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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倘若让他回忆自己的一生。悠真细细想来,却发现似乎最值得说的,莫过于自己家破人亡之前的时光。

      他出生于一个武士家族中。

      居于小濑川已有八十来年历史,年俸足有四百石。是大名最信赖的部下,从他祖父一代,就是赫赫有名的武士。年幼的孩子最憧憬之人就是自己的祖父,每每行过那片长有苍苍古树的庭院,悠真就会不由自主驻足,怀着尊敬望向院门。不长时间,里面就会走出侍奉祖父很久的一位老人,叫做武田郎,笑呵呵地请他进去,说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他许久了。

      时至今日,他也仍对那棵巨大的老树记忆犹新。厚重松枝挺拔地伸向四面八方,投下苍翠的影子。他的祖父就坐在树下,头发花白但仍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望向他时眼角弥开细密笑纹,依稀透露出属于高位者的威严宽厚。

      他的祖父在武士中也被称为传奇人物。
      据说年轻时他,曾为孤儿寡母申冤,夜行二十里,孤军潜入山贼窝,手刃强盗首领,替她们抢回了家人的遗体。
      后来追随大名上过无数战场,杀敌众多,因在战场中用一把太刀连杀十三人,被称为【月十三郎】。这名字源于他胸口上一道月型长疤,狰狞结成了蜈蚣似的模样,那是昔日他为大名挡箭所留下的伤。

      为表彰他的忠诚,大名特意赐予他一座宅府,中有苍松亭亭,已有百年之久。多番事迹早已成为说不完的传奇,继而成为了年幼孩童最喜欢的枕边故事。
      当少年问起这些往事。悠真望着村庄的花海,恍惚许久,猛然发现这些他本以为已经淡忘的轮廓是如此清晰。

      他在家中长到了八岁,,乃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天大地大,对他来说不过是鱼跃长河。
      祖父要他悠然率真、恪守本心。他不知这名字的深意,只觉得前路浩荡广阔,世上多少功成名就,他也要去争上一争。祖父得知了他的志向,便叹息着说此子必成大器,送了他一匹如雪的小马。

      那匹马是真的漂亮。毛色纯白,四蹄乌黑,跑起来犹如踏雪而过,千军万马中亦能拼杀出来。
      彼时,他不知道群狼环伺,暗中有人污蔑;也不知大名逐渐对忠诚下属产生猜忌,来来往往皆是算计。他只知父母繁忙,但疼爱有加;祖父严肃,仍温厚敦实;直到一颗火星溅起,焚尽了他长在祖父膝下,那是一位沉厚温柔的老人。

      直至一场大火连绵了一天一夜,焚尽了八十多年来的繁华与功绩。那是他此生见过最大的火,苍苍古松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点燃,每一片叶子都如扇动翅膀的蝴蝶,争先恐后地将半边天际染得绯红。他的祖父站在松下,旁边站着武田郎。老仆恭敬地捧出一把三尺长的太刀,刀锷反射着火光,似渴饮鲜血。

      他的父母带着他夜逃出赴,雪白的马疾驰过后门,于是过往与他的童年一起,都被烈火焚烧成了灰烬。

      父母带着他辗转流落,为了躲避仇敌,他们不得不隐居在乡下林中。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会成为一辈子挚友的人。

      那天他正在练剑。

      从他懂事起,他每天都会练习剑术和弓道。而在那一天后,每当他握住剑,就会想到祖父那时魁梧挺拔的身姿。
      劈砍、横扫、突刺。
      弯弓、搭箭、将草靶当做仇人的头颅去射击。

      将这些动作的要领铭记于心。哪怕手臂酸痛到无法抬起来,也要坚持着挥动,如果在此刻稍有懈怠。祖父的仇、家人的仇、那一晚熊熊燃烧的大火就会日夜灼烧着他的心脏。
      不断学习、不断训练。这是他搬到这座森林后的日常。平时也没有出去的必要,父亲教导他:“悠真,不要忘记杀死你祖父的人。家族的荣耀终究是要靠你夺回的。”

      他对此深以为然。

      那一晚,正在练习弓道的孩子却突然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手中有武器,就算是有小贼也不慌。屏气凝神射出最后一箭,箭头精准地命中了草靶。一声小小的喝彩突然从旁边传来:“真厉害!”

