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莲》云不闲

6、第 6 章

　　墨如黑夜的一间大殿里，飘渺空荡，寂静的仿若无人。

　　黑色的帷幔轻轻晃动了两下，打开又合上。若是仔细朝里看一眼，便会发现那里确实躺了一个人，也许还是个美貌的姑娘。

　　暮臻领着太医出了门，随口嘱咐了两句，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才又回到那间大殿中。

　　床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发出声响。

　　暮臻走上前，掀开帷幔，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正痛苦的皱着眉头。

　　“你醒了？”暮臻轻声开口，生怕惊到她。

　　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摆在木柜上精致的陶瓷娃娃，虽然好看，但一碰即碎，惹人怜惜。

　　祭音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喝点水吧，你昏迷了五日，滴水未进，还能醒过来，倒也是个奇迹。”暮臻半带调侃，活跃氛围，不然他还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等了五日，盼了五日，日日夜夜巴望着她能醒过来。如今真醒了，他却开始紧张到不知所措了。

　　不过仔细想想，以她现在的样子，五日也算不得什么。

　　“咳咳。”

　　“不急，慢点喝。”暮臻抬手想替祭音顺顺气，忽又觉得不太好，又收回了手，与她保持了些距离，道，“想吃些什么吗，我去给你做些东西来？”

　　她摆了摆手，细长白皙的手指上赫然攀着两道黑色的线，蜿蜒地蔓延至手腕处，骇人的难看。
　　见她盯着，暮臻解释道：“别担心，过两日就会好的。”

　　“是你救了我？”祭音干涸的嗓子终于能开口了，尽管两杯水下肚，可喉咙里还是隐隐地泛着一丝血的腥甜。

　　暮臻笑：“不算救，只是顺道把你捡了回来，在浕水河畔，你还记得吗？”

　　祭音微皱眉头，紧闭双眼，显然是在回忆，她轻启唇畔，沙哑的嗓音响起：“多谢。”

　　不想再回忆了。

　　祭音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眸的是暮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容貌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他的额间有一道不长的血印，被那张白皙的脸衬得愈加殷红。

　　“别这么看我，既醒了，便死不了了。”祭音难得有心情开个玩笑。

　　“那就好，不然浪费我一番心血，纵使入了黄泉，我也得下去找你讨回来。”

　　暮臻同她一起笑，好看的眼眸，目光澄澈。随即他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你有必要知道。”

　　祭音点头，暮臻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你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用，我只知道那并不适合你。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祭音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见她没有反应，暮臻又继续说:“那力量太冲，以你凡人之身是抵不住的，所以才会昏死过去。但我又不能不做些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吞噬至死。于是我给你……给你渡了些魔气，才勉强制住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但是我没想到那股力量竟然将我渡给你的魔气全部吸收了，我本意不是如此，可……现在你不是凡人了，以后，也不再是。”

　　暮臻一口气把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尽管他想多说些什么，以证明自己并非故意把她变成魔族的，他只是迫切的想救她罢了。

　　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他想了很久，从给她渡入魔气开始，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跟祭音解释。

　　良久祭音都没有说话，她只是低垂眼眸，静静地看着白皙的手背上那道骇人的黑线发呆。

　　蓦地，她抬起头来，盯着暮臻问:“所以，这是哪里？”

　　“魔王殿。”暮臻明显愣了一下。

　　“那我是什么？”她又问。
　　“是，是魔族。”

　　“那你也是吗？”

　　她如此平淡的语气，倒让暮臻恍惚了一下，迟疑的应道：“嗯......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了？”

　　祭音不说话，暮臻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一定会死的，而且你练的力量太冲，若不能彻底压制，将来的反噬只会更严重，我......”

　　见暮臻紧张地解释，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祭音抬眸，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暮臻，认真的开口打断他：“我没有怪你。”

　　“真的？”

　　“你可是救了我的，我应该感谢你，怎么会怪你呢？”祭音掩嘴轻笑，长袖落于身前，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派世家小姐的风范。

　　她本就该是个骄傲的大家闺秀啊。

　　样貌倾国倾城，举止得体优雅，仿若一笑万古春，看的暮臻不禁失了神，连唤了几声才能勉强回神。

　　这里是魔王殿，魔界的正中央。

　　暮臻坐在大殿中，耳朵听着魔王和下属们在说话，可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小公子，小公子？”

　　听到有人在唤他，暮臻连忙应下：“嗯？你们说，我听着呢。”

