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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毕奶奶的神鞭 ...

  •   此时已经鸡叫过两遍了,入春之后的天亮的越来越早,这个时辰已经能够看到蒙蒙的蓝光透过窗棂,正在沉睡的二翠就是这时候被一阵拍门板的声音叫醒的。
      虽然就敲了几下,但是夜晚的拍门声总是让人心慌。二翠听着一阵心悸,猛然睁开的双眼还笼罩着大团的黑,她想大声问一句谁啊,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既颤抖又小声。
      “翠儿,是我。”门外听着是于氏的声音,二翠一听是自己的娘赶忙答应着下了床,还没走到门边,就听门外的于氏带着焦急地口气说:“你弟弟半夜里烧起来了,整个人热的发烫,我跟你爹得去找一找村南边的毕家,你快点起来去看着你弟弟去。”
      等二翠门开于氏已经扭头走了,院子里还站着个黑影,应该是她爹王守福, 二人走到了门口还听见王守福问:“哎,你身上带着钱没有?”
      “带了带了,快些走吧。”
      “你看你,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还没个好腔……”
      听着话音越来越远,二翠披上外衣就来到了北屋里间。三顺就躺在炕头靠近炉子的位置,四月份的天气炉子早就熄了,但是被窝里三顺的脸颊却像是仍然在烤火一样红扑扑的。
      二翠走到炕边摸了摸三顺热乎乎的脑袋,喊了一声也没见有回应。她想了想转身出了屋门打了一盆凉水,打湿了汗巾子按照她小时候发热她娘的做法放在了三顺的脑门上。
      凉毛巾激的三顺缩缩脖子勉力睁开了眼,看了看二翠又闭上了,嘴里喊了一声:“姐……”
      “哎,哎,好三顺,难受不?”
      “有点冷……”
      发热的人哪怕盖着棉被都觉得缝里钻风,二翠赶紧拉过旁边的铺盖又给三顺压上了。想了想又把自己身上的单衣也拽下来给三顺掖在了肩窝里。
      “这样呢,行不行?”
      “姐……我听说……有的人发热能把脑袋瓜子烧坏了……你说我以后会不会成傻子了?”
      二翠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臭小子乱想啥,你呀,这就是在水湾里受凉了。知道生病了会变成傻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去了。”
      复又安慰自己的小兄弟:“再忍一忍,咱爹咱娘已经去找毕爷爷了,等抓了药吃了药,你立马就消热了。你可信你姐姐啊?我跟你大姐不知道发热多少回了,你看我们啥时候变成傻子了?”
      三顺听了在被窝里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又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人也躺不安稳。
      “你别乱动啊,你不怕冷了?”
      三顺听了二姐的责备也心里委屈:“姐,不知道为啥,我的腿总想动,又想打哆嗦,又想动……”
      哪怕是经验稀少的二翠也觉得弟弟的样子不太好,她焦急的走到门口瞅瞅黑黑的院子,又回来给三顺重新淘洗了一下汗巾子,嘴里念叨着:“再忍忍,再忍忍,很快了。”
      说是很快,二翠也知道要从家里到村南边走个来回一刻钟的时间还不够呢,她也不是很清楚一刻钟究竟是多久,但是她曾经去过这个毕爷爷家里,按照她的记忆来说,那还是挺远的。
      这个毕方阵在村子里还是挺有名的,会一些医术,庄户人家的头疼脑热、腿疼腰疼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的药有时候特别灵,有时候也不灵。不灵的时候,他就会让他的婆娘上场。
      毕奶奶的名号在村里也口口相传,村里谁见了都叫一声奶奶,说是奶奶其实年纪并不大,跟于氏年纪相仿。这一声奶奶叫的是神奶奶,在院子的东屋里常年摆着供奉各路神佛的供桌,一进门就能闻到燃香焚纸的味道。二翠每次闻到这个味道心里都产生莫名的敬畏,不敢凑上前。
      因着大家叫一声毕奶奶,所以见了毕方阵也会让孩子们喊一声毕爷爷。反正不管怎么着,村里人不管是身上不舒坦还是院子里大事小事,都能想到他俩。
      等到鸡早就叫过三遍之后了,院子里亮堂起来,才看见于氏和王守福夫妻二人沉着脸走进院子里,手里拿着两大摞黄纸。
      等进了屋于氏问了三顺的情况,二翠说醒一阵迷瞪一阵,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烧迷糊了。于氏沉着脸点点头,转头吩咐王守福赶紧在院子里准备好酒盏和香。
      “娘,毕爷爷咋说啊?你抓药了么?”
      “毕奶奶说了,三顺这个毛病可不是吃药能治好的!”于氏严肃的说:“你弟弟这是上水湾那边惹上脏东西了,这沾到身上带回家来,人是肯定要生病的!”
      二翠不懂这个,只知道听了让人心不安:“那可怎么办呢?”
