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员》鴹鹰

1、第 1 章：我要做销售员

　　“生活死了！”

　　那天，我斜躲在床上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吐出这句话，幻想自己突然青筋迸裂，脚趾突鞋穿出，衣衫四散爆开，尖声嚎叫变身为绿巨人。但是嘴里叼着的烟被风扇吹落的烟灰带着火星烫在我的大腿上，我立即惊醒意识到尼采那疯子的超人幻想不可能在我身上应验，我一翻眼瞥见我床头上摆满了尼采的书。

　　从网上收到这份面试通知书时，我激动得一整天闭门不出，粒米不入，只连吃了两顿“康帅傅”泡面。完了躲床上吸烟养精回神，差点想把电脑给撕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算什么狗屁面试通知。老妈说，就去试下吧。

　　老妈大概是看不下去她胸怀大志的儿子整天折腾在家，满脸皱纹沟壑累累布满了岁月的风霜，可是隐忍不言，这可真叫我左右为难。而且左邻右舍也说我长得跟我的面相一样老实，从不欺压蒙骗。八年前我老妈以一钵饭为代价让算命先生免费为我算过一卦，说虽少无大志，但老亦有所养，意思是老实人自有天助云云。自那以后，无论物质生活困难，但老妈生活乐观，实在庸碌了也不乏市井的有趣。这种性格毫无保留的遗传到我身上，虽然在两个月来坎坷事情真不少，但我如实把应聘过的工作跟她汇报，其中说得最多的是所谓的商务专员，销售工程师，业务精英，有的招聘广告还幽默的带上“高级”两字。起初我对如此“高级”的职位深信不疑，只是与应聘官简单会面后，我发现原来统统都是销售啊，卖东西的，知道不？老妈生于红旗下长在红旗下，自然没听过如此眼花缭乱的东西，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哈哈大笑，真是有趣。

　　我对销售一职一向不怀好感，除了去年春运坐火车途中看到一个在车厢里卖气球的，他摆着日本相扑手的姿势把一个巴掌大的气球吹成锣鼓大，他的“吹功”赢得了人们的芳心也使我感觉他的工作很有意思之外，我对销售员的恶劣印象主要来自于有一段时间推销员频繁上门，而我老妈并不以为烦。当然从内心深处讲，我从来固执的认为，作为一个具有文艺气质的青年，应该谈秦皇汉武经世济民哲理艺术，透过大千世界市井民众种种现象看本质，颜回陋巷的故事依然响彻心头，君子固穷修身准则令人神往，怎么可以跟业务生意勾肩搭背呢？

　　“今天上午你去买青菜回来吧，顺便去走动下，别这两天都在家里不出门。”老妈说。真啰嗦，这我第一次挎着菜篮子出门，难不成活生生的我会钝化为植物人么？虽然我知道生活确实有点儿颓废，但从不喜欢别人给我下命令，哪怕是我老妈。

　　吃饭过程中我们一家子本只自顾自狼吞虎咽的，老妈却一反常态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菜。我坐立不安拿着筷子的手在轻微的发擅，想来今天一非老妈的生日二非我的生日，不知事出何因。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不塞牙的青菜，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青菜，深深佩服老妈教子育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学院派教师可比拟啊。一碗青菜让我无从东挑西练，并羞愧的顿悟到自己无论如何，得找份工来填饱我这巨大的皮囊。

　　饭毕，晒着狠毒可乐的太阳，吹着公路边汽车轰鸣而过卷起的一息尚存的风，觉得混身暖洋洋的，我打起精神去面试了。

　　看看我装备：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浅纹衬衫，下身一袭深不见底黑咕咙咚的裤子。那是我与老妈经过肉菜市场旁边的一个从门楣到衣架都挂满了“清仓大减价”衣衫档口，精挑细选才买下来的。为了吻合跑业务的工作性质与要求，老妈还非常有建议性的连拉带搡要我去买了一个黑色包，看起来会更专业点，她说隔壁家儿子都是这样的，人家跑IT业务。

