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重》影墨苏笙

13、第十三章：分离

　　“纪莳萝最近在做什么，都不来咱家，她是迷路了么？”周乐在饭桌上抱怨道。

　　没人跟他抢鸡腿吃，连手上的鸡腿也不香了。

　　周乐这话，让周家兄弟仨突然想起，他们是真的好几个月没见过纪莳了，尽管他们两家离得那么近。

　　苏文怡却笑道：“莳萝有来的，只是她来的时候你们兄弟仨都不在家，呐，厨房里那扉柴就是莳萝帮我劈的。”

　　“咦？那您怎么不留她在咱家吃饭再走啊？”周乐觉得有点出奇。

　　毕竟在以前每次纪莳一到周家，饭桌上肯定会有她的一双碗筷，不将小肚子吃得饱饱的，苏文怡都不让人下饭桌。

　　“你以为我不想留啊，现在莳萝长大喽，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我留人的话还没出口，她就跑了。”苏文怡无奈道，想了想，又怕周乐那个跳脱的性子去烦纪莳，就特意叮嘱周家兄弟，“最近莳萝要准备竞赛的事情，你们可别去烦她，尤其是你周乐。”

　　“我最烦跟小女生玩。”周吉端着碗表态。

　　周乐那点心思被苏文怡戳破，眼睛转啊转，嘴上应着：“知道啦知道啦，全世界就纪莳萝最忙，最宝贝！”

　　“听你这语气，不让你去闹人莳萝，你还不服了？”苏文怡没好气道。

　　周乐噘着嘴辩道：“当然，妈您也忒偏心，您瞧我大哥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回来您不照样使唤他做这个做那个？”

　　“那是因为从小到大你大哥就没让我操过心。”话虽然这么说，苏文怡还是问了周嘉，“马上要高考了，老大志愿的事情有底了吗？”

　　周嘉放下筷子点了点头：“嗯，我打算填报市里的大学。”

　　“大哥，你脑子没毛病吧？咱这市里能有什么好的大学？以你的成绩要报就报清华北大，那样的学校以后出来才值钱。”周乐搭话道。

　　“老三你闭嘴。”苏文怡喝止乱搭话的周乐，又问周嘉，“老三的话虽然糙了点儿，但咱市这边的学校确实不是最佳选择，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不好的，山城大学奖学金高，离家近，咱爸就在附近上班，放假的时候可以一起回来。”周嘉说。

　　“这事和你爸聊过了？”苏文怡问。

　　周嘉点头：“我爸说由我自己作主。”

　　“唉，你这成绩不往外考……就觉得有点可惜。”苏文怡叹道。

　　周乐敲着碗乐道：“可喜可贺，以后家里农活大哥这劳动力还在！欧耶~”

　　苏文怡给周乐一筷头，骂道：“从小说到大，吃饭莫敲碗，老三你又皮痒了吧？”

　　“老迷信！哎……我错了错了……”周乐跳离椅子，躲开连环敲打过来的筷子头，等确定苏文怡没追揍他的打算，他才快速捧着自己的碗换到了周嘉的另一边的位置，又说，“等我以后高考了，我得填一个离家远远的学校，我才不像大哥那么傻就窝在这山沟沟里头。”

　　“说这大话也不怕风闪着舌头，就你那两科加起来才几十分的成绩，能坚持到读完高中就不错了，也不指望你能考上大学。”苏文怡打击周乐。

　　周乐作出一副怀疑的神情：“妈，我到底不是不您和爸亲生的，您怎么老是这么嫌弃我呢。”

　　“我倒是更愿意你不是我生的，我可以少操点心。”苏文怡半点面子也不留给周乐。

　　“啊！天理难容啊！”周乐抱着半碗饭怪叫着。

　　其他人都跟着乐起来。

　　纪莳是在周家饭桌上最热闹的时候进门的，她手里捧着个不锈钢大盆，进门先是被周家这欢乐的气氛吓得一愣。

　　眼尖的周嘉注意到愣在门口的纪莳，就叫了她一声：“莳萝？”

　　惊醒的纪莳赶紧向在场的人打招呼：“婶子，嘉哥，周吉，周乐，还在吃饭呢。”

　　“不吃饭难道吃屎……”周乐的话还没说完，被周嘉一瞪眼，马上收住要继续说出的话。

　　“莳萝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吃饭了吗？”苏文怡朝纪莳招手。

　　纪莳赶紧走过去，把盆放在桌子上，说：“婶子，我吃过饭的。我奶见这天气热得很，就去地里割了些凉粉草回来做凉粉，我奶让我给你们送点过来尝尝味。”

