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梧桐》戴筱雪

21、心疼

　　心疼（1）

　　这位是？那个男人客气地看着我。
　　她是我高中同学。陆深深轻描淡写地介绍我，一双眼睛看着他眨来眨去，眨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笑笑，我们还是赶快去找个宾馆休息会儿，我累。
　　成。
　　她拽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挽着那个男人，我漫不经心地东看西看，明显我对上海的兴趣比对他们两个人的兴趣大。那个男人只不过是陆深深手里的一盘菜而已，她不会满足于他。我知道。
　　几年一过，人都变得认不出来了。脸上都戴着不愿取下来也取不下来的面具了。我上了那个男人的车，知趣地坐在后座，沉默地看着他们在前面的小动作。动作幅度不大却很张扬，我怀疑这是她故意演给我看的一场戏，目的是告诉我她没有索辞也可以过的很好，她没有索辞她一点都不伤心。
　　我叹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色，假装没看见他们两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只能够拿爱情是自私的来敷衍自己，而且我也知道这只是敷衍。也许有一天到了某种境地，我最害怕的不是别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语，而是自己对自己的压力。段小桐就是这么个没骨气胆小怕事的姑娘！有什么办法？高中就这样了。
　　车停了，我站在那间宾馆前发呆。
　　我的脚都跟着我的心虚浮起来，我下意识地摸摸牛仔裤的口袋，我走进去的脚步都轻飘飘的。趁那男人在柜台订房间的时候陆深深趴在我耳朵旁边对我说，甭担心，再多的钱也不是咱掏。
　　真的？我喜滋滋地盯着她，没错，我从小到大都属于见钱眼开的人。
　　我陆深深还能骗你不成？她傲慢地扬起下巴，我忽然就想起她曾经低着头拉小提琴的情景，我问她，你那小提琴还在吗？她怔了一下说，当然……还在，还在。
　　还在？
　　还在。
　　还在？
　　哎你烦不烦啊都说了还在嘛。别以为现在有个男人管住你了你就可以变成啰啰嗦嗦的中年妇女了。
　　我刚好看见那个男人对我们招手，于是我趁着这个机会跟了过去，假装没听到她的话。她总是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索辞，而从来也不说出他的名字。总是那个男人，你男人得叫，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也从来不说出这其中的端倪。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进了房间之后陆深深三言两语把那个男人打发走，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男人姓顾，真巧，我突然就想起了顾深伟。
　　陆深深问起米奇，我敷衍着她，我说米奇很好，米奇又漂亮了不少。
　　我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崇拜米奇，因为米奇总是走在她的前面，如同她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一样。她也总是做着米奇很久以前就做过的事，她也羡慕米奇的野性。
　　她是野不起来的。米奇野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马，这一点我是肯定的。而她野不起来，她最多也只是一片浮萍，可以飘，可是总飘不了很远。而且总离不开那片湖。
　　而米奇又是不喜欢陆深深的，她跟我说过，于是我也不想在陆深深面前提起太多。
　　有什么好提的呢。
　　我往床上一躺，伸了伸懒腰，静静地听她跟我絮絮叨叨。
　　她说，刚才你看到了吧，那个男人。我认识他快半年了。他有家室有孩子有钱有权，他也一直在追我，可是我……
　　可是你不喜欢他。我补充道。
　　嗯对，你说说，我每天面对这么多男人我怎么一点都不动心呢？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比他帅的人多了去了，比他温柔细心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就一点不动心呢？

　　心疼（2）

　　他是谁。我坐起身。
　　你不是都知道么，何必还问。有什么好问的。
　　我对你的爱情不感兴趣，我希望你跟我讲你的梦想。我犹犹豫豫地开口。
　　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我的梦想早死了。我趁着我现在还年轻，还不如多在那些男人身上捞点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起码我老掉的时候还有钱跟我做伴。
　　我没出声，我看到她的手机在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极不耐烦地接了电话。
　　我背着她不去听她电话的内容，我猜想又是哪个男人打过来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那种表情。
　　两分钟后她推了推我，段小桐，我现在还有事儿我先走了，你自己随便逛逛啊，我晚上过来找你。
　　她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往我手里一塞，穿着高跟鞋蹬蹬蹬蹬地下楼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捏着钱不说话。
　　她总是跟风似的，来的快也去的快。她的爱情也跟风似的，来的那么快，结束得也那么迅速。就好象一支戛然而止的曲子。只不过她的这阵风走了之后好歹还卷起了一些尘埃，比如我和索辞现在心里都还记着她，只不过谁都不提起。
　　以前听人说人总是不会忘记自己第一个爱的人的。哪怕后来再爱了，再爱得用心爱得刻苦了也总忘不了初恋的。我除了索辞外没有对任何人动心，所以我一直都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可是这么久以后我再把这句话翻出来我却发现这句话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终是放不下啊。
　　我没打算出门。尽管我很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而且充满好奇。可是比较起火车上的累和宾馆的床，我觉得还是呆在床上一动不动是最好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也不会去主动联系她。她要来时便来了。