　　看来她对我找这份工作，做一个伟大的销售员是志在必得。

　　可是这个包我挎在腰间觉得非常别扭，除了放个小笔记本下去实在想不出来放些什么，除非笔记本电脑，可是我没有笔记本电脑，这样看起来会显得非常轻飘飘。我最讨厌飘飘然了。老妈竟然拿个小塑料扇塞进来说路上热可以扇扇风，被我严辞拒绝。拿把小扇子招摇过市像什么话，这不是花花公子么？做人做事一定要有质感，于是我塞了一本不厚不薄封面青黑镶金字体哲学辞典，与笔记本电脑厚度相当，还有钢笔硬笔书法笔等等，这样无论是提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沉甸甸，极其有份量。

　　在公交车站我看到上去与下来的有不少跟我类似打扮的人，我惊奇的发现原来外面很多人跟我的穿着一样，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悲伤的觉察到原来我们可以归为一类的人。我的天！我已经多年不穿校服，拒绝从外表服饰方向开始的同化了。他们衬衫笔挺西裤柔顺皮鞋锃亮，尤其是那一丛丛油亮的头发，被汽车扬起的巨大尘土吹过纹丝不动，实在不太美观！但他们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疑似沉醉晓得去路与归路的笑容，不知道是出于对哪种信仰的长期希望。作为未来的同行，真该友情挫伤他们一下让他们不要这样嚣张。

　　即来之，则安之。我下意识欣然的摸了摸自己因打者喱水而发硬的头发，故意把胸朝娇阳处挺了一挺。对，这就是信心的表现，记得在校时老师讲过无数次。不过眼前这些人真是臭美。

　　上车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一个仅剩的最差的座位，临窗被早晨的太阳光芒一无遮拦被万箭穿身，空调风不大形同虚设。但是一看到我身边那个提着公文包的同类望着我望洋兴叹，口角似乎有水疑似涎，挨着座位靠着看起来很疲惫。我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想想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出社会后的竞争意识就要从争座位抓起。

　　车一路狂奔不止，比较了解我那复杂的心情。可是我仍然觉得时间漫长，特别是我是一个有潜质的青年正在大力培养自信，在任何时候要不间断学习。都说好学之人最会利用零碎时间譬如蹲厕所时间，约会先到时等待对方的时间，候车室里的时间，以及像这种公交车的坐车时间。
　　尤其是在这种人海茫茫的车里更不能无所事事，埋没自己。于是我掏出那本哲学辞典，庄重的翻开硬皮封面，歪着脑袋侧着身子把书页翻得哗啦哗啦响，我注意到周围的乘客特别是那些业务员傻冒立即向我投来尊敬而崇拜的目光。

　　“叔叔，奥特曼，看书好快啊。”我捏着最后几页转头一看，后面一个小女孩张着小嘴巴惊奇的看着我，被一位妇女拉住。莫名其妙，跟奥特曼有什么关系，谁是奥特曼？我长得像奥特曼么？真是不知所云。来不及多想，我那努力营造的美妙而肃静的氛围就这么被一句话搅乱了。讨厌，但我克制自己的冲动，冲她点头微笑。心说，快个屁，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点家教也没有。

　　到了那幢有个气势磅礴的名字的大楼，与我想象的太吻合了！我站着楼下迎着太阳仰看巍巍高楼，与都市情感类电视剧里仰视高耸入云的楼层的镜头一样的感觉，如一枚欲插入云宵的长剑，楼顶呈尖利状直指苍天。当然，还有有一种被压迫感。反过来我在楼上就有压迫别人感；越高感觉一定会越明显，那么我在哪一层呢？

　　带着这个有些深邃的问题，我不自觉的点燃了一支烟，在人来人往的人先道上踱起方步来。可是一想到我可能是一名业务员就有点气馁，人家都说我浪漫，经常谈生命的来源死亡的意义等形而上问题的人能不浪漫么？况且，我是学文科的。就是吻科了，浪漫温馨，与搞妓术的直走深入当然不同。眼前这里是写字楼，我的工作却一点也不写字也不文科。

　　想到这些，几乎不能自己，经太阳曝晒与一路辛劳，遏制不住汗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猛的擦了一把汗，趁人不注意抹在我那整洁大方的衣服上。我一定要改变生活，改变自己，大丈夫能伸能屈，能文能武。养活自己是大事，饿死自己是小事。无知者无畏，有知者岂能畏乎？

作者有话说

　　修改，较大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