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宜室宜家》玉蕊檀心梅

67、惊胎

　　悯嫔难产而亡，新生的惜和公主亦是随母而去。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去后宫的次数也是少了很多。
　　连着好几日是难得的晴好天气，又逢旬日，宫嫔们便也随着帝后一同前往慈宁宫请安。张仪秀见莺莺燕燕坐了满殿，也稍许有了些笑容，支颐含笑道：“前些日子一直雨雪不断，便免了你们往来请安。今日皇帝和皇后有心，带你们一起过来了。”
　　众人道：“能向太后娘娘请安，是臣妾/嫔妾/婢妾们的荣幸。”
　　张仪秀含笑道：“昨日剪秋陪哀家去御花园走了走，说是欣赏晴日红梅。其实红梅盛开，哪里比得上你们百花齐放，不止哀家，皇帝看了也赏心悦目。皇帝，你说是吗？”
　　皇帝赔笑道：“皇额涅说得是。” 张仪秀理了理衣襟上的垂珠流苏，缓缓道：“百花齐放，乍眼看去似乎缺了哪一朵都不明显。可是熟知百花的人便知道，缺了哪一朵都不算是胜春胜景。悯嫔母女无福，连新生的惜和公主也未能保住。但是皇帝你还年轻，你的后妃们也还年轻，你可千万不要一时伤心过度，伤了龙体。”
　　皇帝连忙起身：“儿子多谢皇额涅关怀。” 张仪秀叹了口气道：“皇额涅关怀也是嘴上说说的，还是要你自己开解心怀。哀家看你这些日子都清瘦了不少，眼窝底下都是黑的。你这般郁郁寡欢，哀家看着也是焦心啊。”
　　随后张仪秀话锋一转：“皇后，听闻这些日子多是你陪伴皇帝，怎么未有好好开解、宽慰圣心？你是六宫之主，宫中琐事固然要紧，但皇帝的一切更是要紧。你可千万不要轻重不分啊！”
　　张仪秀的这句话说得极其重，富察皇后微有惶然之色：“皇额涅恕罪，儿臣无能，不能使皇上开怀，所以这些日子也安排各宫嫔妃随侍。娴贵妃与慧妃也多有伴驾，皇额涅若不信，大可命内务府送上记档来查。” 娴贵妃与慧妃连忙起身道：“恭请太后娘娘万安，臣妾/嫔妾的确有奉皇后娘娘之命，侍奉皇上左右。”
　　富察皇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福下身含笑向张仪秀与皇帝：“恭喜皇额涅，恭喜皇上，继悯嫔之后，黄答应也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皇帝一惊，旋即大喜，握住皇后的手扶起她道：“皇后所言可是当真？”
　　富察皇后的笑意温煦如春风：“孩子千真万确就在黄答应腹中，臣妾岂敢妄言。而且臣妾查过敬事房的记档，的确是一个多月前承宠受孕的。上天如此安排，必是知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所以特意让黄答应怀上龙胎。”
　　黄答应满面红晕，亦起身道：“婢妾深受皇上与皇后娘娘福泽，皇后娘娘为怕出错，特意请了三四位太医诊脉，婢妾的确是已经身怀龙裔了。”
　　皇帝喜不自禁，看向张仪秀道：“皇额涅，皇额涅，你看……” 张仪秀的笑意仍是淡淡的，如月朦胧鸟朦胧顶上一片薄而软的烟云，总有模糊的阴翳，让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后真正的意味：“这当然是好事。而且黄答应从前是侍奉皇后的人，知根知底，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张仪秀扶着福姑姑的手站起身：“说了一早上的话，哀家也累了，先进去歇息。你们坐一坐，便各自散了吧。” 众人目着送张仪秀进了寝殿。
　　富察皇后看着黄答应的肚子，就如同自己怀孕一样喜悦万分：“后宫顶了天的要紧事，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福泽万年。咱们的千秋万代，不在别的地方，都在你们的肚子上。若都能像黄答应一样，本宫便是做梦也能笑醒了。”她笑吟吟地转头吩咐：“素心，茹心，今晚收拾下东西，本宫要去宝华殿进香祝祷，答谢神恩。” 皇帝欣慰地拍拍富察皇后的手，温和道：“有劳皇后了。”