      ...这是哪里来的偷看者,连隐藏行踪都不懂?悠真无言看去,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方看到他后吓了一跳,正要慌乱后退,脚下一个趔趄,吧唧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悠真:“.....”

      他认识这家伙。

      母亲出去买食物的时候,这个人躲在商户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他,只是悠真无视了对方而已。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的。少年叹了口气,终是走到对方身前,伸出手把他拉起来。偷窥者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顿时把自己方才的窘迫丢到了九霄云外:“你好呀,我是清夏!你还记得我吗?你母亲之前来我家买过食物,我们见过!”

      “你的弓用得真好,你是猎户的孩子吗?”

      “我之前就想认识你,但是母亲总说我太冒失,不愿意带我来。哼哼,就算没有她我也能过来!”

      悠真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对方:“那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清夏突然一噎:“呃...”

      悠真只得无奈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父亲。让他送你回去。”

      “哈哈...麻烦你了...回去肯定要被骂了...”

      “那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夜晚的树林很危险。”

      “诶诶,你是在关心我吗?”

      “.....”

      那天晚上被送回去的清夏被骂得很惨,第二天跟随母亲去购买食物的悠真还能看到对方发红的眼圈。一见到他,立刻抬起手想要打招呼。结果被店主狠狠一瞪,蔫蔫地垂下了手,站在最后面冲他眨眼睛。

      他走的时候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看到对方鬼鬼祟祟地溜出来。看到他后眼睛一亮,跑过来递给他一包花蜜糖。

      “我就知道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这是昨天被父亲揍了一顿,母亲心疼给我的,我特意留给你的!尝尝吧,可好吃啦!”

      “.....”

      悠真揣着那包糖,忽然觉得千斤重。

      清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家伙。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冒失鬼和笨蛋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吃蜂蜜去捣春天的蜂窝,被蜜蜂追得嗷嗷叫。无辜被牵连的悠真只好和对方一路狂奔,一头栽进河里躲避追逐。蜂群恨恨地绕着水面转了几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飞走了。两人憋了好大一会儿才猛然从水里冲出来。悠真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看到旁边被叮了几个包的少年正在傻乐。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蜂巢,掰开了热情邀请他一起吃。

      悠真又气又好笑,真是拿他没办法。两人湿淋淋地坐在河边的石滩上,就着一小块被掰开的蜂巢吃蜂蜜,还找来树枝烧蜂蛹吃。身旁河流潺潺地流向远处。这是一座开满花的村庄,春来百花繁盛地堆满枝头。清夏大呼小叫地吹着滚烫的烤蜂蛹,将第一颗掰开递给他吃。咀嚼着甜蜜的蜂蛹,悠真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等清夏长大了一点儿,就立刻向家里申请了独占给悠真家送货的许可。那时候,他的母亲已经重病在身,父亲外出做任务补贴家用。悠真一个人照顾母亲,每天的食物都是清夏家送过来的。

      他总是在院里架上药炉,放上汤药,用扇子慢慢地扇风。苦涩的药味终日萦绕在这座小小的宅屋里,唯一的甜就是清夏带来的糖。

      当悠真需要训练,他就替对方看火;当悠真不开心,他就笑嘻嘻地扑过来逗他;当他的母亲重病死去,父亲也因为伤病而死,一个人孤零零地处理父母的丧事时,也是清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在他的父母死后的第一个生日时,悠真一个人孤零零地吹熄了灯光,很早就爬上了床。冰凉的月光从纸窗外落进来,一直落满了寂静的房间。

      他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去想。寂寞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轰然巨响,每分每秒占据着更多的空气,直到他再也喘不过气来。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

      少年披衣出去看,正撞上扛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进屋的清夏。见到悠真,他赶紧挥了挥手:“快来帮我一下!今天我带了好吃的来!”

      悠真有些茫然地迎上去:“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给你庆生啊。”清夏大大咧咧地把肉往地上一放,满脸自信。“我在家练习好久了,今天一定给你做个好吃的!”

