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试读稿》渔子酱酱

1、占卜夜莺（1）

　　“占卜师大人，这是我心爱的女儿。她从小和驯兽师艾肯的大儿子订下婚约，正准备下月完婚，可是就在上周，那倒霉的孩子被熊咬死了！请您帮帮我可怜的女儿，看看是否还有合适的男人愿意娶她？”

　　面前的铁匠满脸悲痛着急，粗糙的大手不住地摩擦着。他身后是一位小巧的金发少女，眼眶里蓄满泪水，鼻头和眼眶都是红红的，想必已经哭了许多次。

　　在弥亚小镇，少女未完婚前未婚夫死亡，会被当地人看成“诡冥的使女”，是不详的象征，不仅很难再嫁出去，也会被当地人疏远。

　　“瞧瞧你，这么美丽的双眼可不适合流泪。”星峦绅士地递过一方金丝绣帕——那是他专门为前来占卜的少女准备的。“如果蒂尔斯见到了，恐怕会想要掳走你做她的银瓶侍女。”

　　蒂尔斯是泪神。传说她有一只泪滴状的银瓶，里面盛满世上最苦涩的泪水。凡人哪怕沾到一滴，也会日夜被绝望包围，痛哭不停。她会选择哭泣最好看的少女来掌管银瓶，称其为“银瓶侍女”。

　　听闻此，方才还泪眼朦胧的少女破涕为笑。

　　又来了又来了。
　　比娜在她最喜欢的那枝克雷亚钢树枝上转了个圈，鸟屁股对准星峦，屈起小细腿，把脑袋埋在翅膀下。

　　星峦总是这样，喜欢夸张地调戏漂亮女孩，必要时会满嘴跑火车，让她这只夜莺老脸没地方搁，还要被迫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吉祥物。

　　摊上这样油嘴滑舌不靠谱的主人，真是鸟生一大不幸。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只要翅膀足够厚，羽毛足够多，星峦的废话就追不上我。比娜无奈地想。
　　可惜她转身的动作太大了，嘴巴还和克雷亚钢碰撞出“咔哒”的声音。不光星峦知道这只鸟又耍脾气，连铁匠和他女儿也把目光移了过来。

　　被六道目光注视的比娜：“……”

　　“她脾气不太好。”星峦把笼子拎起来，贴近比娜说：“不过还是很可爱。我们快些进入正题吧，芬妮小姐。”

　　星峦放下笼子，从空间中拿出一副占卜牌。

　　占卜牌是纯黑色的，质地坚硬，流动着暗色的光芒。一共七十一张牌，不管正反面，每张都完全相同。

　　星峦两掌向前摊开，随意往两边一划，占卜牌自动切好，在黑沉木桌上悬浮。“按你自己的意愿选一张，芬妮小姐。”

　　芬妮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一堆一模一样的占卜牌，问道：“可是这些都是一样啊。”

　　“当然是一样的。”星峦嘴角露出一朵好看的梨涡，“选中哪张，是神的旨意。”

　　芬妮抿了抿嘴唇，犹豫好久，最终把手指伸向第二排的第四张。

　　比娜看着她选中的那张牌，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啾”的一声。

　　“你做的很好。”星峦道。然后他随手从中挑了另外两张牌，把鸟笼打开，伸进右手，朝比娜眨眨眼睛，愉快道：“到你了，比娜。”

　　比娜知道自己又要被迫营业了。她的主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带着一堆家什满世界飘荡，靠忽悠人占卜混饭吃。

　　好的占卜师是能够准确预测未来的，更强大的甚至能够窥探过去。不过显而易见，星峦学艺不精，每次需要依靠比娜抽出最后一张牌，才能进行解读。

　　“我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养主人。”比娜自我感动地想。

　　不知是不是物种的原因，那些漂浮着的黑色占卜牌，在比娜眼里则是流光溢彩，每一张都绘有不同的图案、染着不同的眼色，在空中微微发着光。有捕梦的四耳猫，流着葡萄酒的喷泉，正在打铁的铁匠，掘矿的矮人，射箭的精灵……