　　“皇上怎么这样说？”富察皇后笑嗔，“嫔妃们诞育子嗣，她们固然是孩子的生母，臣妾是孩子们的嫡母，也一样是做母亲的。这份高兴，既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臣妾自己。” 皇帝颇为感慨，眼底闪过一丝润泽：“皇后贤惠。” 富察皇后环视座下：“臣妾有一事一直想回禀皇上。其实在没有生养的嫔妃之中，慧妃的位次最高，侍奉皇上也久……”她顿了顿，“其实不仅仅是慧妃，珂里叶特贵人与嘉贵人，还有婉常在也未生养过。臣妾想，不如请太医院开些催孕坐胎的方子，让各宫嫔妃都喝下，也好早有身孕，宫中也热闹些。” 皇帝欣慰道：“如此，便是皇后有心了。”
　　如是闲话几句，各人也便散了。皇帝对黄答应的身孕格外重视，便让富察皇后亲自送了她回景阳宫，自己回了养心殿批折子去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在不用接孩子上下学、不用去给富察皇后请安的时候，娴贵妃一般都会和纯嫔、珂里叶特贵人、和贵人以及婉常在或是整理丝线、或是谈天说地，亦或是下棋作画来打发时间。
　　而其中，把库房里的各色丝线都选出来一一整理是十分费工夫的一件事情——先把每种丝线分门别类，浸在拧了各色鲜花汁子的滚水里煮过。玫瑰汁子配玫瑰红，杜鹃花汁配杜鹃红，芙蓉花汁配芙蓉粉，飞燕花汁煮久了是淡淡的明蓝，栀子花汁配了淡淡杏黄的白色，香蜂花兑了薄荷配蓝紫色，一一都是费尽了心思的。连黄色的要绣作花蕊的丝线，也一一用柠草汁子和番红花汁一起煮过，带了清新之气。而绿色呢，更是麻烦，配着藿香、杜衡、薜荔、菌桂、迷迭香、百里香、山桃草等香草，煮成芬芳的秾翠明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这一日皇帝与富察皇后携了六宫嫔妃往慈宁宫给张仪秀请安。张仪秀因为黄答应害喜害得厉害，所以特意安慰了黄答应一番，又命剪秋从里头端了一个垫着大红绣绒的红木漆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枚麒麟送子金锁，捧到黄答应的身前道：“《诗经》有云：麟之趾，振振公子。哀家就送一枚麒麟金锁给你，希望你早日为皇上添一位阿哥才是。” 黄答应喜不自禁，忙起身谢过。皇帝亦颇喜悦，道：“麒麟，含信怀义，步中规矩，彬彬然动则有容仪，更是送子的神兽。皇额涅的礼物，实在是心意独到。”
　　慧妃笑着抚了抚领口的翠玉流苏佩：“太后娘娘的心意黄答应必然是心领了。其实阿哥公主又何妨，只要母子平安，不要像悯嫔母女一般福薄就是了。” 张仪秀伸手拨着手边几案上新开的簇簇迎春，金英翠萼，枝条舒曼，已带早春暖凉的气息。
　　张仪秀唇边的微笑亦是这般乍暖还凉：“皇后一向不喜奢华，哀家看这些嫔妃们所用的首饰也是银器鎏金为多。哀家赐黄答应赤金的麒麟锁，皇后不会嫌哀家老糊涂了吧。”
　　富察皇后忙起身恭谨道：“皇额涅一片心意，儿臣怎敢这样想呢。何况黄答应有孕，皇额涅爱护黄答应，等同是爱护臣妾。”
　　张仪秀微微一笑：“宫中祥和平安，乃是皇后的德行所致。听说皇后为使后宫嫔妃多有子嗣，让太医院多多熬制了坐胎药每日送到各宫，也是有心了。”
　　她转首向皇帝道：“前几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哀家命人夜观天象，祈求祥瑞。不知钦天监可将结果对皇帝说了？” 皇帝扬起几分欢悦之色，道：“钦天监说天象祥和，尤其指北天女宿星尾带小星，连续数月格外明亮，乃是指后宫女子怀有大贵之胎。儿子心里也十分安慰。”
　　张仪秀笑吟吟道：“女宿星本来形如蝙蝠，主福兆、多吉。而后宫女子怀有身孕的，只有黄答应而已。看来这一胎也的确是大福之相。” 这样说来，黄答应更是喜不自胜，慧妃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着脸不言不语。
　　富察皇后倒是一脸欣慰道：“既如此，臣妾就要向太后和皇上求个恩典了。黄答应也伺候皇上多年，她的位分……”
