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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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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节,路北倾是在集训基地过的。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节目——”
远离城市一角的航空附属中学训练基地,并没有因为春节变得冷清。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的节目,因路途遥远且没能买到票的几个训练生们自行组织,和留院的训练员们一起过这个年。
“饺子来喽!”
川禾除夕夜一般不吃饺子,但留下的大多是北方人,为了在这边也能让大家体会到家的感觉,特地买了食材现做,馅里混了当地特色香肠,香味十足。
食堂管理人站好最后一班岗,用高超的煮饺子技术才避免了新手们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破成一锅片汤,个个完好。
“煮完了也差不多嘛。”其中一个蹭了满脸面粉的说。
大家笑的喜气洋洋:“哈哈哈哈——”
路北倾附和跟着笑笑。没任何波澜的心情,起伏在刘叔端着饺子递给他那刻。
“幺儿,不回家迈?”
在川禾生活久了,普通话的口音也能听出本地方言的味道,这个外形出众又肯吃苦的小孩,自然会被注意到。
路北倾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回答:“我爸和我妈……都不在家。”
他已经养成了,把“爸”和“妈”这两个称谓分开念的习惯。
男人怔住,似乎问到了不该问的。
“别忙活了刘叔,坐下一起吃点吧。”领导人示意旁边的空位。
“不了,弄完这点我就走,”提起来刘叔一脸满足,他家就住在本地,“家里等着我开饭呢。”
几个人帮刘叔从里屋陆续端碟子出来,男人走前轻拍路北倾的肩膀,像在安慰:“不用管了,你们吃着,剩的那点我来……”
刘叔继续忙前忙后。
触景生情,离家在外的年轻人们吃着当地特色风味的饺子,不免想起了家。
“离家近真好,随时回。”
“我也好想回家。”
“下次开票我一定要在火车站蹲点等……谁手机振动?”
忧伤的气氛因一句话散去一些,振动的声音串联起拼接的木质桌板,终于找到了源头:“是我……我妈电话!”
对方兴致勃勃接起:“喂?妈?过得好过得好,跟大家一起吃饺子嘞——”
一通电话,连接了无处飘散在外的寄托。片刻间几乎每个人都拿起手机,看有没有来自家里的信息。
路北倾也一样,只是不抱希望,事实也不会难熬。干干净净的来电和短信界面,唯独角落企鹅跳着欢快的舞。他点进去,班群里叮叮咚咚弹出无声的消息,大多是新春祝福和播报春晚的闲聊。
路北倾从上往下,没翻到另一个简略字母的缩写昵称,点进主页,也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离线状态。
一如她本人所说。
其实很早就有征兆了,只是他沉醉于那人温和的关心当中不肯醒来,冲动做事,执意把自己的思维,强加在他人身上。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他现在才懂。
路北倾不再看,盯着碗里的饺子发呆。作为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这还是头一次在除夕吃饺子。
不太习惯,但至少强于去年那碗速冻……
“喏,汤团。”刘叔又递过来碗汤圆。
碗里徐徐上升的热气蒸腾,俨然是刚下锅的煮的。
路北倾呆在座位上,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川禾人哪儿有不吃汤团嘚,我趁你们包饺子那会儿包的,”刘叔笑呵呵的,“新的一年又长大一岁,锅里还有……大家尝尝,一整年团团圆圆。”
“好!”
热气朦胧了眼。路北倾捧着那碗汤圆,喃喃说:“谢谢。”
鲜少再感受到的,家的温度。
远处连续不间断的烟花在空旷的场所回荡,夹在背景音里的相声节目笑料不断,但总会迎来尾声。
隔着电话喜笑颜开的交谈,没一阵还是湿了眼眶。电视上主持人谢过表演嘉宾,播报的下一个节目,是首韵律抒情的古风歌曲。
借着旋律,挡不住的思乡情绪相互传递。几个人三两抱团,鬼哭狼嚎唱着此刻电视上播报的歌曲,是其中一人常听的歌手:“靠,这香肠绝对放了酒调味,不然我怎么醉了?”
“醉?怎么看出来的?”
“我能听清歌词了还不算?”
