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发神经》克里斯喵

64、番外 宽恕

　　寒鸦崖顶，寒风猎猎。
　　两道傲然的身影相对而立，衣袂飘飞，发丝凌乱，却掩不掉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一个，是睥睨天下，桀骜不驯。一个，是卓然风华，儒雅高贵。

　　“我以为你不敢来。”鬼四方嘲讽的看着对面那个人。
　　连壁昭缓缓睁开眼，刹那间，崖顶上的风立刻转了方向，全都朝鬼四方扑去。
　　“这么多年来，我有哪次退缩过？”他缓缓的说。
　　鬼四方一拂袖，迎面而来的风被硬生生打散。“哈哈哈！的确，你从来都没有退缩过，这才有资格做我鬼四方的对手！这二十几年来，从来就没有被我打败，不知这一次，你是不是也能活着回去！”
　　“杀不了我，是你火候不够。”连壁昭冷冷的说。
　　鬼四方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今日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临终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就尽管说个痛快！晚了，就没机会了！”
　　连壁昭淡淡一笑：“我只想死了和她葬在一起。”
　　鬼四方眸内寒光一闪，举掌大喝：“你、休、想！”语毕，朝着连壁昭就扑上去。连壁昭身形一动，轻巧的避过鬼四方的掌风，亮起自己的绝学专心迎战。一时之间，寒鸦崖顶上的风停止了呼啸，凝固在两人周围，化成无边无尽的压力，朝着四周压去。

　　崖底，连壁昭的随从连荣按着胸口，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似是承受不住顶上传来的压力，他忽的直起腰，“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他身旁的幻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眼见连荣吐血，他连忙盘腿坐下，不断地调整内息，抵挡从崖顶压下的浩瀚内力。

