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乱》乔殇颜

32、第二十五章 落凡尘

　　迁夜澜笑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微微红色的面颊让姬旒殇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是被封住了，而迁夜澜，这个弹琴的女子，若是没有内力注入到琴声中，任《黄泉》多么致命，却也不能封住那些人的武功吧。只是，他没有问，因为迁夜澜没有说。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询问。
　　哎，姬旒殇微微叹了口气，细声却也入了迁夜澜的耳。鲁炼此时已经被软禁了起来，没有了武功的鲁炼怕是也没有伤人的能力。谁人不痴？鲁炼只是一个乐痴，有人还会更可怕的痴迷于权力金钱。只是，这世界最可怕的痴便是痴情了吧。终是保护了这片土地，保护了那个人。虽然封住了姬旒殇的武功，可是自己的呢？《黄泉》是一首“吸血”的曲子，这一战便是内伤，若不好好调养，恐怕……
　　“主上！”众人的心在看到没有受伤的姬旒殇的时候放了下来。
　　未等姬旒殇开口，迁夜澜笑着说：“我知道大家都想问什么，可是现在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呢，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我们稍后再说如何。”
　　三个人看到姬旒殇没有事，倒是也不再那么慌张。想是等到人聚齐了，倒也好说。迁夜澜率先走了出去，三个人也只得跟在了后面。

　　夜色如水，诗桐静静的站在了花园中央。那天自己怕是真的吓到了他们，或许有些话借此机会说出来也不错。
　　而此时迁夜澜竟然也出来了，看到诗桐皱了一下眉，手中的银针已经准备好。若是眼前这个人处心积虑的接近姬旒殇，自己今天便要再解决一个人：“我已经听巫说了，你会武功又为什么装成不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诗桐笑了：“迁姐姐觉得我会有什么目的呢？”这个人，自己还真的不能惹呢，若是惹了，以后还怎么处啊。
　　迁夜澜承认自己遇到了姬旒殇的事就不能平静，此时竟然也说不出什么。诗桐依旧笑着：“我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不过至少我对旒殇哥哥没有恶意呢，迁嫂嫂是不是该放心了？”果然看到了迁夜澜脸上的一抹嫣红，接着欠身道，“时候不早了，迁姐姐赶紧休息吧。”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愣在那里的迁夜澜。
　　迁嫂嫂，还挺好听的嘛。

