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莲》云不闲

5、第 5 章

　　灵霄殿外一派祥和的景象，九天外的彩云在云海里翻腾，好似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在嬉笑打滚，就连路两边的花都开的比以前好。

　　自父神迁至蓬莱仙山隐居后，绯颜也不大爱管天界之事了，只不过碍于手中代掌花界之事，有时迫不得已还是得上天界晃一圈，就算她知道了。

　　在灵霄殿外晃悠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天界的大路小路都长得一个样子，就跟天界那些仙君的脸色一样，几万年都不带变一变的。

　　她的记忆里似乎也一直如此。

　　“清浅。”

　　绯颜正走着，听见有人的声音在唤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你在叫我？大殿下莫不是认错了人？”她淡淡地说着，面色没有任何异常。

　　察觉绯颜的态度，楚煜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上前道：“抱歉，我方才将莲主错认成一个凡间的小乞丐了。”

　　小，小乞丐？

　　绯颜还想着梦里被他宰了的事，加之自己还是因为他才被罚下凡历劫的，见到楚煜本就不悦，这时听他说把她认成小乞丐了，就更加不高兴了。

　　她冷声道：“本尊倒是好奇了，大殿下认识的哪个小乞丐能跟本尊一样？”

　　“没有，是我看错了。”他垂眸凝视着绯颜，语气寡淡，倒还有一些失落的意味。

　　“那大殿下的眼神还真是有点问题了，毕竟我可是你小师叔，不是凡间小乞丐！”绯颜禁不住哼哼两句。

　　良久，楚煜看着绯颜，目色微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轻声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绯颜不以为意，只当他说的是几万年前救他一命的事，反正肯定不会是她梦里的话本子。不过绯颜还是敷衍了两句:“记得啊，你不就是天界大殿下楚煜嘛，你放心，虽然本尊年纪大了，但记性还是很好的。”

　　楚煜看不出绯颜的面色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若是当真记得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小手轻轻搭在腰间，像一截莲藕段般粉嫩小巧。兴许是常年泡在水中的缘故，绯颜的皮肤较旁人来说倒也白皙许多。

　　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只手背上正盘着一道骇人的暗红色疤痕，是两个露出血肉尚未愈合的深孔，扭扭曲曲的连在一起，与手背的白嫩形成鲜明对比。

　　方才在大殿上，绯颜赠出灵宝之时，楚煜也看见了她掌心的印记，正和现在看到的手背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那分明就是被一件利器直接穿透掌心，才会留下两道相同的疤痕！

　　楚煜的心猛地揪起，想到即便恢复仙身也不能磨灭的疤痕，那个凡人之身的她当时所受的，该有多疼？

　　见绯颜长袖下的小手往里缩了缩，楚煜还以为她会躲着不让他看，岂料她大大方方的将手摊在两人中间，不以为意道：“你说这个啊，一点小伤，无需大殿下操心。”

　　说着，绯颜就要把手重新掩回长袖中，不想竟被楚煜一把抓住，那只大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有力，绯颜一时没挣脱开。

　　“大殿下这是做什么？”绯颜昂起头，微微皱眉。

　　她本就娇小，在高出她一个头的楚煜面前，俨然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娃娃，完全没有气势可言。

　　见绯颜面有不悦，楚煜紧握着的手微微松开些，怕抓疼了她，但还是不肯放开。他道：“以莲主的修为怎么会让这伤还留存至今呢？”

　　“你还知我是莲主？如此放肆，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煜软下声来，道：“我来帮你吧。”

　　感觉到楚煜逐渐松开的手，绯颜本想一把甩开，奈何身高上的悬殊让她不能再不动手的情况下挣脱开，“大殿下以为，这点小伤本尊会放在心上么？”

　　绯颜抬头望他，越看越奇怪，这跟她刚见到他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天界大殿下性子沉稳，风度翩翩的吗，那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绯颜不免觉得，她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脑袋有些进水，看不懂这个世界的发展了。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绯颜只感到一阵金色的风呼呼地吹过来，站在她和楚煜中间，“硬生生”的把他们紧握的手分开了。

　　“松开，松开，大庭广众之下的，你们不嫌丢人么！喂，你是什么人，胆子肥了，竟然敢勾引我的楚煜哥哥！”