　　比娜歪头看了好一会儿，确定“雷斯的金苹果”发出的光芒最为强烈，便扑腾翅膀飞过去，叼住卡牌，放在星峦手上，然后乖乖回了笼子，还贴心地把笼门关上了。

　　接下来是读牌。比娜只会选，但看不懂那些图片背后有什么意思。比如刚刚芬妮选了“卡奥的深渊”，星峦挑出“不灭的灯盏”“朝月的骑士”，加上“雷斯的金苹果”，鬼知道这玩意儿能看出个毛线来。

　　星峦扫了一眼，把占卜牌收回空间，正色道：“完全不必要担心，芬妮小姐。凭借你的美貌，很快会有从奥兰来的骑士被你完全迷住。他才不在乎你所在的小镇怎么说，他只爱你这个人而已。并且，他会对你很好的，相信我。”

　　紧张兮兮的铁匠和芬妮听了，眉开眼笑。铁匠从腰包里抽出一把金子做的月籽，小心翼翼放在星峦面前的桌布上，感恩道：“但愿如此！我们感激不尽！”

　　星峦从中挑了一颗最饱满的金月籽，放进鸟笼里给比娜玩，把剩下的用小布袋装好，系在芬妮的手腕上，微笑道：“一颗就够了。不过我还是要多嘴一句。”

　　他朝向芬妮，“选择了你选择的，就注定要放弃你放弃的。祝你好运，小姐。”

　　听不懂没关系，反正芬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欣喜若狂，看向星峦的眼神都快冒出桃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铁匠回家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一人一鸟。

　　星峦大咧咧往椅子上一躺，两条腿毫无形象地架在桌沿，看比娜在鸟笼里啄金月籽玩，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比娜，你真是个小财迷。”

　　比娜停止啄金月籽，两只鸟眼像是要冒出火光。可惜她的眼睛长在脑袋两侧，一次只能用一只鸟眼瞪星峦。她恨铁不成钢地叫道：“啾啾啾啾啾！”
　　可恶，明明有这么多金月籽，你居然只拿了一颗！

　　星峦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根本听不懂比娜在愤怒些什么。而且比娜炸毛的样子可爱极了。“今天是月神节，晚上想去小镇广场上逛逛吗？”

　　比娜：“啾啾啾啾啾！啾啾！”
　　玩玩玩！就知道玩！我的鸟粮昨天就吃光啦！你难道不应该为你的小夜莺考虑考虑，多赚点钱买粮吗！

　　星峦：“我就知道你想去。”

　　比娜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啾啾！”
　　去你妈啊！本鸟不想去！

　　星峦：“晚会上有烤月虫，你肯定喜欢。”

　　比娜刚竖起来的毛又放下了。

　　月虫每四年蜕一次皮，蜕够四次后才会变身成月蝶。而前三次蜕皮都是黑乎乎的小虫子，只有最后一次蜕皮过后才会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在月树上作茧，化蝶，□□，产卵。养了十几年的虫子又好吃营养价值又高，还能让羽毛变得光滑，是不可多得的超级大补品。

　　她不争气地垂下脑袋，喉咙里低低“啾”了一声。

　　可恶的人类，居然用美食诱惑鸟！太狡诈了！

　　星峦十分得意，他把手指伸进笼子，戳戳比娜脑袋上的毛，一脸宠溺，“小吃货。”

　　为了晚上的大餐，比娜再次出卖鸟的尊严，把小脑袋放在星峦手指上蹭了蹭，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只乖乖鸟。

　　·

　　月神节是临月谷这一带特有的节日。相传三千年前日神谷的居民没有按时给太阳神祭祀，太阳神大怒，向酒神要了喝起来很甜、实则十分醉人的蓝玫瑰酒送给月神。月神痛饮三天三夜，而后醉了整整八十一天。