　　苏文怡往盆里一看，笑道：“怎么端这么多过来，你奶做凉粉也不容易，留着自己吃就好啦。”

　　“有的，奶奶这次做了很多，也给六叔和七叔家送了一些，家里还有不少，天热也放不久。”纪莳解释道。

　　虽然纪莳那个爸做工程是赚了不少，但一分也没往家里捎过，所以纪家老屋至今连个冰箱也没有，平时储藏瓜果都存放在地窖里，夏天实在热就把果洗干净吊在老井里头水下镇着。

　　“那行，我们就受下了，莳萝也一块坐下来吃点吧。”苏文怡说完要起身去拿干净的碗筷。

　　纪莳阻止了她：“不用了，婶子，我吃饱再过来的。我先回去了，等哪天有空我再来拿盆子。”

　　“你现在学业重，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回头我让老三给你把盆送回去。”苏文怡笑道。

　　纪莳听话地点头：“好，那婶子你们继续吃饭吧，我先回去了，你们有空来家里坐坐。”

　　“有心了，回吧。”苏文怡应道。

　　纪莳得到应允转身就出了周家的屋子。

　　“妖，长大的纪莳萝一点都不好玩了，跟大哥一样像个书呆子似的。”周乐低声与周吉吐槽纪莳。

　　周吉不跟他站同一阵线：“活该，让你总爱找小女生玩。”

　　“二哥，小女生怎么你啦，你这样以后怎么娶老婆呢？”周乐不服气道。

　　周吉扬了扬拳头：“你小子想吃这个吗？”

　　周乐不作声了，低头扒饭。

　　周嘉看着纪莳匆忙而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周吉则看着发呆中的自家大哥若有所思。

　　五月中旬，纪莳的预希望杯竞赛在市里开考。

　　据纪莳考后跟八哥反馈，这次的题目所涉及的知识点不算深，她应该有机会排上名次。

　　八哥听完纪莳的考后感之后，接下来一个星期上课都带着姨母般慈祥的笑容。

　　到了七月夏日正盛，传说中的黑色七月，周嘉的高中里程正式结束。

　　离七月六日还差两天的时候，周家的饭桌上难得人齐．

　　不但在市里上班的周一凡回家，纪家两老也带着纪莳过来．

　　大家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即将参加高考的周嘉打气。

　　“来，我厚个脸皮请大家举杯为咱家老大预祝高考顺利！”周一凡举着小酒杯，杯里装是难得经得苏文怡同意的黄酒，虽然有酒万事足，但他还是没忘记大儿后天就要上战场的事情，他补充道，“老大后天就要上战场了，为了保险为起见，那些冷饮就别喝，你喝汤。”

　　众人听言，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

　　大人的杯子里装的是黄酒，小孩的杯里装的是冷饮，周嘉这个主角就有些特别，端着一碗汤，一起碰了个杯或碗。

　　“谢谢大家，我会努力把这十二年所学都发挥出来，尽量争取个好成绩的。”周嘉认真道。

　　纪立军向来对周嘉这孩子有盲目的信任，他把酒杯放下，笑道：“爷爷相信你，必定能金榜提名，也会早日遇上人生四大喜事。”

　　“谢谢爷爷！”周嘉答谢。

　　周一凡笑道：“到底是知识分子出身，老爷子出言就是文雅，我们这种粗人学不来啦。”

　　“谁让你旧时上学那会，不好好学，总想着逃课去玩，现在倒羡慕别个学识好，这叫什么来着……哦，就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苏文怡说道。

　　这话被周乐抓到字眼了，他眼睛晶亮，叫道：“我终于知道我这成绩不好的根源在哪了，原来都是遗传老爸的，老爸小时候也不爱读书。”

　　苏文怡笑骂道：“说这个你就随棍上，别的好的不知道学，就这个倒如你意了。”

　　周乐缩了缩头，不敢再浪。

　　朱佐芳对自家的孩子素来护短，她拉了拉苏文怡道：“你啊，别不知足，老三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他是实实在在的聪明，你看他帮我搭的那个鸡圈，又好看又结实，连他爷都办不到呢。”

　　“哎，婶子，你可别再夸他，本来就飘，要是飘远了我还得费工夫去寻这小子。”苏文怡打趣道。

　　朱佐芳却一挥手说：“老三要飘，你就由他飘，反正也长大了，像他们这几个真孝顺的，飘得再远也知道回家的。”

