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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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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那么冒失。」
只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乔以南却像被什么镇住,定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回溯回来后的这几个月,好像她忽视掉了太多、类似存在的关联。
乔以南以为这些只是导致自己回来的根源,前因后果的根据,都有它特定的关系。可当越来越多的相处随时间存在之后,某些被她忽略却划下问号的,重新浮出了水面。
所谓的因果关系依旧存在,只是怎么,现在才更像是。
“因”呢?
路北倾倒演上了瘾,用抓着抹布的手背蹭了蹭自己被撞到的位置,另一只背在身后,微阖上半只含笑的眼看她。
乔以南自知理亏,抬手去接他手上的抹布:“谢谢,还是我自己来吧……”
路北倾当然没让她抢过去。男生大手攥紧,指尖被冻的微微发红:“算了吧,凉。”
乔以南耳边仿佛“嗡”的一声,若有所思盯着这个紧攥的动作。
是在感受温度。
那那个时候……
怎么会。
乔以南眉心又有了弧度,是她在思考时常有的表现。
路北倾却把这个动作以为成了别的含义,赶忙解释:“哎你别……我都打算从后门偷偷溜进来了,不会被谁多注意的。”
轻言细语地告诉她,不要再因为这些小事分心。
乔以南沉浸在巨大的真相之外,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颤,又冷静地试着平复自己,大胆求证,再次问出曾经自己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帮我?”
总不可能又是记错。乔以南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
你明明已经说出原因了,为什么还要借口说成——
“我那会儿、不小心看见了。”路北倾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掩饰不住少年的羞。
没有遮掩,照实回答。
乔以南惊讶之余问道:“看见什……”
「凉。」
能和这个词匹配的,再结合路北倾这种表情……
路北倾则是继续说。脖颈的红藏在毛衣下悄悄喘息,在支吾声中愈发显眼,暗自赞美自己听着有心的记忆:“那几天,还是尽量别碰冷水了。”
……额。
乔以南刚没怎么刻意掩饰,以为自己坐在最后一排不会被太多人看到。
没注意到这么巧被路北倾看见了。
尽管心里大概有了底,但当面把这话讲出来,乔以南面子上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挂不住,臊得慌。
“那、谢谢你,”乔以南不想再多争辩点什么,只能引人注目,起不了任何实质性作用,还不如赶紧溜,“你值日我帮你做。”
撂下句之前没有成真的誓言,乔以南准备说完立马往教室里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怎么什么尴尬的事都让路北倾撞见了。
人一旦开始多想,就会不停翻旧账。还有之前军训被路北倾好心送到医务室,初出茅庐大概率没经历过这些的男生,送了并不合适的……
乔以南的思路又偏离了核心。
但那个送的全面的时候……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只是凭对女生请假的原因做理性猜测,还是。
因为经历过一次。
乔以南结合自身理解。
这个问题,她大概需要重新进行分析。
关于此刻路北倾蹩脚生疏的关心,俨然是没做过这些事。可在她更久远的记忆里,围绕着她无微不至的细心,他一直做得很好。
“难不成还真是?”乔以南头皮发麻。
可她要怎么去证实?如果真是猜想的那样,她根本做不到跟现在的路北倾对峙。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乔以南有些手足无措。好像距离谜团的钥匙越来越近,回来后一直没忘寻找原因的她却开始怅然若失,怀疑得到答案又能怎样。
顺应的所指,可能不单只是她以为字面上的遵照结局那么简单。
“乔以南。”
“啊?”乔以南想入了神,失魂落魄循着自己起初回班念头的方向迈进,连身后那人喊自己姓名的声音都全凭潜意识回答,又想找借口推脱。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路北倾对话,头不回只靠手往后胡乱指着:“那个……马上就上课了,你抓点紧,别被老师找……嗯?”
一个冰凉又僵硬的东西被递了过来,抵住了她不安分乱摆的手指。
“这什么……”乔以南这才舍得回头,入眼是自己熟悉的玩意儿。
她的保温杯。
粉白色的渐变瓶身,陶敏女士特地按“小姑娘”的大众标准买下的样子,这会儿正被男生握在手里,有种……“猛男芭比粉”的诡异视觉体验。
……
乔以南没忍住笑了声,抬手挡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笑的太招摇。她抬眼,想要问上一句“为什么要拿我的杯子”,但又让路北倾抢在了前面,把保温杯塞进了她手里:“喏。”
“什么啊,”乔以南失笑,接过保温杯才发现杯子不是空的,反而有些重量,应该是接满了水,“这?”