      悠真的嘴唇动了动,默然看着对方开始忙活。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对方要他去啃生肉,注重礼节的小少爷都会说上一句好吃吧。

      那一晚,清夏没有回去。

      他磨了好久才从家里得到了今晚住在这儿的允许,抱着被子兴高采烈地进了屋子,和悠真挤在一起。细细碎碎地开始说起话来。什么下次做饭一定更好吃啊,什么他妈妈有了身孕,家里以后就不是他的天下咯。什么今天来的路上搬了这么多东西,真是累死人了。悠真安安静静地听着。武士家族出来的子弟,就连睡姿都规规矩矩的,和毫无形象趴在床上的清夏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了好一会儿,清夏突然停下来,小声问:“喂,你还醒着吗?”

      悠真“嗯”了一声,清夏嘿嘿笑了两声,凑过来用鼻子拱拱他的肩膀:“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陪你做。”

      床上是照不到月光的。月色只顺着窗棂流淌,垂下如溪如缎的光绸。

      可少年心中一动,却觉得对方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眼睛比月色还要温柔。

      有时候他也觉得,如果以后都这样下去也不错。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悠真始终忘不了自己真正该做些什么。

      他的祖父为了儿孙离开战死。母亲心郁成疾、劳累而死,父亲也在任务中遭人暗害,最终因为伤病死去。

      他是武士的儿子。

      祖父对他说过,武士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每一刀都要抱着斩下敌人头颅的杀意。如果胸腔中有了感情,就会变得软弱。因此强大的武士总是孤独的,因为强者生而孤独。

      清夏总会说他真厉害,什么都会。但并不是这样。有时,悠真也会忽然升起一丝难过。

      他不是对方想象中的天才。没有成为织田信长那般大人物的才能,甚至连向仇敌报仇雪恨这件事,对他来说都难如登天。没人会铭记失败者的名字,只有胜者才能建功立业、备受敬仰。

      他这短暂一生,区区二十载。七岁前懵懂无知,十一岁后孤身一人。不成工业,无后无名,细数今生岁月,当是无用无能之辈。若连最后一丝慨然赴死的勇气都没有,忘记血仇苟且偷生而活,与虫兽何异。

      在二十岁的那一天,年轻的武士离开了这座载满回忆的村庄。

      彼时他的仇敌已经一跃而成为大名的宠臣。悠真隐姓埋名,化为浪客重回了自己曾经的家乡。依靠祖父留下的稀薄人脉,成功进入了其麾下。

      复仇是一座吞噬敌人也融化自己的熔炉。

      他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晚上对着镜子,几乎认不出自己。他冷心冷血,被同僚畏惧。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到那个人的身边,用潜伏的刀刃杀死对方。

      而在复仇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一次灭口的任务,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路口出现了一个白发少年。他本想驱逐对方,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微微一怔。

      这是一双极其干净而纯粹的眼睛。让他联想到广袤的冰原与天空,悠真难得缓和下口气:“离开这里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跟着他。当悠真回到同僚中时不禁再度看去,却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此后的日子,他经常能够看到那个孩子。

      古怪的是,也只有他能够看到。

      当他一次任务失误,差点丧命时,那个白发少年忽然化为了一匹白狼,咆哮着将敌人压倒。悠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得以死里逃生,也真正将对方放在了心上。就像是曾经清夏对他做的那样,他开始逐渐靠近这个怪异如妖的少年。

      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悠真一点点教导对方,曾也动过利用的念头。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他在同僚眼中是孤僻的怪人,这座繁华的城市中,祖父的住宅也早已化为了灰烬。世界之大毫无落足之处。仔细想来,唯一能够回忆的地方居然仅剩下那座小小的村庄。

      当少年抬头看向他,露出一副懵懂模样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时候,清真为什么要向自己伸出手呢。

      少年所化的白狼帮助了他很多,最终,悠真成功得到了靠近仇敌的机会。

      动手的前一晚。他仔仔细细擦亮了自己的刀。借着幽暗的烛火,他看到刀面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那天晚上,他忽然想写一封谁看见了都会怀念他的长信。