“……”
陌生却好听的旋律,特地咬字清楚的舞台。
这个嗓音,一定在哪儿听过。
间奏的大提琴声古典悠长,路北倾盯着屏幕,不顾及烫,只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汤圆。
春节,离家,她喜欢的歌手。
他也该学着长大了。
南北方不同的饮食习惯,五湖四海都能听到的音乐,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手边的手机突然亮了屏。
路北倾拿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发错了吧……”
瞳孔在看到内容时有了明显变化。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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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同白驹过隙。
正月十六,乔以南一家坐上了回川禾最早一趟航班,她明天还要返校。
返航路途中的人仍然很多,登机时天刚蒙蒙亮,时间比回来时还要早上近两个小时,闹腾了整个后半夜的小娃娃严重缺觉,不用哄就已经睡得很熟。登机之后,整个机厢比之前还要早恢复安静。
乔以南却异常清醒,惯性聆听音乐合眼的一连串动作,都没能让她的意识混沌一点。耳边播放当时的同款音乐,每句歌词都意外贴合现实。
「想回到过去」
她也真的,回到过去了。
可是此刻她坐在出发地不同、但目的地同样的航班上,但当时出现的情况,没有再发生过。
再没有穿插到过去与未来的时空,飞机平稳飞行。
音乐一首首跳转,乔以南轻触手机边缘,登不上的网络,连企鹅界面都无法看到,发信箱里的短信倒在,只是这次,变成了以她为主导。
那晚,路北倾没回消息,大概只是把它当成了一条可以忽略的群发信息。可在当时的乔以南,还是把那条来自男生的群发,好好保留在了收信箱那一栏。
再回忆起,也许她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找寻,在那段不为人知、寻不到果的未来中,其实她也,从来没被忘记过。
只是,错了时间。
可当看到没有回复的短信时,她还是很不争气的、心底涌起了不可名状的失落。
明知未来的你会发送。
可现在,为什么反倒沉默了呢?
惦念的执念还没解开,未了的心愿,还没有得到圆满。
乔以南看着那串号码,眼底幽深。
她真的,放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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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印象深刻。
没能舍得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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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打了个晃,无声之间,换季之后,春悄然来临。川禾的气温渐渐回暖,林荫路两侧的银杏已经有了冒芽的趋势,再过不久就会茂盛生长。
隔天返校,昭示着全体师生即将步入新的学期。
早起的生物钟使然,乔以南睁开眼睛,脑袋有点沉,抬头照旧是记忆停泊片刻、短暂生活过的川禾旧址。
也暗示着,她离离开这座城市,又近了一点。
乔以南和平常一样去了学校,进班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几个同学,大多是班委和课代表们,提前到帮忙做后勤工作。
“过年好啊乔儿!”李欣怡脸上长了点肉,看她一进门便跟她打招呼。
乔以南晃了眼角落的空位,和班上其他同学点头示意,笑笑走到女生旁边:“过……咳、、过年好。”
喉咙莫名痒了一下,到嘴的话卡了个壳。
“嗯?你嗓子怎么啦?”李欣怡问。
“咳、咳,”乔以南干咳了两声感受了下,觉得应该是在本宁暖气捂得太足,有点上火,选了个俏皮的方式说,“没什么,可能是……过年瓜子吃太多了。”
李欣怡被她逗笑:“你啊你。”
“大家,任老师说现在可以直接去,不过这学期起现代化达标正式开始,大家在外谨言慎行,都稳重点,”唐明哲从外面站到后门说,“多叫上几个同学。”
“好!”李欣怡一把抓住乔以南的胳膊挎上,“这不就喊到一个同学。”
乔以南拿她没辙,无奈笑笑:“行。”
在班里的每个人都跟着出去了,搬教材的队伍浩浩大大。
李欣怡拉着乔以南,走在她旁边逗她:“就知道你最好了——”
靠近的动作时不时蹭到乔以南的腰窝,痒意阵阵袭来,害羞地想要躲开:“哎,痒……”
“不嘛——”
一阵嬉闹声中,来自对面的脚步悄然停下。
乔以南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只是这是她专注用手来回去挡李欣怡的手,起初以为朝她看过来的视线是身边同学的,过了会儿才发觉,实际来自于对面。
四处摇摆的动作随意晃动,总会有一瞬,定格在那个位置。
乔以南的一切动作停住,专注于看眼前的人,刹那间走了神。
跟她一条水平线站着的男生好像又长高了点,瘦了一点,却显得更加精瘦,大概是训练的原因,肤色也从冷白黑了一度,清爽的发型露出额头,一双眼睛深邃望向这边。
