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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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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朱龙大道,正前方的雪流星策马扬鞭,一头水色蓝发几于天空融为一体。身旁的轩辕天依旧闷声不响,甚至连催马前进都不发出声音,只是用靴子偶尔地夹一下马腹。
随后是庭主的车驾,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却依旧只得看到放下来的帘子。每每两位庭主出门,都这样密密实实地关在车里,所以虽有人传闻圣庭主的出群标致或零庭主的飒爽英姿,寻常百姓其实是很难得一见其庐山真面貌的。
霜凌桀和十几个诛苍剑派的精英弟子布衣打扮混在人群中,谨慎地掩藏了气息,观望着气魄惊人的队伍。纵使是诛苍剑派傲气冲天的大弟子,看到如此阵仗心下也微怵。何况柳雪庭的两位庭主非同小可,在江湖上联合起来便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纵然自己已经掌握剑派大部分精髓,此时亦不敢贸然行事。可是又想到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身边的这些师弟们不知道心里会怎么看自己,于是便寻思还是见机而动。
“水姑娘~是贤门的门主水姑娘……”人群里开始骚动,随着庭主的车驾之后的,另外一辆车里,车窗敞开,一位白衣女子微笑着探出头来,将手中的一些小小的药囊抛向街道两旁的人群,手法极准,接到药品的竟都是些面色不佳但依旧强撑病体出来围观的百姓。这位女子唇似点朱,娥眉如黛,面上未施半点脂粉,眸间又半含淡冷气质,秀美得出尘脱俗。散发完药囊,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转了一下目光,仿佛在搜索队列后面的某个人。
望着接到药囊的百姓们感激涕零的样子,霜凌桀竟意外地对这位贤门门主生出几分好感,便也顺着人们的目光一齐看了过去。偏巧水迭澜正好向后张望,两个人的目光浅浅地在空中相擦而过,两下随意缥缈的一瞥,却让霜凌桀蓦地惊呆当场,恍若隔世。
——姐姐,是你么!?
曾经因为后山练剑受伤,被亲切温柔的她所救的,和她在一起度过短短一年岁月,从她那里得到一直未曾体会过的温暖的自己。也许她不会再记得那个天真而倔强的小凌,然而霜凌桀却日日夜夜在脑海里描画着她的面容。自她不辞而别,十二载已若白驹过隙而逝,而那眼,那脸,那神态,依然清晰地留存着。车内如此清秀隽永的女子,不就是十二年后的姐姐么?
今日自己终于成为诛苍剑派的大弟子,成为未来的掌门接班人,本希望能在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找遍天下搜寻她的踪迹,竟不曾想她如今成为了贤门门主,柳雪庭的属下——为什么?明明是那般自由,从不愿屈居人下为从,当年不就是因为师父要强行收你为诛苍剑派的药师,你才消失的么……?在你眼里,柳雪庭莫非重要至斯?
重要到——胜过我许下的守护你一生一世的誓言……?!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霜凌桀默默地注视着车驾远去,扬起烟尘滚滚。不能现在出去,他和她的重逢不该是兵戎相对的,然而……然而此时,他心中对于柳雪庭的仇恨又更增一分。于公,它夺走了诛苍剑派应有的名声和地位,于私,它夺走了自己最重要的,萦系半生的姐姐。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走。”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这个字,霜凌桀扭头看向朱龙大道那头的碧楼林园,姐姐,我知道你被收归,绝不会是心甘情愿,一定和雪流星一样,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必将这囚禁你自由双翼的地方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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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庭的弟子们一直恭谨地立于门口目送,直到两位庭主的队伍远去之后,方开始陆续回去,井然有序。
霜凌桀褪下了身上布衣,露出一身紧身劲装,便于行动,随后几人一起将布衣在僻静处藏好了,一起悄悄潜行至距离门口不过数丈之外的地方,仔细地观察动静。隐门和妖门的门主似乎也已经回庭去了,此时柳雪庭一如往常地冷寂,只有几个弟子安静地在门口收拾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花木丛中。然而,霜凌桀却莫名地觉得脊梁上一阵恶寒,刺激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这里早就先他们一步布下了无数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尽数掌握,这种不祥、不爽、不言而明的感觉。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一个起身暴喝:“大家快闪!”随后十几个人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跳出草丛——与此同时周围原本毫无异样的草木居然齐刷刷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一片由繁密枝叶包裹的□□,森冷的箭尖对准了尚未来得及站稳脚步的几个弟子,唰唰唰激射而出!