      但找到笔墨,迟疑着想要下笔的时候,悠真却又想到,他希望能够收到信的那个人,会愿意收下他的信吗。
      离开的那一天早上,站在村口的他踌躇着是否要去找那个人告别。但如果告诉他、感受到他的心情,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出发的勇气。

      毕竟一个人孤身对峙黑暗与仇恨,总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

      悠真也曾无数次想过。倘若有一天他身陷牢笼,即将赴死。他会想到什么。

      是懊恼自己没能替家人复仇、还是痛苦于自己的无能。在最后的关头,他会想到那棵每一片树叶都犹如燃烧的苍天老树,还是祖父抽出刀时无畏的背影。是母亲痛苦的面容,还是父亲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悠真,你要记住。”

      记住你的血脉,记住你的仇恨,记住你乃武士后裔。这高贵的血统绝不容沾污,生死之仇,凡拔刀者,必将血溅五步以还之。

      泥土埋葬了父母的身躯,他的胸腔中有一整座火山在轰鸣。蓬勃的火焰以此为食粮,将他化为地狱中复活的恶鬼。他没有家人,没有恋人,也不需要朋友,在这条注定走向黑暗的道路上,心甘情愿迎接自己毁灭的尽头。

      可是清夏。

      只有清夏。

      他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傻瓜、没心没肺又不知道警惕的大白痴。

      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仅剩的亲人、没有血缘的兄弟。他曾有过可耻的想法:如果清夏发生危险,和复仇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呢?在得出结论的那一刹,武士的心因此动摇着。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一定会被阻止的。

      如果因此让他遭受危险,如果因此害他也被卷入这黑色的漩流。不同于从小受到训练的自己,那家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子而已。

      他已经失去了幼年与父母,决不能再失去最后的家人。要将这个秘密咀嚼吞咽,封死下肚。哪怕是共处时间已经比父母还长的对方,也看不出来半分端倪的地步。无穷无尽的疼痛灼烧着他的内心,让他迟迟无法开口说出别离的话语。

      但这一切都需要得到终结。

      家族的夙愿、父母的期待、深重的血仇与压在少年肩头的沉沉重量。他站在光里,始终注视着黑暗。那黑色终究会将他拉扯吞没、粉身碎骨,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盖章定戳。

      可在最后,他只是想起和清夏一起去抓鱼的河流,夏季总会翻起阵阵白玉般的浪花。

      秋天林间结的果实酸甜可口,摘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有毛茸茸大尾巴的松鼠从身边窜过去,随后耳边就会响起某个家伙大呼小叫的声音。

      冬季围着炉火一起取暖,窸窣炸裂的木头声中弥漫着婶婶所做的饭菜的香气。而在两人都最喜欢的春天,漫山遍野的花绽放着。

      无边无垠的花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在原野上尽情地奔跑、嬉戏,筋疲力尽地倒在花堆上笑着闹着。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两个人望着洁白云层中偶尔穿过的一点褐色,幼稚地数着这是第几只飞过的鸟。

      在那一天晚上,清夏看着自己的眼睛含着光。窗外吹过树梢的沙沙作响的风真是温柔啊,在他身边的景色,总是让自己如此开心。

      所以稍微的,那个时候,他也想多停留在这里一会儿了。

      悠真刚开始不喜欢这个村庄。

      这个村子太过祥和,在和平的地方生长太久,人就会失去进取心,这对武士、不,这对复仇者来说是致命的。

      但是,因为有那个人在,多多少少的,他也并不讨厌这里。

      他离开的那一天,整个村庄沐浴在初至的晨曦中,安静而祥和。等他抵达武田时已是半月后。这里是与乡下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门外叫卖声不断,悠真却只觉得吵闹,因而才更思念和友人一起走在落满树叶的林间小路上,去采摘野果的情景。那时候对方的笑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晰。

      都说人到死前都会看到走马灯,若不是此。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原来将那座村庄中的景象记得如此清晰。悠真断断续续地笑着,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生命正在从这具身体中逝去,濒死的武士喃喃道:“你在这里的吧。”

      从角落走出的是一匹雪白的狼。

      谁都不知道它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它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悠真,仿佛孕育着一场象征着永恒安宁的雪。悠真喘了口气。艰难地用还没有断掉的左手抚摸着它的脑袋:“妖怪也好,神明也好。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拿走作为犒劳吧...咳咳...一定....要把信...”