　　皇帝爽朗笑道：“黄答应有孕在身原本就是应该晋一级的，等其生育之后，无论男女，朕一定会给她贵人位，如何？”
　　张仪秀含笑道：“如此甚好。哀家也希望后宫嫔妃能多有生养，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如此寒暄几句，太后又格外叮嘱了黄常在保胎事宜，便也散了。
　　才出慈宁宫仪门，皇帝便低低向娴贵妃说道：“昨儿江南进贡了些好茶来，我都赐予你了。趁现在得闲，不如你烹茶给我品尝，如何？”
　　皇帝在娴贵妃处品茗过后，便回了养心殿处理政务。娴贵妃闲来无事，便取过染上香气的丝线一针一针地绣起繁天春色。阿箬捧着刚燃好的一炉香进来，又取过一枚烘制好的莲花香饼放进炉中，又覆上云母隔片隔开香饼炭火，滴入一两滴凝露状的蜂蜜：“如今入春了，时气干燥，焚香时滴入蜂蜜，可以清热润燥，娘娘觉得好不好？”
　　“如今你的心思越发安静了，做事也更妥帖，自然没有不好的。”娴贵妃浅笑，想了想又道：“黄常在有孕后喜爱焚檀香，今早说起檀香虽好，但焚香后总觉得气燥体热，她又是个贪吃甜食的。我记得小厨房有去岁备下的槐花蜜，清热凉血是最好不过的。等下你便随我送一瓮去给她吧。”
　　阿箬笑道：“别的也罢了。那槐花蜜是去岁的时候特意着人去京郊找了一大片槐花林，取雪白洁净的盛开花朵剔干净了，加上适量的嫩桑叶蒸出来的槐花露。奴婢记得槐花最娇气，成百上千棵树上摘下的花儿也经不起那几蒸，最后只得了两小瓮槐花露，再用长白山产的野蜂巢里的蜂蜜炼了，只为娘娘从前有血热的症候，才这么不怕费事地制了。统共就那么点子，娘娘还要拿去送人。”
　　娴贵妃嗔道：“如今黄常在是表哥的心头肉，连姑母都格外高看她些。我也想着，若是黄常在这一胎安好，皇上也解了上回悯嫔母女俱损的心结，这便是好的。”
　　阿箬笑道：“旁人怀孕有什么好的。从前黄常在一点也不得宠，如今有孕皇上便这么抬举了。要是娘娘也趁着眼下圣眷正隆，赶紧再怀上一胎，那才是真正让皇上高兴的呢。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当眼珠子似的捧着爱也来不及了。” 娴贵妃笑着嗔她一眼：“越发爱胡说了。”
　　正说着，小宫女绿痕端着汤药进来道：“刚熬好的药，娘娘快喝了吧。” 娴贵妃轻轻一嗅，蹙眉道：“一闻味道就知道了，就是坐胎药的气味。” 阿箬取过几样酸甜蜜饯放在娴贵妃手边，好声好气道：“这坐胎药是催孕的，再苦咱们也得喝啊。您看，奴婢连雕花金橘和糖渍乳梨都预备下了，娘娘赶紧喝了吧。”
　　娴贵妃端过碗仰脸喝下，又用清水漱了口，连忙取过蜜饯含在嘴里缓了一阵，方道：“这坐胎药一碗碗喝下去，连舌头底下都发苦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孕？” 阿箬笑道：“只要皇上常来，那股子运气迟早都会到。娘娘喝了药，咱们就去景阳宫沾沾孕气吧。听说慧妃虽然不满天象说黄常在是大贵之胎，但为了沾上孕气，也常常去景阳宫呢。”
　　娴贵妃扶过阿箬的手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带上那瓮槐花蜜，陪我去景阳宫看看吧。”
　　娴贵妃看着天色极好，便没有坐轿辇带了宫人步行过去。因着黄常在有孕，景阳宫也格外地布置一新，才走到宫墙外，便见朱红宫墙耸立，连琉璃瓦也显得一碧如洗。娴贵妃仔细看了两眼道：“好喜庆的颜色，这墙是新粉了颜色吧，好似特别鲜艳些。” 迎上来的小太监笑得灿烂：“可不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颜色要喜庆，这才吉祥呢。”
　　娴贵妃扶着阿箬的手入了重重朱门，只见雕栏华彩，描赤敷金，鲜华异常。娴贵妃暗暗点头道：“果然黄常在有孕，景阳宫也不同往日了。”她转首问小太监：“这个时候，黄常在在做什么呢？” 小太监道：“常在小主身上疲倦，此刻正在暖阁歇着呢。娴贵妃娘娘请。” 娴贵妃正要迈入正殿，忽听得里头一声惊惧的尖叫，竟然是黄常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