印象里路北倾顺利通过了寒假集训,不久之后,还会得到综合集训外出试训的通知。
有些恐高的你,是怎么克服恐惧的呢?乔以南不是没有想过。
是不是跟她一样,咬牙融入曾经不敢踏进的环境,虽然开始异常难熬。
但结果应该也算,得偿所愿。
“吼,老路,来了?”唐明哲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劳动力,“正好多个人帮忙搬书去。”
“嗯。”路北倾眼神经过。
乔以南下意识点头打招呼,像每次一样,等待男生同样点头的回应。
可这次只有这样一个眼神。
路北倾克制着。
怕多看一眼,都会掩饰不住眼底、许久未见的喜悦。
乔以南就这么看着,男生视线随转身动作移开、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
记忆中的她好像总在目送他走远,明明心里难过,却从来没有,踏出过去一步。
为什么呢?她明明已经不再是那个懦弱的自己了。
“走啦,”还是李欣怡喊了她。
“……哦,好。”她应下。
搬书的地点在一楼大厅,各年级分成三个区域,高一高二的文理科再细分。
上高中后初中仅剩的小本语文教材也变成了大册,还没会考的政史地教材照常下发,加上练习册和作业本,零零散散也堆了不少。
“老师,十班。”唐明哲跟负责的老师说,后者按照人员交接:“跟着过来吧。”
一摞摞分好的书摆在指定区域,堆满了一整个角落。
“一个人能拿多少拿多少,上楼注意安全,”唐明哲看着满地的书发愁,和几个女生说的又加上一句,“找轻一点的拿。”
说干就干,人多力量大,大家分了分,每人一摞的话,刚好一趟就能完工,不用再跑上跑下。
最轻的练习册首当其冲,“一抢而空”。
李欣怡只得把目光移到就近的物理教材,抱起来试了一下,重的又放下,吐了吐舌头:“好重,我可能还要再下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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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南拿起自己面前最后的练习册,刚她来恰好站在这里,其他人没好意思拿,她递过去:“那你拿这个吧,我拿那个。”
“真的吗?”李欣怡眼睛里发出感激的光,“那个很重的。”
“没事,我力气大。”乔以南说。
路北倾拖起面前的教材,斜对角入眼便是女生把手里的书递给另一个的场景。
乔以南把仅剩的练习册给了李欣怡,自己撸起校服袖子,抱起一摞捆着的物理教材,尼龙绳绑的不是太严,她人又瘦,抬起时为了稳颠了一下,书晃来晃去不说,看起来更像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喂……”
见状,路北倾即刻往前迈了一步。
书的确是沉的,新书严丝合缝的书页压缩了空气,重量要超于薄一点的练习册。
不过乔以南的力气也确实大一点,虽然比未来十年扛着木质三角尺和教案各个楼层跑养成的强健体魄差点,但对这些书也勉勉强强够用,拿起时的晃动转瞬即逝,很快重新站稳。
唯独脖颈僵的那一下,当觉察到被课本挡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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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没问题后,路北倾悬空做保护姿势的手这才放下。又在似乎被注意到直勾勾的视线之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已经可以灵巧躲开视线了,但还是生疏,在想藏的人面前极度克制,顾不上在意旁人的眼光。
“臭皮匠们”全都看在了眼里。
路北倾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更深,以为距离的相隔、行为举止间互动的减少,就可以降低一切想法的延伸,继而完全放下。
可他高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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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南没有深追那道视线的来源。
那种追随又闪躲的视线收放自如,自然到像她那时候每次多想的脑补画面。她也确定不了,现在的一切究竟会怎么发展,也依旧猜不透故事里那人的想法。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17岁的路北倾相处。
成年后的斟酌和少年时的无畏,到底不大相似。
减少的对视碰撞,再不需要的演练过程,一一均是偏差。
也许那时的距离感是成年人的分寸,而现在的距离,产生于少年的善变。
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等热度过去,一切就会逐渐恢复正轨。
或许这样也好,如果早晚会形同陌路,现在慢慢淡下,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仓促,连句好好的道别,都没说出口。
乔以南以为,故事到这里,大概也就到了结尾。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