　　“我说不过婶子。”苏文怡认输。

　　哈哈哈……周家一片欢乐。

　　饭后，大人们各自忙活，纪莳也准备回家，但她在出门前，走到周嘉面前轻轻说了句：“加油，嘉哥，祝你考上你的第一志愿学校！”

　　“嗯，谢……”周嘉还没说完，纪莳已经跑出了院子。

　　周乐目瞪口呆，半晌他转向周嘉问：“大哥，你是放了个无形的狗追她了吗？”

　　“再说，我高考之后顺便到市里花鸟市场买只土狗回来给你养。”周嘉说。

　　周乐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跑上楼。

　　周乐小时候曾经因为手贱去拿七叔公养在院子里的狗的狗盆里的鸡腿，被那到他腰部那么高的大狼狗追着跑了半个山沟沟，最后他一脚踩空掉进泥塘里，才躲过了那只大狼狗的追赶，后来还因为弄得一身泥回来，被苏文怡剥了衣服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所以周乐对于狗的阴影，大概会追随他一辈子。

　　而对于周吉来说，他就觉得有些可惜，老三这次也太识事务了，如果老三像平时那么跳脱，也许他的养狗梦就能成真。

　　八月中旬，高考出成绩。

　　周嘉的卷面分除了语文作文扣了两分，其他科成绩都是满分，再加上他先前参加那些全国性质的竞赛加分，省状元是跑不了的。

　　让山城高中全体师生以及当地教育局的工作人员惊掉眼镜的是，这位高考状元的第一志愿是本市里头的一所大学，第二、第三志愿填的还本市的学校。

　　只是第一志愿填的是２１１学校，二、三志愿都属于是二本的院校。

　　眼睁睁看着状元选填的志愿不是本校，有几所９８５大学的招生老师眼都红了。

　　而得了状元第一志愿的山城大学的领导层，最近都走路生风。

　　山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和数学系的老师一得知状元报的第一志愿是本校，就立马带上礼物上家来亲自送录取通知书。

　　直到得到状元在录取通知书接收函上签名，山城大学的老师们终于可以垫高枕头睡上一觉踏实觉了。

　　周嘉成了高考理科状元这喜讯很快在山沟沟里传开来。

　　村长买了一些日用品上门，陪着县府来的人特意与周嘉合了个影。

　　回头第一时间就把照片洗出来，挂家里一张，送县里一张，挂在县府办公楼大厅的宣传栏上。

　　村长带着人上周家时，纪莳其实也跟着人群去了周家，只是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周家上下忙着招待村长以及县里下来的人。

　　此时周身闪着耀眼的光辉的周嘉，似乎与记忆中那个阳光又热心的大哥哥有点不一样了。

　　周嘉成了高考状元的喜讯在山沟沟里热度还未退减。

　　在八月底，一个烈日炽烤着大地的晌午。

　　刚吃过中饭的村民正三三两两围在村头那棵大榆钱树下乘凉消暑的时候。

　　有村里的小泥孩远远跑来，大声报着，“喜报喜报，纪家丫头市里的竞赛拿了一等奖，学校敲锣打鼓上门来报喜啦！”

　　“纪家哪个丫头这么厉害？”有从别的村子过来走亲的村民问道。

　　村里的老人摇着大葵扇，幽幽道：“咱这山沟沟里就一户姓纪，就是发了家就抛妻弃子那家。”

　　“纪云志那闺女？”那村民问。

　　“可不是么，哦……虽然是亲生的，但比人周家对那孩子都不如，莳萝这娃儿也是个苦命的。”老人说道。

　　旁边有个年轻一些的，笑道：“等以后纪丫头出息了，不知道她那亲爹会不会后悔这些年的不养不顾。”

　　“难说，说不定等年老了，还得赖上这丫头，唉，人心不古啊。”

　　老人看着那敲锣打鼓的队伍越行越近，她嘘了一声：“嘘，别说了，别让老师同学听到一些负面传闻，就怕纪丫头在学校难以立足。”

　　老人在村里也是有些威望，她的话一落，榆树下的村民便不再交谈，都伸着脖子去看不远处那支师生队伍。

　　小泥孩一直把报喜的队伍引到纪家老屋前，他还不忘冲屋里再报一次：“喜报喜报，纪家丫头市里的竞赛拿了一等奖，学校敲锣打鼓上门来报喜啦！”