　　在此期间，太阳神没日没夜地碳烤大地，河流枯竭，谷物枯死，牲畜和人类没有水源，一批接一批地病倒、渴死。月神醒了之后发现庇护的人类痛苦煎熬，所剩无几，十分内疚，把没喝完的蓝玫瑰酒倒在大陆西部的谷道里，化成源源不断的水流，用月亮船接走剩下的人类，把它们带到这块新生的土地上。

　　弥亚小镇中心有一汪喷泉，里面喷出来的水是咸的，在满月之时会反射出亮亮的银光。当地的居民说那是月神因醉酒懊悔留下的眼泪。

　　星峦在小镇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比娜规规矩矩站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其实她内心十分想张开翅膀到处飞飞看一看，可她又怕星峦这个蠢人找不到路，导致她近在嘴边的烤月虫又废了，只得拼命忍住蠢蠢欲动的翅膀，老实跟着星峦。

　　星峦到这个小镇没多久，当地的居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从外地来的占卜师，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他。他们忙着和自己熟识的邻居交换美食，成双成对地跳舞，把临月谷的河水洒在自己孩子头上，预祝他们时刻保持清醒与善良。

　　星峦也问别人要了几滴临月谷水，想洒到比娜头上。比娜动动嘴巴，忽然振翅而飞，落到不远处一个烧烤摊旁。
　　熊熊烈火上驾着几十根烤串，其中有许多又肥又大的月虫，被高温烤爆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蛋白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每条月虫有成年人的手指粗，不光鸟类喜欢吃，有的人类也很喜欢。不过星峦看样子不感兴趣，给自己买了一条烤鹅腿。比娜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他。

　　“啾啾！”
　　人类人类！我的虫！

　　星峦奇怪地看她一眼，很不要脸地说：“小家伙别看我，我只带你来，想吃的话你得自己付钱。”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还拉出空荡荡的钱袋给比娜看了看。

　　比娜：“……”
　　很好，祝你未来十年再也吃不到烤鹅腿。

　　她万分屈辱地从肚皮下取出还没捂热乎的金月籽，忍痛将其递给摊主，而后抬起一只爪，向他比了两根脚趾。

　　摊主惊讶道：“她能听懂你说的话？”

　　“当然可以。”星峦自豪道。

　　烧烤摊主笑眯眯地看她一眼，“聪明的小家伙。”收起金月籽，他从烤架上挑了两串烤的最好的月虫，递给星峦。

　　比娜太小了，抓不住烤串，得星峦拿着吹凉了才能吃。

　　“你再这样吃下去，会变成一只小肥鸟的。要想变成漂亮的小夜莺，需要控制饮食的控制饮食。”星峦边吃边絮絮叨叨。

　　比娜装作听不见。月虫这么好吃，不吃简直是浪费！什么漂亮的小夜莺，肥肥的难道不更可爱吗？

　　“还有，比娜，作为你的主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是一只夜莺，不是麻雀，必要的时候得练习唱歌——”

　　话音未落，星峦脸色大变。
　　比娜从月虫中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星峦闭起双眼，右手食指贴在眉心，而后蓦然睁开，仰头看向月亮。

　　一轮明月温柔地照耀大地，静谧的夜空中连一朵云也没有。星峦一把将烤月虫丢进空间，烤鹅腿扔进篝火堆，朝临时居住的小木屋狂奔。

　　比娜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她的傻主人又是在抽什么风？

　　“啾啾？”怎么了？

　　冲进屋子，星峦抓起几件常用的衣服和比娜的鸟笼放进空间，系上披风，低声道：“别出声。抓稳了。”

　　他推开窗户，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绿色瓶子，拧开，一缕青色的雾气袅袅钻出，散落在披风上。
　　“风神阿莱娅，请帮我。”

　　一阵狂风卷过，披风发出猎猎的响声，星峦腾空而起，快速向南方奔去。

　　比娜的小爪子紧紧抓住披风一角。身为一只鸟，她有个很羞耻的弱点——恐高。

　　星峦轻轻捏了捏她的小爪子以示安抚。比娜害怕地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原本栖身的小木屋已葬身火海。

　　门口立着四位骑士，沉默地看着小木屋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