下的笑容依然温和诚恳。

　　“这正是我私下前来拜访陛下的原因。如果陛下愿意对Poland即将发生的事置之不理、甚至出兵协助作战的话，我都将以刚才的许诺回报您。”

　　说到这里，伊万故意停顿了一下：

　　“在先皇心目中的西之大陆的地图上，Poland本来就该是Deutsche的领土吧？”

　　“不过，就在我们讨论Poland命运的时候，”路德维希不为所动，“露西亚的娜塔莉亚公主殿下却在去往France的专机上吧？”

　　伊万不以为意地摊开一只手：“和强大的Deutsche不同，目前的露西亚还无法承受两线作战的负担。如果不先稳住神圣联盟，别说得到Poland，就连已经获得权益都未必可以保住。这一点上，将重要的哥哥奉献给教宗的野心的您，应该也可以了解吧？”

　　这个人……！！

　　也许这的确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但如此大胆的挑衅——不知怎的，罗德里赫就擅自地将之视作了挑衅——难道不是和他的目的向左的吗？想要合作的话，至少应该使用更加柔和，更加谦卑的，更加恭顺……

　　又或者，对足够聪明的两个统治者来说，谁都明白这只是各退一步的权宜之计、总有一天，当双方羽翼丰满，可以问鼎整个西之大陆的时候，谁都会坦然地撕毁协议、兵戎相见。

　　所以，根本没必惺惺作态、欲擒故纵，靠铁与血实现统一的Deutsche来说，那些只是一钱不值的表面文章。

　　十足的自信和骄傲，这才是制胜的砝码。

　　毕竟，坐在这里的是Deutsche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年轻皇帝——路德维希陛下。

　　“我不认为这是个糟糕的提议。”

　　路德维希站起身，坦诚地向伊万·布拉金斯基——终有一天会成为他最强大的敌人，并且会毁掉Deutsche的男人，伸出了手。

　　“Deutsche将协助露西亚对Poland的作战，让我们在华沙碰面，再签署今天许诺的协议吧。”

　　就在Poland，Lithuania以及其他周边国家的命运被两个男人在三言两语间决定的时候，露西亚的第二公主，娜塔莎·阿尔洛夫斯卡娅正在凡尔赛宫二楼的接见室等待着france国王的宣召。

　　为衬托那星光一般璀璨的金发，她特地穿上了产自佛罗伦萨的宝蓝色绸缎制成的曳地长裙，镶嵌在褶皱和蕾丝之间的金线好像童话中描述的那样闪耀夺目。乳白色的丝带下面点缀着浑圆的珍珠，正如少女那牛乳一般美丽的皮肤。

　　“陛下请您到他的书房一坐，说是那里阳光更好，可以看到花园的玫瑰，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

　　前来通报的男仆一本正经、彬彬有礼地说出的那些话。公主殿下藏在袖口下面、握到发白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陛下他还说，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一个人前来。”

　　这近乎无力的补充要求，在陪同官员之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先生，”露西亚的大使出面交涉，“我认为——这不合礼法。就算是未婚妻的身份，公主殿下也还是第一次来贵国啊。”

　　“陛下他是这样吩咐的。”礼貌周全的男仆坚持他的说辞。

　　“没有关系，”娜塔莎伸出一只手，拦住准备再说点什么的大使，“如果这就是france国王陛下的要求，我将无条件地服从。”

　　“那么，公主殿下，请走这边。”

　　男仆弓身让出通向门外的路。脸色苍白但依然镇定的公主，留下面面相觑的随从，提起沉重的裙裾走了出去。

　　经过巨幅油画装饰的走廊，娜塔莎在引领之下来到国王陛下的书房。产自十七世纪造型华美、工艺精湛的家具和巴洛克风格的布局完美结合在一起。少女有些惊讶的目光依次滑过雕刻的狮子、雄鹰，以及说不出名字的东方神兽。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娜塔莎公主殿下。”

　　靠在窗口的就是这个宫殿，以及整个France的主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在听到通报之前，他显然正在凝望花园里的大理石喷泉——娜塔莎听说过的那些喷泉，据说它们耗费了远比整个巴黎更多的用水，几乎抽干了塞纳河。那正是这个国家奢华文化的鲜明佐证。

　　而那个人自身也是奢华的明证，但他的确配得上那样的奢华。远比想象中更加俊美的容貌和颀长健美的身材，就算是最矜持的女性也会为之心动。但与此同时，他那昭彰的恶名也就更显得令人信服。

　　没有忘记自己使命的娜塔莎，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然后提起裙摆恭恭敬敬地失礼。身后的男仆看到陛下的示意后便心领神会地退出，从外面关紧了房门。

　　少女的肩膀明显地动摇了。

　　“请到我这边来，公主殿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弗朗西斯朝着苍白的少女伸出手，“您是为成为我妻子而来的吧？那么请让我看看您的决心。”

　　娜塔莎的脸孔瞬间变成通红——因为愤怒、羞愧，以及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屈辱。

　　但是最终，缓慢，却坚定地迈出脚步的少女，笔直地走到国王陛下，也即将成为她的征服者的男人面前。

　　“陛…………？！”

　　不等她说点什么，以便令自己平静下来，男人忽然握住那毫无准备的纤纤玉手，用力朝自己那边拉去。

　　从未碰触过情欲的少女的双唇，纯洁得宛若朝露中的百合。对于这柔软而稚嫩的生物来说，男人的侵略显得过于残酷。

　　紧紧握在一起的娜塔莎的手，在胸口挣扎了数次之后，还是强忍着放低。

　　“不行的吧，公主殿下。”

　　男人忽然放开了少女的嘴唇，以及手腕，然后摊手一笑。

　　“不管我如何亲吻，你都只是紧闭着嘴唇。无论你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到France，身体都会忠实地体现出真正的心情。就算这样，你也有勇气成为我的新娘吗？”

　　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无数种可能性在娜塔莎的头脑中飞快闪过，但惟独没有被逼到这一步的觉悟。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实在小看了France的国王。

　　是的……自己并不爱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

　　但是，真正的爱永远如同海市蜃楼般遥不可触。想要的亲吻，爱抚，甚至温柔的眼神，那唯一的一个人从来吝于给予。

　　那美丽得宛若神祇的紫色眼眸，一直看着不属于她的地方。一如，站在这个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面前，卑微而伤痛的自己。

　　所以我想成为你的坚持，以及勇气。因为，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让我感觉自己正在为你而活。

　　“没有勇气的人，难道不是陛下您吗？”

　　重新平静下来的娜塔莎，无畏地抬起了头：

　　“难道您在害怕面前这个无知的女孩？您竟然害怕这样的我会让您错失判断，丧失去了高贵的矜持，难道您认为，我这可怜的尊严，值得让您赌上france的命运，放任您的敌人吗？”

　　男人沉稳的目光中，闪过了赞赏的惊讶。

　　“不愧是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妹妹。亲爱的公主，请先放下你那颗可爱的悬起的心吧，我知道你作为人质不会有任何价值，你的兄长，他就是这样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我想看看他能走到什么地步——也许这是危险的兴趣，但是，公主殿下，正因为危险才比较有趣的，这才是男人真正的浪漫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