路北倾蹭了蹭鼻尖,有点傲娇。
乔以南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刚打的,趁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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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南心头莫名一热。
和那时一样。
仿佛自己回到了17岁的心境,温暖于某个小事堆砌起的瞬间。
被关心的,更多是她听到了回答。
路北倾在把保温杯塞进乔以南手里后,也许为了如他所说不会再有人说什么,倒先她一步进了班。
“磁场当中,已知洛伦兹力推导磁感应强度B,联立公式即可得出距离R。”
教材上写的简略,形容磁场之间存在着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微小粒子,磁体间的相互作用,以磁场作为媒介,需要用到的公式不过只是寥寥数笔,把复杂的过程简化成通俗易懂的方式。
不算困难,但其实,也没那么简单。
课堂上老师孜孜不倦讲解着必考的知识点,教室最后一排桌上摆在一角的保温杯被打卡,徐徐上升的雾气,晕染了眼前清亮的视线。
朦胧之中,乔以南似乎看到,那个素来呈现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的男生,却越过大半个学校长廊,拿着跟他完全不搭颜色的水杯,只为替她接一杯热水。
之前……是不是也有过来着?
某个感冒又犯困的下午,临上课前的突然惊醒,急匆匆想去打杯热水喝药,却发现,水杯是满的。
是一直是满的?
还是她已经去过、但是没了印象?
当时乔以南只有这两个选项。
可是现在,似乎有了第三个。
相互排斥或吸引的磁场间的复杂关系,一时半刻,寻不到相互依存的关系,却又实实在在交汇在此,透露其原本且持久的温柔属性。
沉稳的,鲜活的,但都是属于这个人的。
少女时期怀揣着的懵懂心事,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一时兴起。
可时间会说明一切。
曾经名为“陌生”的纠结心情,随着长大的变化,笃定为“喜欢”的字眼。
更何况,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乔以南短暂暂停了思考难解的现状,仅仅只是端过水,在虚幻却真实的水汽里,抿了一口。
是热的。
她垂眸,不自觉勾起唇角。
又被男生看了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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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呢?
乔以南倒是没有细想过这些。
实话实说,长大后的心性变化,她逐渐把注意力放在更为稳妥的层面,至于不切实际的,她会选择性忽略,着重于更主要的内容。
就比如说路北倾的各种行为,说不准是男生头脑发热的一时兴起,来的轰轰烈烈,保不齐很快就淡忘掉,开始下一段新的进程。
所以在接受范围之内的,乔以南也不打算太在意。现在这个年纪还太小,做不了长远的主,毕竟连大人都会如此。
乔以南看向几个总凑在一块插科打诨的男生,像在看她的学生的同时,有了新的感悟。
不过才,17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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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业为重!”
高二年级组训导处的门虚掩着,从转角的楼梯间就能听到曹主任低气压的说话声,任添也站在其中,却被呛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讲。
“这种事情,放平常其实给个小过就得了,不为难年轻人。”另一个陌生的女声随之响起。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们……”曹主任嘴上大怒,实际上还是护着自己学校的学生。
本以为三两句,这事说说就过去了。
却没成想外校审计老师不依不饶,似乎是在针对:“可现在一中特殊时期,想顺利完成现代化达标,不能出一点差,您说是吧?”
说话声短暂停了一下。
这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可就算各个学校处于竞争关系,也没道理“赶尽杀绝”到这一步。
曹主任看了眼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男女同学,一个怕的浑身发抖,另一个情绪极为失落,似乎在愧疚,又像是早有预兆。后者是站在女生身边,在她站不稳时能扶一把的距离,但也仅仅只在这个距离,再没有靠近一点。
曹主任带学生也有二十余年,哪个学生什么心思,他看都能差不多看个大概。眼前这俩充其量是窗户纸还没捅破的关系,这个年纪禁不起大考验,一搅合估计就能散,哪至于到那种程度。
“王主任,您看,高二这一年是重中之重,”曹主任试着再说点什么,“何况俩学生年纪还小,这次要不就……”
“学生年纪小,您年纪可不小了。”女老师轻言细语,可每个字都咄咄逼人,“怎么权衡利弊,您应该最清楚。”
这话,把曹主任的话完全堵死,不给人一点挽回的余地。
女老师画着简单的淡妆,莞尔一笑时格外漂亮,叫人完全想不到,她在经过路北倾身旁时,会露出那样恶狠狠的眼神。
说话的声音恰好,只有靠近的两人能听到:
「看着老实,下手倒挺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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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乔以南从梦中惊醒。
“是梦啊。”乔以南抬手搭上自己额头,摸到一脑门的汗。
她最近又开始做以前的梦了。
梦里是过去的场景,曹主任让他们先回班上课,等校方通知。
被发现成了“早恋”的学生,还是在校方极其重视的现代化达标期间。但事实是在忙集训的路北倾落下了课,乔以南利用午休吃饭的时间替下午还要去训练的他讲题,却被经过的外校老师撞见,明明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却被无端编造剧情,继而引发了后续一系列蝴蝶效应。
解释行不通,对方借用便利有意为之,就是在针对他们两个。
乔以南眼神冷下几分:“那个人……”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哎呦,怎么了?”陶敏站在门外,估计是听见了房间里乔以南的喊声,“没事吧,我推门喽?”
