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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离别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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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道福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寝殿,仰躺在床上,很久很久都不曾变换姿势。
云翳有些担心,轻轻叩门:“公主,公主……”
司马道福只觉得这声音仿若来自天边,虚无缥缈,和自己不相关。
云翳有些急了,和一侧的花翳担忧的对视了一眼。在太妃处听得那番话,她俩就觉得头一下子炸开了,以公主的性子,真不知道她要怎么发作,两人正担心着,司马道福倒是极镇静的一副样子,将手中的把玩的玉环稳稳当当的放在金盘上,不温不火的说了一番自己最近身子不适,想要退下歇息的话,还和李陵容寒暄了一番,这才带着他们回宫。
司马道福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肩舆上仿若一个木人。云翳花翳二人才松了口气,一颗心却又提了起来,说话逗她,她却仿佛听不到。
“公主,您都躺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花翳小心翼翼的问道。
忽然听到屋里“霍”的一声响,随即没有了声音,两个丫头吓得不轻,对旁边侍立的内侍道:“快,快把门撞开。”
“哐啷”一声,众人闯入门去,却见到司马道福呆呆坐在地上。
云翳忙上去扶她:“公主,地上凉,快起来吧。”
司马道福一动不动,抓着云翳道:“我要出宫,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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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沉,本是晴天,在傍晚却哗哗下起雨来。
桓冲坐在军帐之中,听着窗外雨声,只觉得有些恍惚。看着帐外分明是沉沉黑幕,耳畔却是噼啪不断的雨声,一颗心似乎想起了什么,却还是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阿爹。”
桓冲侧头看到桓嗣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阿爹,最近可是有什么事情让您担忧?”自大司马死后,桓嗣就觉得父亲和往日里不太一样了,短短数月,两鬓已斑,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眼看着喜事将近,却仍然每日住在营中,却又常常心不在焉。
桓冲笑笑,拍拍桓嗣的肩:“阿爹老了。诸事力不从心了。”
桓嗣狐疑的看着他,若是这样,为何常常发愣,还是一副忧伤的样子呢?半晌道:“阿爹……阿爹可是在思念阿娘?孩儿也常常梦到阿娘,梦到阿娘告诫孩儿要好好照顾阿爹,不要让阿爹过分劳累。”
桓冲看着桓嗣那张酷似亡妻的脸,有些心酸:“你阿娘是个好女人,可惜你阿爹我是个粗人,对不起你阿娘。”
桓嗣淡淡笑起来:“阿爹此言差矣。小时候阿娘就告诉过阿嗣,这世上有些人外表文弱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其实自私苛刻,对旁人不让分毫,这种人是假温柔;还有一种人,表面上勇武,不拘细节,其实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将身边的人照顾的好好的,让人如沐春风,这种人,才是真正温柔的人。阿嗣知道,母亲说的真正温柔的人便是父亲。”
桓冲低头半天不语,许久抬头:“不早了,你回帐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是。”
目送桓嗣离开,桓冲正收拾几上卷宗,军曹来报:“报告将军,营门口来了两个人,一定要见大将军。”
桓冲摇头:“这么晚了,让他们明早再来。”
军曹有些迟疑:“这,守营的兵士也是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他们一直不肯走。”
桓冲漫不经心道:“是什么人?”
军曹抬眼窥视桓冲反应:“虽是男装,却……分明是女子。看那车舆,像是宫中物。”
桓冲顿了顿,手中握拳,口中冷淡的道:“叫他们走。”
“这,大将军,恐怕……”
桓冲看着帐外雨幕,无声的叹了口气:“见就见吧。”
“喏,属下这就把他们领来。”
“……不必,老夫亲自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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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道福托着腮坐在车中,穿着一身男装,越发显得肩膀单薄。云翳劝她:“这样大的雨,又这样冷,不如回去,改日再来吧。”说着要将手中毡毯裹住司马道福。
司马道福挣脱她,淡淡道:“他一定会来的。”
车外雨声簌簌,模糊了暗夜里其他的声音。
司马道福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和父母亲吵了天大的一架,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雨夜里赌气离家出走。
她还记得那无比温暖的怀抱和自己一边无比的鄙夷一边却不能不向那温暖靠过去的无奈与疼痛。
曾经那样痛苦的依附,恨不得他可以去死掉,如今真的要离开,却像把心撕裂开来一般疼痛,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司马道福尚在沉思,车帘却被掀开,黑糊糊的雨幕中,那个人穿着一身蓑衣,看不清面目,可是即便这个人化成了灰,她还是认得,一颗心只是狂跳。
她娇俏的伸出手,像猫一样眯起眼:“丰城公不请本宫进去坐坐吗?”
若是平常,他一定会低低的沙哑的笑一声,用布满老茧却极其温厚的手握紧她的,只是轻轻一带,她就整个人都歪进了他的怀里。
可是此时,他只是无比庄严的站在那里,冷冷的说:“公主请自重。军营重地,不得让女眷入内。”
司马道福一只手只是伸在那里,许久才慢慢收回,微不可闻的冷笑一声,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昏黄的灯光晕在她低垂的眼睑上,美得像是画中人。
“夜已深,请公主快些回去吧。”桓冲淡淡的把话说完,就要放下车帘离去。
“你说,是我不好吗?还是我做了什么让我们关系破裂的事情?我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吗?你告诉我啊,你们谁都比我聪明,却都只是看我的笑话……”司马道福的声音很轻,泪珠儿顺着脸颊滚下来,这样一副样子,分明是哀求了。
云翳从没想过,这样一个跋扈的美人还会有这样的时候,看得人心都疼了。
桓冲只是不语,却也没有离去。
司马道福忽然笑起来:“是我犯傻了。”
“……”
“听说丰城公婚期将近,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柄短刀还是大人您送给我的,现在也没有什么用了,就当是你们新婚的贺礼吧。”说着,司马道福从腰侧解下那柄短刀,递到桓冲面前。
桓冲没有说话,车中的灯光照不到他的脸,他似乎在细细打量那把刀,过了很久,他声音平淡的道:“多谢公主抬爱,老夫愧不敢当。”言毕,就来接刀。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道福忽然整个人扑了过来,狠狠的咬住了桓冲的手。
云翳吓了一跳,忙来拉扯:“公主公主,使不得啊!”
桓冲看了云翳一眼:“你不要管,随她吧。”
司马道福只是不松口,眼里的泪和桓冲手背上流下的血混在了一起。
云翳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司马道福抬头,牙齿上还站着桓冲的血,她凄凄笑了下:“这样你就忘不掉我了,是我傻,我早该料到今天的,却只是自己活在梦中。你不会为我放弃桓家,我也不会为你放弃公主的地位,我们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的。”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啊,你就是这么个人,宁愿不说话也不会骗我的……”
“……忘了我吧,好好过活,就好像不曾见过我这个人,你还年轻,只要你愿意,一定会幸福的。以后……不要在这么任性了。”
桓冲说完这席话,转身就要离去。
司马道福凄凄笑了,喃喃自语一般:“忘了你?你能忘了我吗?若是忘了你,人生……人生不是白活一场吗?”
桓冲脚步微顿,像是对着云翳说的:“好好照顾她。”随即大步离开。
司马道福掩面哭泣,云翳搂她在怀里:“公主,丰城公心里是有您的啊。”
司马道福反而哭得更伤心:“那又怎样?让我以后怎么活……让我以后怎么办……”
云翳用毡毯将司马道福裹了个严实,低声道:“只要活着总有办法的,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