“可恶——”霜凌桀手中的双剑已经舞成了一片白光,出手如电,跃到几个弟子身前将所有冷箭悉数挡落,“早就在这里布好了埋伏么……”自己果然是因为看到了姐姐而一时头脑发热,竟然跑到距离庭门如此近的地方了。不过就算被门口的几个柳雪庭弟子发现了,自己也绝对有信心将他们打败,至少,也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柳雪庭隐门,在此恭候多时了。”头上突然飘来一个女声,犹如炸雷袭顶,让他浑身一震。手中挥出一道强烈的剑气,将□□机关轰为碎片,同时点足飞掠,另一把剑已经劈了过去——然而说话的女子只是身形一晃,便轻松地闪过了他的攻击。霜凌桀落地,皱眉望去,闇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庭门房顶上,身旁玄衣的夜翼长身而立,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讥诮,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门前,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隐门的弟子们身着缀金丝系缨络的黑色衣服,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自己和弟子团团包围在当中。他们的站队极其诡异,中间似乎刻意留下了可以让人突破的缝隙,却反而如同空城计般让诛苍剑派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的竟是个骑着匹青驴的妖娆美艳的女子,紫纱犹如面具般遮住了她眼角之外的一切表情,那双隐隐含笑的瞳子直直地盯着诛苍剑派的众人,扫视一圈后停留在霜凌桀身上:“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大家注意,虽然庭主有交待,待会儿扁他们的时候可别伤了这人的脸噢——”
“你——”霜凌桀在门派内向来只有他蔑视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调笑过,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心头火气急升,双剑交织舞出寒光一片,贴地平扫,向着水月华杀了过去。
“动手!”在他身形掠动的瞬间,闇隐便开口发令。随着号令出口,隐门的弟子们迅速腾跃起来,犹如一群黑色雨燕在他们周身飞舞,动作飘忽难以捉摸,出其不意便是一个疾冲,手中利器突刺对手要害或者后心部位。然而诛苍剑派的弟子并非吃素的,他们靠在一起,一致对外,剑尖猛抖,数朵剑花错落交叠,宛若无形屏障,格开攻击之后挺剑迎上,追寻隐门弟子跳腾的轨迹劈剑而去,浑厚内力激发的劲道不容忽视,数个回合下来,反而似乎是诛苍剑派略占上风,弟子们虽然个个精神高度紧张,身上只有几处擦伤,霜凌桀更是还安然无恙,周身萦绕的寒冰气芒凌厉万分,让人近身不得。而隐门这边,已经有几个弟子被诛苍剑蕴含内力所震创,速度慢了些许。
“不愧是诛苍剑派……”闇隐的神色沉了一沉,对身旁的夜翼使了个眼色。夜翼会意,微微欠身行礼之后,突然亮出双腕上的铁爪,一跃而下,加入战团。与此同时,水月华也行动了,只见她随手拔下头上插着的珠花,一抖一甩,便有数颗珍珠犹如铁豌豆般飞射向正在全神贯注对付其他隐门弟子的诛苍剑派弟子。这种细小的暗算诛苍剑派的弟子们自然不会轻易中招,翻身一个回挡,珠粒就被四散弹开。
然而下一刻,真正令他们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水月华居然纵身下驴,抓住青驴珊瑚的腿,一个猛抛就将它丢入了战圈。隐门弟子似乎早有预料,躲过对方攻击之后便一个飞退闪避开来,受惊发狂的青驴在地上打着旋儿滚到人群里,见了人连踢带咬,偏偏又皮坚无比,比人要难伤得多。诛苍剑派弟子何曾见过如此乱来的攻击方式,顿时一片仓促,两处退开,原本背靠背齐心对敌的架势一下子被切割开来,然后每一个人就都被数个隐门弟子夹住形成合围之势,战局迅速逆转为对隐门有利的困兽之斗。
这,就是隐门弟子水月华的拿手绝技——驴打滚。