　　那道金色的风立住，绯颜这才看清面前出现的是个样貌精致的小姑娘，一袭奢华无比的琉金彩衣，豪气冲天，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方才十二花仙中间舞一曲凤舞九天的女仙。

　　此时她正用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紧紧地瞪着绯颜，带着怒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绯颜连人带骨头都给烧成灰烬。但是不得不说，她确是个美人，好看中带着一丝张扬的攻击性，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记的惊凰美人！

　　这气质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天后。
　　绯颜笑道：“小姑娘，你可看清楚了，是你的楚煜哥哥先拉着我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虽说是小姑娘，年岁不大，但从身高和体型来看，明显是绯颜更像个小姑娘。

　　那姑娘挥舞着拳头叫道：“胡说，楚煜哥哥才不会这样呢，明明就是你死活要缠着他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刚全都看见了。”

　　绯颜凝着眉头，黄毛丫头眼神不好，智商也不行啊。

　　绯颜不说话，她就理所应当的以为绯颜是害怕了，继续威胁道：“我警告你，离楚煜哥哥远一点，除非你不想在天界待了，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

　　楚煜斥道：“碧落，休要胡说！”

　　碧落原本张牙舞爪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被楚煜这么一斥，立马又乖得跟小白兔似的，嘟着嘴巴不说话。

　　绯颜扶额低笑，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警告她？

　　自她记事起，就仗着有父神和老狐狸撑腰，从来都只有她威胁别人的份，哪里听过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的。

　　可笑，着实可笑！

　　见绯颜低头在笑，碧落哼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的，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警告我，你还不够格。”绯颜微眯眸子，笑意不减，眼角下那朵小小的花印如嗜了血般鬼魅，骇人得很。

　　她和老狐狸游历六界几万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唯独不和小孩子动手。

　　那是因为老狐狸常说，小孩子不懂事，教训教训便罢了。但她觉得，罢了便罢了，教训是一定要的。

　　小孩子太放纵，会容易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提早管教，等别人来管教的时候，恐怕就不会像她这般温柔了。

　　楚煜看着绯颜，心知她这样的笑意是生气了，轻声道：“碧落还小，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楚煜一边温声的劝，碧落则在另一边继续叫嚣：“我管你是谁，蓄意接近楚煜哥哥就是不行！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凤族唯一的血脉，你若是敢对我怎么样，天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么，既然如此，那本尊屈尊动个手，就让凤族……绝后吧。”绯颜说着，嗓音很轻，像是从九重天外吹来的一阵柔风，缓缓地在众人面前打了个转。但灌进碧落的耳朵里的，却是掷地有声的判决。

　　绯颜抬起一只手，火红的长袖顺着手臂滑下，盈盈一握的细白手腕上圈着一个莹白的镯子。那镯子在绯颜的手腕上转了两个圈，随即“咻”的飞出去，将碧落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楚煜看着那只飞出去的镯子，隐隐的泛着光，他只觉得眼熟。

　　莹白的镯子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像一条蜿蜒的藤蔓将碧落捆住。

　　碧落挣扎了半天仍是纹丝未动，她害怕的大叫起来：“你居然真的敢动我，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可是碧落郡主，是楚煜哥哥的未婚妻，你敢动我，你不想要命了你！楚煜哥哥，楚煜哥哥救我，快来救我啊！”

　　绯颜愕然，原来是楚煜的未婚妻啊，怪不得如此嚣张，一副谁都得罪不起的样子，还敢拿天后当挡箭牌。

　　不过如此想来，天界大殿下的品味也就这样嘛。

　　“碧落出言不逊是我天界的责任，我会带她回去好好教导的。莲主大人大量，饶她这一次吧。”楚煜忍不住开口。

　　按理说，这个面子绯颜是该给的，楚煜为自己的未婚妻求情也是应该的。

　　但奇怪的是，他越是求情，绯颜就越是不想放。

　　绯颜道：“以前怎么样，本尊不管，但现在她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事。怎么，大殿下是要插手本尊的事么？”

　　“绯颜……”

　　“按身份，大殿下该敬我本尊一声小师叔。”