　　魔王看了他一眼，挥手让其余人都下去，待人都散尽了，才沉声道：“暮臻，听说你前些日子带了个姑娘回来？”

　　“谁，谁说的呀？肯定是那群老头子跟你瞎嚼舌根了。”暮臻撇撇嘴巴，他早知道那群老头子不靠谱，嘱咐了几遍都没用，转眼就出卖了他。

　　魔王又问了句：“是，或不是？”

　　暮臻垂首道：“是，我见她受了伤，危在旦夕，就把她捡回来了。”

　　“把她送走。”

　　“什么？”
　　“我说把她送走，立刻，马上！”

　　魔王一向对小公子宠爱有加，这是整个魔界都知道的事情。暮臻小公子是魔王唯一的掌上宝，不仅有求必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但是今日不知为何，竟用一种斥责的语气对他说话，暮臻愕然地睁着眼睛，道：“父王，为什么呀，她还受着伤呢，怎么送走？再说了，我既然看到了，肯定不能不管啊。”

　　感觉到自己的语气确实强硬了些，魔王沉了沉声音：“好，那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修养好了就送走，听见没有？”

　　“可是父王……”

　　“听见了就回去吧。”
　　见魔王一副什么也不想听的样子，暮臻只能泄了气的应下:“是，我知道了。”

　　出了魔王殿，暮臻往自己的大殿走去，沿路上他看见了几朵透明的小白花在角落里盛开着，大感惊奇。

　　在暮臻的记忆里，魔王殿也并非一如这般黑夜沉寂，那时阿娘还在，魔王殿里也常年盛开着各样的鲜花，似乎永远生机勃勃。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魔王殿里的花不再开了，没有了色彩，变得一片漆黑。就算再后来有零星的几朵花开，那也是堕入魔界的花仙，无病呻吟地开出几朵黑色的花。
　　是因为她来了吗？是她带来了这些新的生命吗？

　　暮臻推开门，大殿内依旧沉静无声，一如往常，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这里是有人存在的。

　　掀开那层层的帷幔，祭音就躺在那里，紧拧眉头。她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苍白的小脸整个皱了起来，嘴巴也毫无血色，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是做噩梦了吗？暮臻有些担心。

　　“不要，不要。”她嚅动着唇畔，面色慌张，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不要，殿下你不能死，殿下，不可以！”

　　暮臻大感不妙，出声叫她：“祭音姑娘，祭音姑娘醒醒啊。”

　　“宣王殿下，宣王殿下......”

　　祭音越是紧张，她手上的两道黑色长线就越是兴奋，不一会儿就鼓了起来，不知在向她的身体吸收着什么。

　　暮臻探出两根手指，点在祭音额间，感知到她体内那股力量的变化，暮臻只好道一句：“得罪了。”

　　随即他俯下身去，用他额间的那道血色印记去触碰祭音的额头，将他的魔气渡入祭音的体内，压制那股躁动的力量。

　　渐渐地，祭音安静了下来，不再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待暮臻收回魔气，她也缓缓地清醒过来。祭音揉了揉额头，那里还残留一丝余温，可是明明刚刚很疼的，像是被撕裂一般。

　　暮臻坐在床畔，与她稍稍拉开距离，见祭音探手扶过他方才触碰的地方，不免红了耳朵。

　　“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祭音起身，揽了揽滑落的锦被，她方才流了许多汗，衣服已然湿了大半。

　　暮臻点头：“看样子是的。”

　　他垂下眸去，倒是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单纯的以为祭音是真的冷，然后也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饿了吗？我给你煮了粥，虽然你现在不用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但是习惯比较难改，还是吃一些吧。”

　　暮臻端出他煮的稀稀烂烂的一碗粥，看起来跟浆糊一样，上面还飘着两片红色的花瓣，“那个，我，我没有煮过饭，所以可能不太好吃，你将就一下。等你养好了伤，我带你去凡间吃，好吗？”

　　祭音看了一眼，还是无奈的叹口气，道：“好。”

　　“暮臻？”祭音吃了两口，抬起头唤他，听暮臻应了一句，她又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会昏倒在浕水河畔吗？”

　　暮臻想了想：“这是你的私事，我怎么能随便问。”

　　父王说了，女孩子家的私事，男孩子是不能随便问的，若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那是要负责任的。

　　祭音笑了笑：“那你也不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就对我这么好，万一我是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