夜翼的双眸黑如点漆,却在掠下的时候划过一道苍绿色光芒,极快地一闪而逝,霜凌桀手中凌寒冰魄双剑左挡右攻,一个换气的工夫已经将数个包围自己的隐门弟子逼退几步,随后转身,恰到好处地双剑交织——“锵!”格住了夜翼的铁爪。然而夜翼的动作更快,铁爪被抵挡的瞬间已经变换了步伐,爪钩下压,后扯,然后一个潇洒的拧身,使力极巧,若不是霜凌桀自身逼出寒冰内力稳住手中剑势,恐怕已经被他将双剑拽脱手而去了。
“好。”仿佛棋逢对手,霜凌桀眼里流露出一丝快意,嘴角上挑。多久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本来想挑战一下柳雪庭主的,然而他虽然狂傲,倒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之人,眼前的这人倒可以让自己看看,自己和柳雪庭主究竟还有几分差距。想到这里,剑上的杀气又凝重了些许,迅速追赶上去,招招抢攻,每一击都瞄准要害毫不留情,连空气都似乎快被剑上的寒冰真气冻结。
夜翼看着霜凌桀攻向自己时那不顾一切的杀意,面无表情地退开,步法犹如行云流水,轻快飘逸,转瞬之间已经闪到三丈开外,然而霜凌桀依旧不依不饶地袭向他的面门。凌寒冰魄双剑一扫一劈,十字剑气宛若当空绽放的冰莲,霎那间已经将面前一片可退之地封死。若是常人,该已经面临绝路只有硬接的份,然而夜翼却不惊不慌,蜻蜓点水般提气顿足,一眨眼的空隙,人已经如同鹤冲天一般原地凌空而起。哧啦一声,夜翼的衣角被尖锐的冰棱破开一条口子,霜凌桀的周身却在夜翼腾跃的时候发生了异动——
“嗖嗖嗖!”柳雪庭的外墙檐下,突然出现一排小孔,随后从中射出数条末端挂着倒钩的铁索,如同银色的长蛇一般,呼啸着缠向霜凌桀和诛苍剑派一干弟子。夜翼在空中不借力地一个回旋,人已经飘到了外墙对面的树木旁边,双爪一个横扫,剥开外面的树皮,树内竟然镶嵌着长片的磁石!被早已经排布好的磁场吸附,铁索宛若活了一般地在外墙和树木之间的空间里倏忽来去,速度快得惊人。每每霜凌桀震开一条锁链,就会马上有另外一条紧随其上——伴随着这些锁链,还有不少铁弹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同样被磁石恰到好处地操控着,将霜凌桀和诛苍剑派的众人牢牢地牵制住。
“对付你们,七十二星地煞阵还用不到。”夜翼轻笑一声,人已经如同苍鹰般扑了进去,直取一个诛苍弟子后背,铁爪过处,鲜血飞溅,重伤的弟子刚刚发出哀嚎,就被铁索缠手缠脚地绊倒在地,然后被隐门弟子擒获。
夜翼运起了十成的轻功,整个人几乎凭空消失一般,然而不出片刻就听见另一个诛苍弟子发出惨叫声,然后被机关擒住抓走。霜凌桀心下一急,正想拼全力毁了对面的树木,又发觉到自己的剑气虽然强劲,铆足辟出也最多只能砍倒几棵,何况磁石不毁机关就不会破坏,这下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之下破绽骤然出现,十几个隐门弟子已经将他围在当中,袖里箭、梅花镖、透骨钉、铁蒺藜,犹如不要钱一般铺天盖地向自己招呼了过来!
该死——就算自己力量再强,一次对付这么多人又战了这么久,也是会气空力尽的……霜凌桀心下方才浮起些许悔意,却突然想起水迭澜不惊轻尘的脸,却又大喝一声,挣命般迅猛舞起剑花,层层叠叠的寒气硬生生结成一层冰壳,所有的暗器击在上面都被挡回,亏得隐门弟子身法灵快及时闪开,才不至于自伤其身。
诛苍弟子已经被全数擒住,夜翼也已经一个腾跃回到闇隐身边,闇隐轻摇折扇,目光下落至夜翼衣角,划开的地方竟被寒霜真气冻得发硬紧绷,不禁蹙了一双秀眉,微微靠近:“有没有伤到?”
“门主放心,弟子无碍。”夜翼毫不避嫌地轻轻拍拍闇隐的肩膀,微笑的神情透着三分玩味三分狡黠外加四分宠溺,“只是这衣服,回去还要劳烦门主帮笨手笨脚的弟子修补了……”
“又忘形!”娇嗔一声,然后是注定躲不过的折扇击顶。
庭门战局已经接近尾声,隐门弟子们已经将刀子架在诛苍弟子脖颈,口气森冷地威胁投降。纵然霜凌桀依旧可以勉力一搏,也不得不考虑师弟们的生死。团团白气散去后,正欲束手就擒——
“大师兄,这次要轮到我说,你太没用了吧——”一根长棍犹如天边贯日的白虹突刺进来,一点一戳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击退了几个隐门弟子之后,霜凌桀只觉得身上一轻,已经被两个人拽开了数米距离。蓦然回头,宵真轻蔑的笑容和灵缡心关切的目光,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