　　次日，琉霄阁主楼，灯火通明。今夜虽是所谓的家常便饭，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一场庆功宴。姬旒殇特意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了四大堂主以及凌晗和诗桐。
　　迁夜澜讲了那日发生的一切，只是没有说那个内奸是谁，虽然她明白每个人都知道。她也没有说那天曾是怎样的危险，因为她不想情同手足的这些人听着紧张。虽然情报和计谋上的错误险些丧了泊远城，只是此时没有人愿意追究什么了，只有酒杯的碰撞声，以及对那段惊心动魄的回忆。
　　迁夜澜开口道：“据说官府在赤镜城发现了皇宫丢失的乐谱，城中的人被治了罪。”
　　众人倒是有些新奇，转向了凌晗。凌晗摆摆手：“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向家父报告了乐谱在鲁炼那里而已。”姬旒殇心中暗下决定，凌晗不能留，因为这琉霄阁绝对不能和官府扯上关系。
　　月上梢头，众人都有些醉意，只有不会喝酒的诗桐以及未喝多少的迁夜澜还十分清醒。她不懂得为什么没有人提及武功的事，或许在最最欢乐的时候，别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之后自己将何去何从呢？留在凌晗身边怕是不可能了，而且自己也想离开他了，毕竟自己留下也没有意义了。留在琉霄阁似乎是更不可能的事。叹了口气，一切随缘吧。
　　姬旒殇欲起身，突然却有一丝晕眩。就算是醉酒却也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提气而上，只觉全身的力量像是被化开一样，一下坐在了椅子上，低声道：“我好像中毒了。”若是以平常的警觉绝对不会被下毒，可是今天心情大好，又是庆功的日子，心中不免放松了一下。此时后悔与恐惧系上了心头。
　　众人都试着运气，却只有迁夜澜一人还可以用功：“难道是‘醉花阴’？”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醉花阴无色无味，是江湖最常用的毒之一。虽然没有任何伤害，可是被下毒的人全身无力，任人宰割。此毒却还有一个特性，只对男子起作用，越是阳刚之气强的人失去力气的时间越长。而对于不会武功的人基本上没有作用。
　　此时门被踢开，十来个身影站在了门外，萧逸枫认了出来，其中就有琉霄阁的厨师，还有守卫。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开口道：“阁主安好啊。”
　　姬旒殇冷冷的看着那个人，后者竟然被吓到了，只得故作镇静的说：“我们是鲁城主派来这里的人，现在赤镜城已经被破，我们这有这最后的机会，阁主还是放了我们城主吧，否则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好。”
　　“你们真的这么不怕死？”萧逸枫的声音倒是悠闲，他明白该有人出手了。姬旒殇也开口道：“我们不会放鲁炼的，你也别枉费心机了。”
　　“你！”那人还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姬旒殇的眼神时憋了回来，“好，那我们就杀了阁主，为我们楼主做祭奠。”说罢抽出身上的刀杀了过来。
　　迁夜澜急忙飞身而上，勉强抵开了敌人的刀，可是另一方向又有一名刺客刺了过来。迁夜澜本来就不以武功见长，况且有伤在身，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有些招架不住。就在对方的刀砍过来的时候，一把剑挡住了刀。趁机迁夜澜转身躲过了刀锋，抬头一看竟然是诗桐，而她手中的软剑似乎也昭示了她的身份。
　　有人在惊讶，有人在轻笑，也有人，在死亡。辰星一出，胜负已断。没有人敢怀疑这个女子的武功，软剑灵巧的像是无骨的蛇，而那些人有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上了黄泉路。轻轻扫过那人的颈间，未等血液喷出，喉咙已经被划破。剑走的决绝，因为她要保护的是这些人，更重要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隐瞒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说出一切的这天，的确，是用鲜血换来的。
　　片刻，敌人已经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诗桐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为了报仇，自己走上了江湖，本来以为只亲手杀了凌晗便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可以安心的杀人了。转身对迁夜澜说：“迁姐姐赶紧去找人吧，我在这里守着。”
　　迁夜澜虽然心中有万般，此时却也只有转身离去。诗桐对着屋中的人，心中自是有些不自在，自己一直在欺骗他们啊。只是此时她又能说什么呢？屋内压抑到了极致，诗桐静静地坐在了萧逸枫的旁边，只有这里压力才小一点吧。
　　不久迁夜澜就带人回来了，可是诗桐却觉得有一个时辰那么长。此时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得。在侍卫的搀扶下，各人回到了各自的屋内，一切，只等着身体恢复了再细细问个明白了。
　　“诗桐姑娘……”
　　“迁姐姐，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给我一点时间缕缕好吗？”
　　“嗯。”迁夜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转身离开了。
　　平静的夜色终于也是剩下不平静。

　　次日，萧逸枫笑得不怀好意，大有一种看热闹的神态。诗桐真的有一种一剑杀了他的冲动。只是此时，哎，杀了他也没用：“我这是不是叫‘自己挖坑自己埋’？”
　　萧逸枫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当初直接告诉主上不就什么都没事了吗？”
　　“可是我也是从凌晗口中得知他是我哥哥的啊。当初我也不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吧。好了好了，快说说我该怎么办吧。”
　　“你自己一个个的说总比一起质问你好。”
　　诗桐想了想，话倒是也在理：“那，你陪我去。”
　　“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能放我一马！”话虽这么说，但是却也起了身。
　　水无香处自是好解释，用诗桐的话“小孩子最好哄”。而就在水无香旁边的巫璟誊也没说什么，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徒弟自己倒也欣慰。如果她真的又把巫蛊之术学精的话，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
　　迁夜澜的笑容依然优雅，只是此时多了些许的温度，想到那天晚上她叫自己“迁嫂嫂”，脸上有些微红。很久以前就知道姬旒殇一直在找人，而这也是四大堂主的另一项任务，虽然不是姬旒殇安排的。或许自己真的误会什么了呢。看到迁夜澜不开口，诗桐笑着说：“迁姐姐还说我有什么目的吗？”
　　“诗姑娘，之前是我太鲁莽了。”说着蹬了萧逸枫一眼，“是姑娘为什么要隐瞒呢？”
　　“迁姐姐，你忘了我一直跟在凌晗身边吗？”
　　“诗姑娘……不，是不是该叫你姬姑娘？”
　　“不用这么多礼数的，若是喜欢，直接叫我妹妹就好，要不叫我……”说到一半没有接下去，“迁姐姐，我，还要到旒殇哥哥那里去。枫给你留下了，有什么事问他吧。”要不叫我小姑多好。
　　“我？”萧逸枫半天被莫名其妙的带着，还无故受了一瞪。
　　“对啊，你什么都知道嘛。”说完转向迁夜澜，“那么迁姐姐，我先走了。”