　　逗得带队老师笑眯了眼，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放到带路的小泥孩手里。

　　在屋里正在吃饭的纪家三人，赶紧走出来迎接。

　　“丁老师，同学们。“纪莳眼中藏不住的喜悦，跟来送报的老师和同学们打招呼。

　　丁建宇先前也给周嘉送了三年喜报，已经过了以前那种激动劲。

　　初二（１）班来送喜的同学却激动得很，把手里的锣鼓解下来放在地上，一拥而上将纪莳围在中间。

　　“纪莳，你也是学校门面的一面了！ 不管谁来，我今天都要和咱校的门面合个影！自从八哥到我家家访让我来当这个鼓手开始，我就琢磨着这事，我还特意去找我表哥借了相机。””张喻大声叫道。

　　“我也要合影！”

　　“我也要！”

　　“带上我！”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

　　“老师，这边请。”纪立军把丁建宇迎向屋里。

　　丁建宇一把握住纪立军的手笑道：“家长不忙，我们就在屋外这竹棚下坐坐聊聊就走。”

　　“老师，贵客必须得往正堂坐，贵客过门而不迎这不合适。”纪立军正色道。

　　丁建宇继续婉拒：“我这些学生太闹腾，进屋肯定会给你们添乱，真的，这竹棚看着就挺好。”

　　纪立军又迎了几次，见丁建宇坚持，只得喊朱佐芳进屋把茶盘拿出来。

　　那头丁建宇和纪立军坐在竹棚里喝着茶，聊一些纪莳在学校的表现，把老人听着非常欣慰。

　　这头纪莳被同学拉着拍照，有单人拿着奖杯和奖状的，大部分都是合影的，同学们都争着和学霸合影，沾点学霸运。

　　快要把张喻带来的胶卷用完时，纪莳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正看着这边笑的周嘉。

　　张喻也看见了，她碰了碰纪莳，示意她过去，见纪莳没接收到自己的示意，她甚至推了纪莳一把。

　　纪莳半推半就，就往周嘉那边靠近。

　　“嘉哥。”纪莳脸略微发烫。

　　周嘉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纪莳的发顶，笑问：“拿奖了？”

　　“嗯，一等奖，八哥带同学们来报喜的。”纪莳老实交代。

　　周嘉朝纪莳比了个大拇指：“很棒了！”

　　被夸了的纪莳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但她眼里的光告诉对面的人，她很高兴。

　　“莳萝，我……”

　　纪莳安静地等待着周嘉的下一句，但周嘉却像突然打定主意要吊她胃口，迟迟不再说下文。

　　迫不及待的纪莳轻轻喊了声：“嘉哥？”

　　周嘉内心像被什么激醒，他重新带上笑容说：“就算我不在，你以后也要一直这么优秀，我会引以为傲。”

　　“嘉哥，你……”纪莳这时才发现周嘉的旁边有个行李箱。

　　周嘉点点头：“嗯，今天是我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纪莳瞬间觉得今天刚得到的荣誉感那种兴奋全消失了，眼中瞬间就起了水雾。

　　自打纪莳懂事以来，一直习惯有周嘉这位不是亲哥却胜似亲哥的邻家哥哥的陪伴与护佑，突然有一天这哥哥要离开她而去追求自己的未来，千言万语终绘成“不舍”两个字。

　　周嘉又揉了揉纪莳的小脑袋，笑她：“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你这长不大的样子，真的很丑。”

　　“你……你怎么不早说……”纪莳突然又想到，说与不说，周嘉总有一天会离开山沟沟的。

　　周嘉低笑：“呵呵……昨天饭桌上我妈就提过我今天要去学校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呢？”

　　原来昨天婶子把她和爷爷奶奶喊去周家吃饭，是替周嘉践行。

　　而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当时周乐在起哄说等周嘉上了大学之后，说不定年底就带个女朋友回家，她当时好像在想周嘉喜欢的女生会长什么样子的，所以错过了周嘉今日要离开的消息。

　　但这些纪莳不能明跟周嘉说，她只好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否认道：“没……没想什么，我就专心吃饭。”

　　周嘉也不拆穿她，只是跟第一次他上纪家时，对纪莳温柔地笑道：“莳萝，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让自己开心，你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但你自己的，你可以。”

　　周嘉的笑容一如小时候的温暖，让纪莳对他的离愁也散了许多，她重重点头说：“好的，我答应你，嘉哥。”

　　“那么，莳萝，我们寒假再见。”

　　周嘉说完，给纪莳一个拥抱，拥抱过后就是深看她一眼，给她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拉着箱子转身离开。

　　周嘉离开时灿烂的笑，以及那句温柔的再见，纪莳过了很久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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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嘉：“纪莳萝，我们寒假再见。”
Ｎ年之后。
纪莳：“周嘉，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渣男，说好的寒假再见的，一直没出现。”
周嘉：“骗小孩的话你也信？”
纪莳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