      “毕奶奶说了,让我们回来准备香案,摆上三个酒盏,她辰时过来帮忙把那脏东西送走。她说这个辰时是烈日东升,阳气最纯的时候。”
      说完于氏就急匆匆的去准备香案了,二翠见香案也就是他们平日里吃饭的桌子搬了出来,上面放上了三个酒盏。王守福把自己藏起来的酒也拿出来,把酒盏依次斟上酒水。
      于氏也从墙边箱裹里拿出了三根香点上,插在了盛着半碗小米的小碗里,放在院子的香案上。
      等到太阳升高快到辰时的时候,一个包着额头巾的妇人就从大开的院门走进了院子里,正是那一位毕奶奶。
      看上去许有四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靛蓝的粗布衣裳,肤色半黑半黄,除了头上包着额头巾,走在大街上就是普通农户妇道人家。
      毕奶奶进门也不客套,指着院子里的香案就说:“这个不对,挪过来朝南。朝北可是供奉它!”
      于氏一听赶紧喊着王守福一起抬着香案转了个圈,从朝北变成了朝南。毕奶奶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鞭子,看不出什么材质,乌漆嘛黑短短的一截。
      “人在哪里?”
      于氏赶紧抬手一指:“在北屋偏房。”她身先带着毕奶奶一起进了屋,看见二翠还在这里杵着,又说了一句:“小孩子别在这里添乱,快些出去吧。”
      倒是毕奶奶扯了一下嘴角说道“哟,二丫头这么大了?”
      于氏招呼二翠道:“还不快叫毕奶奶好。”二翠一听赶紧问了声好,而毕奶奶已经没空理她了,正低头仔细端详躺在床上的三顺。
      端详片刻方沉吟道:“嗯,孩子眼圈发黑脸色发白,我刚才在家里问过了诸位仙人,确实是有东西跟着你家小子呢!是个男的,这人早就死在那湾里有怨气,想拖他下水又被救了,跟着他回来让他难受着呢!”
      于氏一听在一旁乱了手脚,只眼睛盯着面前的这一根救命稻草说:“那可怎么得了,奶奶有法子吗?”
      毕奶奶神态自若像是早已胸有成竹,她煞有介事的摆了摆手中鞭子说:“这是仙人案上供着的仙鞭,受多年香火自带神力,让我抽上几鞭就能把小鬼抽走!”
      “你快去香案钱烧上两道黄纸,时辰已经到了咱们事不宜迟。”
      于氏一听忙不迭的就往外走,一看二翠还傻愣在门口,一把手拽过她来到了院子里,催着她赶紧进屋里别出来。
      二翠快走进屋里的时候,正好听见北屋偏房里有抽打铺盖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的是毕奶奶嘴里念叨的有腔有调的话:“不该你来你别来,劝你走时快些走。喝了酒拿了钱……”
      不一会儿就见毕奶奶出了屋子,看样子竟像是已经结束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交给于氏,嘱咐了几句便从院门离开了。
      于氏这又招呼了一声二翠,把纸包交给了她让她去伙房烧水去。二翠不懂就问:“娘,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你毕爷爷开的药。”
      “诶?还……还要吃药?”二翠还以为这样三顺就能好了。
      “毕奶奶交代的,说她只管神鬼之事不管人事,该吃药还是要吃药的。”
      “啊?那……那为啥不直接吃药……”
      于氏正忙着用竹竿子挑地上的黄纸,想让黄纸燃烧的更透彻些,不耐烦地说:“让你快去就快去,别这么啰嗦。”
      二翠烧着火煮着药,可心里却没停下的乱想,这是她头一次对这神鬼之事产生了怀疑。
      端着碗让三顺喝了药,等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三顺的热就退了,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几天三顺已然好转,老话说得好,小伙子睡土炕,全靠火力壮。之前还烧的蔫巴巴的,这才几天就已经活蹦乱跳的了,今天正好是两个村的集会,这在家里吵吵嚷嚷的要出去赶集,于氏怕他还没好透,正不答应呢。
      “求求你了娘,就让我去吧,我真的好了!”
      “好什么好了,你给我老实在家里待着吧!我跟你说你跑水湾那里去玩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等你好利索了老娘我一起跟你算总账!”话说着她发狠用扫地的扫帚就抽上了三顺的屁股,打的三顺呜呀乱叫满院子跑。
      这个阵仗吓得家里的鸡一只两只全都扑腾着翅膀飞上了柴火垛,半天不肯下来,晃着红红的鸡冠警惕的瞅来瞅去。
      知道今日要赶集,二翠昨晚上就把自己抽空纳的鞋垫子装到了挎篮里。平日里晚上吃了饭没事儿干,就端着簸箩跟她娘一起坐在她的屋里,在昏暗的油灯下边。一个缝补衣裳,一个纳鞋垫子。趁着还没农忙时候,快手快脚的干,赶出来十双鞋垫的存货。
      一双鞋垫两文钱,这是跟集市上开布摊子的陈婶子商量好的,因为陈婶子跟红杏沾亲带故的,平日里其他人收的都是两双鞋垫三文钱呢!