　　诗桐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自己一直在欺骗。只是这些心绪在看到姬旒殇的一刹那全部没有了。冥烨殿上，姬旒殇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嘴唇在颤抖，最终还是吐出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哥。”的确，什么都比不过这个字让人心疼。
　　什么也没有说，姬旒殇只是一下子把诗桐搂在怀里，搂得那么紧，像是要揉在骨子里。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此刻那么安静。兄妹两个终于还是重逢了，或许是超越生死的。当年的那场动乱要了无数人的性命，而这两个人算是姬家留下来的仅有的血脉了。耳畔又想起了那悠扬的调子“剪了离索，断了思念，一曲樱花乱。”
　　“这几年你辛苦了。”
　　“我没有啊，有娘陪在身边我倒是很幸福呢。”
　　“娘亲可好？”
　　诗桐低下头：“娘她见背了。”眼泪流了下来，当初娘去世的时候自己强装坚强没有哭，此时自己又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反倒软弱了下来。
　　“是吗？”已经习惯了没有亲人的姬旒殇没有太大的反应，确切的说在他心里已经觉得那些人离自己而去了。今天自己已经很开心了。
　　“娘死后，我就离开了家来找仇人报仇，我一直跟着凌晗，出现在他身边，只是……”话题被不可避免的扯到了凌晗身上。
　　“小洛，你是不是对他……”
　　诗桐低下头：“我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你。”
　　“既然如此，这仇就放下吧，爹娘也一定不希望我们为了报仇这么为难。”算来凌晗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琉霄阁，“只是……”姬旒殇有些面露难色。虽然可以不杀他，可是自己可能接受这个人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吗？人人都说江湖险恶，可是政坛岂不是更肮脏？况且虽然他看得出凌晗对妹妹是一片痴情，可是凌晗又能把握自己的婚姻吗？这两个人不会考虑，可这个旁观者……
　　似乎读懂了姬旒殇在想什么，诗桐开口道：“哥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想好了，我想回去给娘守墓，我不会再在凌晗身边了。”如果再呆下去，自己只会越陷越深吧。
　　“回去？”
　　“是，那我要怎么样？继续和他在一起？”
　　“小洛，留在琉霄阁吧，我不想我们才相认就要分开。”
　　“我能做什么呢？”她不想当一个杀手，虽然她明白以自己的武功江湖上没有几个是她的对手的。可是她知道每个人背后都有很多的亲友，她不想让那些人难过，一如自己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
　　姬旒殇说：“你不用当杀手的，就，嗯，就在巫堂主身边帮帮忙就好。”他却只想留下她，不舍得分开。
　　怎能不明白姬旒殇的心意，诗桐开口道：“让我考虑一下吧，至少，先让我去找一个人。”
　　“嗯。”是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找到他才有用。

　　凌晗知道诗桐就在外面，只是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在等她主动敲门。他不敢直接赤裸裸的面对那个现实。一切只是一场利用，是一场骗局。他不相信之前在一起的那么多快乐全是假的，不相信她的眼泪从来没有为他流过，她的笑容从来不属于他。
　　诗桐还是徘徊着，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谁知道谁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只是终有要面对的那一刻吧。轻轻叩门，此时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
　　就在凌晗开门只是诗桐的那一秒，两个人却觉得有一年那么长。
　　“进来吧。”
　　“好。”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叫什么？”这个人，还是他的诗儿吗？
　　“我叫姬洛梵，是姬旒殇的妹妹，也是当年被灭门的姬漠寒的后人。”一句话将一串事实全部带过，只是每一个字都那么重。
　　凌晗突然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天下之大，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有见过，可是偏偏一心扑在了这个女子身上。一切却只是一场骗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倒让我的心没有这么痛。
　　“我……”我该怎么和你说。
　　“你？你千万不要说‘你喜欢上我了’这种最烂俗的理由。”
　　苦笑，只有苦笑，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只是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哈哈哈。”凌晗笑的痛苦，终于还是正色下来，“报仇到底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了一个人的仇恨你又可以杀多少人。”看到诗桐没有说话，凌晗道，“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若是你不出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杀掉我了。”
　　依旧低着头，任凭凌晗走了出去。腰间的软剑似乎此时也没有了杀气。
　　出了琉霄阁，出了泊远城，千里马凌风而驰。离开这里，离开诗桐，不，应该是姬洛梵，或许这个江湖就不适合他。
　　京城，熙熙攘攘，却又失去了一切的繁华。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嗯。”什么都不想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他只要一天，过了这一天，他就还是走江湖前的他。

　　只是，谁都回不去，谁都。

　　夜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