　　绯颜还没动手，天边的云彩便已灰扑扑的压了过来，沉在三人头顶，似乎随时都有要压死他们的可能。

　　绯颜仰首看去，那云彩上面竟是盘着一条巨大的水龙，龙身以灵力凝聚，两条长长的龙须软软地搭在云彩边上，落在一旁碧落的头上，湿哒哒地滴着水滴。

　　“什么人？”

　　那水滴从碧落的头发上落下来，哗啦啦湿了一地，楚煜一把将绯颜拉到身边，往后退了两步，避免那水淋湿绯颜的衣衫。

　　楚煜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碧落已经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啊啊啊，令迩，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吧，竟然敢用水淋我，你等我挣开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云彩上的水龙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脑袋，好像没听见下面的叫嚣一般，继续吐水。

　　奈何碧落被绯颜的镯子定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令迩欺负。

　　远远的从假山后冒出一个脑袋，两缕碎发落在额前，嘴角肆意地笑着，道：“你活该，谁让你得罪我师父了，我就是在替我师父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

　　绯颜仔细看一眼，那不正是在灵霄殿上，无所畏惧，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东海之滨三皇子嘛。性格直率，仗着跟楚煜是表兄弟关系，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这俩遇到一起，还真是以毒攻毒的效果啊。

　　“谁是你师父啊，谁有你这样的徒弟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楚煜哥哥，你看他又欺负我，你快替我教训他！”碧落使劲挣扎着，那莹白的镯子仍是纹丝未动，头上的水越来越多，几乎要把她淋成一只落汤凤凰。

　　“你就会让表哥教训我，有本事你自己来呀。”

　　绯颜扶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为什么闲着没事在这儿看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吵架？是宴席不好吃，还是老狐狸不好看了？

　　绯颜侧眸，问：“这，你徒弟？”

　　楚煜沉静地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没那么倒霉。”

　　“那，你不管管？”这次绯颜斜眸瞪了楚煜一眼，楚煜却故意装作看不见。

　　“他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不用我插手。”

　　归灵拂不知何时出现在绯颜的手中，她将拂柄抵在楚煜的腰间，示意他离她远一点。

　　她方才光顾着看戏了，不知怎的被楚煜揽在怀里都不知道，方才抓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此刻正搭在她的腰间，轻车熟路。

　　待楚煜悻悻地缩回手，令迩“噌”地一下蹿了上来，直直的站在绯颜面前。湖蓝色的长衫衬的他的身段愈加修长，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你是我师父，你没听错，就是你！”

　　绯颜挥开拂尘，笑道：“三皇子可真会开玩笑，本尊从未收过徒弟。”

　　“以前没有，现在便有了。”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碧落吐着水，呛了一大口：“呸呸呸，令迩你还上赶着，多愁自己送不出去啊。”

　　令迩回头看她，道：“你闭嘴，小心惹我师父生气，我揍给你哭！”

　　说罢，又转过身来，巴巴地望着绯颜，一脸讨巧的顽皮样：“师父，你现在有空吗，咱们去拜师啊，在哪都行，你说了算。不然咱们去灵霄殿，正好天帝也在，让他也做个见证。”

　　绯颜沉着声一字一句的重复：“本尊说过，不收徒弟。”

　　“哎，师父你再考虑一下嘛，我可是很听话的，绝对不给你找麻烦。真的，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哦。”

　　绯颜腹诽，我信你个老鬼！

　　见那水龙吐得差不多了，碧落也早已是落毛的凤凰，一身奢华的琉金彩衣哗哗得滴水，哪还有方才的风光和傲慢。

　　绯颜觉得教训得够了，甚至还有些心疼小凤凰的意思。一伸手，莹白的镯子立时脱离碧落，飞回她的手腕上。

　　松开禁锢后，碧落气得直跳脚，扬手就向头顶悠哉悠哉的水龙打去，一团火焰迎着风烧的正旺。

　　令迩见状，伸手召回水龙，凝聚水龙的灵力收回，水龙顿时散开，化作一团水球，哗啦啦地浇了碧落个透心凉。

　　碧落动了动手指，掌心的火焰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两道青烟缓缓散去。

　　“啊啊啊！令迩，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一道凄厉的长啸在天界的上空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