　　鬼四方一记飞腿劈向连壁昭，连壁昭伸手挡下，却被对方腿内蕴含的力量震退好几步。
　　“这个腿法，是你教我的，你可还记得？”鬼四方嘲讽的勾着嘴角。连壁昭抿着唇，胸口剧烈起伏。脚下一错，他又提起气朝鬼四方扑去。鬼四方冷笑一声，一手挡下连壁昭袭来的掌，一手勾起朝连壁昭的心口猛的掏去。不想眼前一闪，手抓了个空。他心猛的一震，原来是连壁昭闪到了他身后，快他一步在他背心拍了一掌。霎时，鬼四方感到内腑都火燎燎的烧起来，痛得他差点失去了神智。
　　“这招‘声东击西’，是你教我的。”连壁昭在他耳边冷声道。鬼四方大怒，双手向后一顶，飞速的旋身离开原地。与此同时，蓄起力量朝连壁昭隔空打去一掌——
　　这一招鬼四方不过用了六成的内力，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连壁昭死，每一次出手，都会保留四分力道。从二十几年前到现在为止，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料想连壁昭可以轻巧的避过，却不想就在他出掌的同时，连壁昭挥起掌，狠狠的劈断了自己的琵琶骨，硬生生的在这非常时刻卸去了一身的武功。
　　鬼四方想要收掌，却已来不及了。
　　那一掌狠狠的打在连壁昭的身上，把他打得飞了起来。鲜血从他口中喷溅出来，落在了鬼四方惊愕的脸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鬼四方看到连壁昭的身体缓缓地跌在地上，缓缓的朝山崖滚去，看到他缓缓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胸中一痛，原来是因为见到连壁昭的举动，身体自动升起怒火，牵动了体内的内伤。这一痛，让鬼四方清醒过来。他脚下一错，施展绝顶轻功赶到崖边拦下连壁昭的身体，抱起他退到了后方。
　　“连壁昭！使诈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给老子醒过来！咱们来堂堂正正的打！”鬼四方揪着连壁昭的衣襟怒吼。可任凭他怎么推、怎么打，那个人依然是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如纸一般。
　　停止推搡，鬼四方颤抖着手去探连壁昭的鼻息。
　　呼吸，停止了！
　　那脉象呢？鬼四方慌乱的抓起连壁昭的手，扣住他的脉门……
　　指间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鬼四方怔怔的看着连壁昭那张沾染着鲜血的绝美容颜，内腑撕裂般的痛。紧握的手指也一点一点松开，原本抓在手心里的东西因为他的放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呵呵……”一声怪笑从鬼四方嘴里飘出来，“呵呵呵呵……”
　　“连壁昭，好，你真好！你想死了去和她在一起，告诉你，不可能！”鬼四方眼神疯乱，抓着连壁昭的肩膀使劲的摇，“你永远都不能和她在一起！你是我的！是我的！”
　　崖顶的风又开始呜呜的吹起来，没有了阻挡，它肆无忌惮的朝崖顶的人吹去，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吹得它们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忽然，鬼四方的耳边飘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益大哥！益大哥！你看……”
　　他睁着眼四下循望，最后把目光投到连壁昭脸上，嘴里喃喃：“是你在叫我吗？”
　　“益大哥，这是我娘给我做的草虫，送给你！”那个声音又在鬼四方耳边响起来，柔柔切切。
　　“这是女儿家才玩的东西，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吧！”脑中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很熟悉，是他自己的，只不过，还带着丝稚嫩。
　　“哦……”那个柔柔的声音似乎很是委屈。
　　“昭弟，不如我带你去东林打猎吧？”
　　“打猎？好啊！大哥，快带我去！”
　　鬼四方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当自己还叫夏侯益的时候，有次他瞒着大人带着连壁昭到城外东边的森林里玩，在林里迷路了不说，还遇上了野兽。虽然那时候两人都习了武，但毕竟年纪小，力道还敌不过野兽，再加上他心高气傲，非要一个人单挑，差点没把他们俩给害死。正以为他要命丧野兽爪下时，是连壁昭冲出来替他挡了那一下……
　　那个人的身上，现在想必还带着那道伤疤吧。
　　“益大哥是我最敬爱最仰慕的大哥，我不能失去他。”这是他去探望受伤的连壁昭时，偷偷听到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发誓要好好的保护连壁昭，不让他再受一点伤。
　　鬼四方痛苦的闭上眼。曾经的誓言早就因为仇恨，被他抛到了脑后。这些年来，伤害连壁昭最多、最深的，反而是他自己。 “益大哥，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看这些兵书？”
　　“因为我胸中有抱负，立志要做大将军，穿上军袍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昭弟，男儿郎要有宏图大志，才算得上是男子汉，你明不明白？”
　　“好，等你以后做了大将军，我就去给你打下手，擦兵器！”
　　“哈哈哈，好！以后咱们就一起上阵杀敌，做大英雄！”
　　因为恨，他早就忘了自己有如此抱负，可是……连壁昭却记得很清楚。他们决裂之后，连壁昭入朝当了官，为国效忠。有外敌来犯时，他还自动请缨，领兵上前线抗击敌军，即使有自己暗中阻挠，他还是克服了重重困难，击溃敌军，凯旋而归。
　　他替他完成了少年时的梦想，自己反而笑他蠢。真正蠢的人，是谁？
　　算起来，鬼四方要恨的，并不是连壁昭。恨和爱不一样，恨可以放下，爱却不行。正是因为有多爱，所以才要恨。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和连壁昭站在一起，并肩作战，挥斥方遒，做真正的英雄。
　　“啊————”鬼四方紧握双拳，仰天长啸，满脸痛苦。
　　这个结局他早就想过了，本以为可以无所谓的笑着看，却不知真正经历起来，有多痛苦。
　　充满痛苦的吼声在山里久久回荡。幻安终于坚持不住，吐出血来，瘫倒在地上。连荣，早就昏迷不醒了。
　　正当鬼四方仰天长啸之际，早已死了的连壁昭忽然睁开眼，腕间寒光闪过，一把匕首顿时连刃带柄没入了鬼四方的心口。
　　鬼四方停止了吼声，怔怔的看着眼前虚弱的撑坐起来的连壁昭，再看看自己胸前飞溅出来的黑血。风从后面吹来，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凉凉的，那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咳咳……”那个绝美的人儿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同自己一样，悲哀痛苦而又决绝。
　　“咳……刀上涂了……绝命散……见血封喉……咳咳……”
　　鬼四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终于感觉到痛了，那种痛，和二十二年前知道灭了他全家的是眼前的人儿一样……（鬼童鞋，其实灭了你全家的是偶捏，表怪你昭弟弟啦~╮(╯▽╰)╭）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留你活着！”连壁昭低声说，“同归于尽，只能是这一战的结果。”
　　看着鬼四方睁大着眼难以置信的朝自己倒来，连壁昭撑起最后的力气，伸手抱住那具逐渐冰凉的身体，和他一起倒了下去。
　　手轻轻覆上那双邪魅翘起的凤眼，连壁昭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都结束了……从今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犹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瞪大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以为我是女孩，不仅为我爬树摘花，还亲了我。直到我们顽皮落水被人救起之后，你才发现，其实我和你一样……
　　“昭弟，你若是女儿家该多好……”
　　“连壁昭，我夏侯益此生做得最错的事，就是认识你！相信你！”
　　“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夏侯益，只有鬼四方！你要永远的记住，夏侯益，是被你害死的！”
　　缓缓的闭上眼，他终于停止了呼吸。

　　“唉……”连荣长长一叹，默默的上前收拾着两人的尸首。幻安跟上来，看到此场景，愣住了。眼见连荣把鬼四方的尸体抬起来，幻安上前两步：“老头，把他交给我！”
　　连荣挡住他的手，摇摇头。“他们，应该葬在一起。”
　　看了看没了呼吸的两人，幻安缓缓的点头，收回了手。
　　刚刚安葬好两人，插上墓碑，天上就刷刷的下起了大雨。幻安和连荣站在坟前，望着墓碑静默不语。
　　“你走吧，我还要再待一会儿。”连荣出声说到。幻安沉默着转身离去。待幻安离去后，连荣抚着墓碑叹道：“二十几年了……孩子们……苦了你们了……”
　　他仰起头来，任大雨冲刷自己满是泪水的老脸。
　　“老夫也该歇息了。”
　　语毕，连荣抽出腰间的剑，往脖子上一划，追随主人而去。
　　不一会儿，幻安又回到了墓前。他用扇子快速的在墓旁再挖了一个坑，把连荣拖进坑里，用和着血的泥土把连荣和自己的扇子深深地埋在了里头。
　　在墓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幻安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我是你执迷的信徒你是我的坟墓
　　入死出生由你做主
　　你给我保护我还你祝福
　　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
　　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
　　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
　　————王菲《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