“妈,没事。”乔以南恢复如常,朝门外喊了一声。
“那就行,吓人呼啦的,”按下门把的声音停下,门在确认房间内没事后便没有再被推动,“时间不早了,包子热在锅里,上学别迟到,我带你弟去医院了。”
“知道了——”乔以南翻了个身下床。
乔以祥小朋友同样不适应川禾湿冷的天气,三天两头感冒生病,陶敏没少带他往医院跑。但小小年纪哪能总是吃药,所以之后乔光永因为工作原因要去另一个城市,陶敏第一个举双手同意。
一家人在五月初搬离川禾,那人离开后没多久。
至此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和路北倾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隔着距离在一中宽敞的走廊上走,仿佛会一直沉默。
还是路北倾先说的话。
“抱歉,”男生垂着头,极少数露出这样沮丧的模样,“还是、把你卷进来了。”
“……没有,”乔以南轻声,摇摇头,“讲解是我答应你的。”
这不是他一个人应该承受的负担。
也不应该去承受。
而且。
为什么要用,“还是”呢?
路北倾没头没尾的,可又像鼓起了多大的力气,才继续说出两个字:
“放心。”
放心什么?起初乔以南并不理解。
当时的一些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内心忐忑,怕到必须请家长的时候,要怎么跟父母说明。他们会不会被劝退,路北倾的集训又会不会受到影响。
他那么热爱的一切。
乔以南壮起胆子,趁课间一个人偷偷去了训导处,她想试着再跟曹主任解释一下,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有,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臆想罢——
可当她出现在训导处的楼梯拐角,这次,依旧半虚掩的门,传出先她一步到达的、男生的声音:
“我走。”
以及后面训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话语:“现在又走了?所以你之前考虑是因为……哎呀,年轻人糊涂啊!”
后来路北倾真的走了,走的干干净净,乔以南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乔以南也埋怨过。
或许对她而言的分别,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再也不会有一个小跟班每天偷偷看他,只是这样,就害羞红了脸颊。
麻烦。
但现在的乔以南有了新的理解。
所以那时候的“放心”,只是单方面让她放心。而他自己,独自揽下了一切。
至于“考虑”什么,她还不清楚。
但乔以南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就算“朋友”是注定的结局,她也不想,只拥有这短短七个月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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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不太愉快的回忆的缘故,乔以南犯懒多磨蹭了会儿,到学校的时候已经6点52,赶上了学生流量最大的几分钟。
本以为上了楼就会好些,但没想到越往楼上走,来往的同学就越多一点,去的方向……乔以南看过去,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位置——训导处。
兵荒马乱的清晨,目的地又是这个场所,她只能记起一个。
乔以南没任何波澜,逆着人潮,熟练往班级后门去,正好碰到出来凑热闹的苏芷:“外面这是什么情况。”
“抓……”乔以南的声音抵在喉咙,最后却只是笑笑,摇头道,“不太清楚。”
她经历过的,不想再回忆过的。
“哎!我知道!”李欣怡从楼上下来,“好像是七班班长和他对象,早上在操场牵手被老师看见了。”
“七班班长?”苏芷说,“这么快就谈新的了?”
“哪儿有,”李欣怡小声说,”专情得很,还是之前那个。”
“哟,旧情复燃了啊——”
乔以南记得这一对。对抗主任的时候有多一致,淡忘的就有多匹配,总之分分合合,毕业即分手,最后也没在一起。
隔着年轻人的影子,乔以南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结局。
分道扬镳,只留下记忆一点点拼凑,取名叫“伤痛”的回忆。
乔以南进班放好包,把自己的卷子惯性放到左上角,方便那人拿到,然后任由嬉笑耍宝的视线热烈看向她的方位。
“咳。”一声假咳,角落里咋呼着的几个男生便被带头的那位“驱赶”,又心虚搞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乔以南眸色发深,高中生缺觉的双眼加深了双眼皮的褶皱,衬得无神。
又忧伤。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也大致跟记忆中的那样,只是正在朝她看来。
清澈懵懂的视线,和饱含情绪的双眼。
只是颠倒了角色。
乔以南不禁去想。那时候的路北倾。
你也在想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