      咳血的武士颤抖着咽下溢出的血,声音温柔,笑起来的样子英俊如初:“对不起、清夏。”

      “但是,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

      ……

      幽灵一事至此得到了解决。

      在短暂停留几日,确定幽灵已经消失后,银古二人便辞行离开了村庄。

      清夏的父母因为太过想要挽留客人,被少年臭着脸赶回了屋子里:“人家还有事情要干,不要给客人添乱啊!真是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将怀里装满点心的包裹递给二人:“这是我家做的点心,妈妈的手艺很好,请带在路上吃吧。”

      “多谢,你已经没事了吗?”

      “嗯!再怎么说,也不能哭成第二天起床被误认为有人晚上打了自己眼睛一拳的地步了啊。”

      清夏咳嗽一声。少年的成长需要漫长的时间,就算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内心仍可能还是幼稚的小鬼。但小孩子长大有时好像也只需要短短一个晚上。他明明看起来和几天前没什么两样,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沉稳的味道。银古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那我也就放心了,喂——破布子,你跑哪里去了!要准备走了!”

      …真是的,不要因为一点吃的就到处乱跑啊!?

      他黑着脸把少年从隔壁老奶奶家拎回来,腮帮子鼓鼓的少年狡猾地躲在树丛里吃东西,被抓到的时候正捧着掌心里的花糕,仰头无辜地看着他。银古毫不客气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对帮忙找人的清夏说:“谢了,既然找到了人,那我们就出发了。”

      “啊,一路顺风!”

      “…清、夏。”被拎得摇摇晃晃的少年突然开口,霭紫色的眼睛望着他:“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吗。”

      清夏想了想,笑着回答。

      “我想要去旅行,想要去武田看看。悠真以前也给我说过自己家的事情,推荐的点心也好,风景也好,我啊,也想看看他见过的、喜欢的景色。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毕竟他是很厉害的人…但是,为了能够看到他曾经看到过的风景,我会努力的!”

      “我也想要悠真知道,因为待在他身边而感到开心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啊。”

      真神奇。

      人的脱胎换骨十分艰难。无论学习多少知识,心灵的成熟与外界无关。而可悲的是,一个人想要在一瞬间长大,最简单的方法居然是亲近的人杀死他自己,或者在他面前杀死他最重要的人。

      银古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

      仇恨与死亡,通常会蒙蔽人的眼睛,让他们无法看到前方。人类之所以恐惧死亡,正是因为此乃不可知物,将生者与逝者以恒古的姿态隔绝在冥河两侧。因此滋生的悲伤与孤独,有时足以彻底摧毁最强壮的人的内心。

      “但那家伙没什么问题。”银古背着箱子,随口对身旁的破布子说道。“他啊,可比所有人想的都坚强得多,也比所有人都多地收到了友人的信赖。”

      “说起来,我也有这样的朋友哦。”

      “…哈?”

      “和那个幽灵对视的时候,我总觉得很熟悉,想起来了很多东西。”

      白色头发的少年背着包裹,和银古一起往前走着。他仰头看着开满枝头的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冰原上常常会被暴风雪袭击。但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也有这样的、重要的朋友,是一只很厉害、很大的白狼。叫做…乔安!”

      “它的名字是乔安!”

      少年举起右手,高高地指向右侧的树丛。伴随枝叶摩擦发出的细碎轻响,毛皮雪白的狼从灌木中缓缓走出。金褐色的兽瞳静静地望着银古与少年,破布子欢呼一声,一口气扑在了狼的身上。

      …

      ……

      …………..

      银古的下巴哐当砸在了自己的脚背上。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脑袋有些死机。

      哈…?可没人告诉他,救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还会自带一头白狼当宠物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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