　　我没有拉开房间的窗帘，我任屋内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我蜷缩在床上里。我从小就有手脚冰冷的毛病，而以往总是索辞抱住我，用他的手温暖着我的手，而现在这个偌大的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纵使把毛毯裹得再紧，手脚也总是冰冰凉凉。
　　晚上八点三十二分，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一个夜光的闹钟，也只有那一点夜光成为暗夜里剩下的唯一光源。
　　陆深深回来了。
　　她喝醉了酒。满房间都充满着酒味。我捂住鼻子看着她歪歪倒倒的步子，我冲着她喊，你干嘛呢？喝这么醉？
　　她压根不理睬我，直接坐在床沿上看着我直乐呵。我手摸了半天才摸到台灯的开关，我光着脚丫去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
　　你说说男人怎么都这么贱啊？她喝了一口矿泉水，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到她的衣领里。
　　我说，啊？
　　我他妈的也贱，被一通电话就给叫过去了。我喝了这么半天的酒还被人家亲了两口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她一口连一口的喝着矿泉水，我担心她没准是把矿泉水当成酒来喝了，没准她刚才喝酒就是这么喝的。
　　心疼（3）

　　我记得她以前打电话还老给我吹嘘她酒量多么多么好。我看她估计是给人灌出来的。
　　我拍拍她的背：你慢点说，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弄的。
　　段小桐，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我告诉你，我今天让你看到了我这样子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他妈花着那些男人的钱把自己整得光鲜亮丽的，然后发照片给你，其实我是想气你和索辞的。可是我告诉你，我实际上一点都不光鲜，我他妈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我在上海呆的这几年，什么没看过啊我，我经常被人逮着灌。还有，你不是问我小提琴吗？小提琴老早被人给砸坏了……我无所谓了我。什么梦想，统统见鬼吧。
　　你喝醉了。我大声地打断她的话。
　　是啊，我醉了，我醉了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告诉你，其实我老早就被上音给退学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那个什么什么破校长的男人看上了我，然后找各种理由把我给赶了。你说好笑吧？她也不瞅瞅自己长什么样子，难怪她男人不待见她。到头来还把帐堆到我头上！上音是吧？谁稀罕呢？
　　你继续。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让她说下去，我觉得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我说。
　　她打了个酒嗝把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扔，然后趴在我的肩膀上就开始哭，段小桐我怎么这么悲哀啊。我还以为我的前途有多锦绣呢，有多飞黄腾达呢！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钱，我只能从那些喜欢我的男人身上掏，不然我会活不下去的。可是我从头到尾就只喜欢索辞，为什么我没办法喜欢上那些有钱的人。那个索辞有什么好啊。
　　你……
　　我话还没说出口她突然就蹦起来冲向卫生间，我站在门口看她吐得昏天黑地，头发全都乱了，我走过去一边拍她的背我的心一边抽抽地疼。如果可以，我想陪她一起痛苦。
　　洗手间里的灯暧昧地昏黄，抽水马桶的声音不知停息地响。我说，陆深深你最好祷告你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喝这么醉，不然我非把你送去医院不可。我可不想你横着被人送来我这！听到没！
　　听……到……了。
　　她吐够了之后转过头来朦胧地看着我，准确地说是泪眼朦胧，我赶紧避开她的目光，我说你别这么矫情地看着我成不？我受不了。
　　她一下子就抱住我的肩膀，跟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她说，好久都没有人这么骂我了。就你还肯骂我，别人都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块，都不愿意这么心疼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个破上海有多想你啊。
　　我记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无助，第一次这么需要我。记忆里的她就算受了伤也绝对不会服软。我用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我狠狠地说，你知道我心疼你就成，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这么糟践自己！不然就算我在南极我也要飞到北极去揍你。

作者有话说

　　有点纠结 不知道这一章好不好。
这一章作为保留- -随时可能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