      庄户人家其实赶集买菜的少,家家户户都自己种着,倒是那些油盐酱醋、八角大料啥的没处弄,这不闲不住的于氏刚去买了一趟,又要出门的时候遇上这个粘人的三顺非要跟着一起去。
      于氏正不耐烦,看着二翠出了屋门,手上挎着挎篮,心里就知道了要去鞋垫子换钱去,趁着三顺不注意,冲她偷着摆摆手,意思让她偷偷溜出去。
      二翠忍不住偷笑,下意识的垫着脚尖走了两步。谁知道三顺这小子早就听见姐姐出门了,立马回头就扯着嗓子哭喊:“姐!你带我去赶集吧!求求你了姐!”
      二翠被三顺的苦相逗得哈哈大笑,佯装苦恼的说:“咱娘不同意怎么办?要是我带着你,你又瞎跑去湾那边,咱娘非打死我不可,你别求我啊,我可不敢。”
      三顺死死拽着二翠的篮子,听着声音真着急了,难为的脸红脖子粗道:“二姐你别走,我以后听你的,我不去那边玩了,我求求你带着我吧!你以后说啥我都听你的!”
      不曾想三顺能说出这种话,是否这一次他自己也是吓坏了?二翠半信半疑的说:“你说真的?”三顺听了立刻笃定的抿着嘴巴,黑黑的脑袋头点的像小鸡吃米。
      见状二翠也起了怜悯之心,平日里疯野的半大小子在家里闷了这几日,不说他自己,就是她也烦了,天天扯着公鸭嗓子哭求于氏,那动静二翠早就听够了。
      二翠冲着伙房门口摘菜的于氏求情:“娘,就让三顺出去吧。我换了鞋垫就带他回家来。老是在家人都闷的头沉了。”
      于氏知道无论如何今日三顺是要出门,头也没抬的吐了口气,说:“去上屋里再套上件褂子。”
      这马上要麦收了,一件褂子都快穿不住了,穿两件肯定热出汗,可是三顺一听立马裂开嘴笑着答应了,一溜烟进屋又一溜烟跑出来,手上套着外褂子跟二翠喊:“二姐,快走快走!”
      两人顺着小道转到了大路,一路向南走到了陈红杏家门前,院子门敞着,能听见“咯咯咯”的鸡叫和人忙活家务事儿的动静。
      “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二翠一露头就看见红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穿着橘红色的碎花布衣裳,人显得格外娇俏。
      “呀,这可真好看,你新做的衣裳?”
      红杏听了夸奖乐的直笑,突然故作姿态的抬手抿抿耳后头发说:“哎哟,我娘给我做了好多件呢~这就是其中一件吧~”说完又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二翠笑着抬手打她:“学谁不好,学那个朱小草!”
      这个话梗是有缘故的,小时候她们几个小闺女儿年龄相仿,一同玩耍着长大的。
      铜元村家家都种地,可还是户户的穷,这是真的。家里孩子多点,地里刨食儿都不容易。男娃子都好不容易看见穿一件新衣裳,更别提女娃子了。
      可那个朱小草,打小就爱吹牛,说什么今天又吃了肉、家里又买了几件新衣裳了。可是谁不知道她家里有一个姐姐三个兄弟呢,吃肉买衣裳也轮不到她,每次这样装模作样扯谎一番,弄得二翠心里想翻白眼。
      有一回朱小草破天荒的脱了灰扑扑的夹袄,穿了一件蓝大褂子,众人自然要问,当时那朱小草就是抬起细麻杆一样的手抿抿头发,黄脸上的眉眼透着得意,说:“哎哟,我娘给我做了好多件呢~这就是其中的一件吧~”
      后来听红杏说:“呸,瞎扯谎。她二嫂子不要了扔给她的,拿着稀罕的不得了。”
      过去好几年了,如今红杏学来朱小草的姿态,竟分毫不差,二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只余下王三顺在旁边烦躁的踢草,忍不住说:“快走吧姐,咱还要赶集呢!”
      听得此话二人这才住嘴,红杏赶忙进屋跨上了自己的小篮子。精致的小篮子还带着花,是红杏他爹和她大哥的编筐手艺,每次都惹得二翠心里羡慕不已。羡慕的不是那个那个小篮子,羡慕的是红杏获得的疼爱。
      趁着这个功夫红杏她娘来到了院子门口的栅栏边,冲着里边的菜地泼了盆水。二翠赶紧叫人:“大娘,您忙呢。”
      平日里红杏她娘见了二翠是很亲切的,这次却是不冷不淡的答应一声,也没看她一眼就回去了。这个冷落让二翠吃的很不自在,她下意识的攥了攥手里的篮子提手,忍不住的想自己爹最近有没有办丢人的事儿。这不怪二翠,这几年他们娘几个吃的奚落,可不都是她爹招来的。
      听见红杏急慌慌的脚步声,二翠赶紧打住思绪重又露出笑脸来,红杏倒是回头瞥了好几眼,嘴里嘟嘟囔的,一把跨上二翠的胳膊,扯的二翠一个踉跄。
      “说起这个朱小草,我倒是想起个事儿来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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