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三界》年影

16、16香什么香

　　老太太的挑拨离间卓有成效，之后云河再去投喂，小家伙果然一见到他就会捂着脸尖叫着跑远。直到他隐去身形，不见了人影，她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揣走他留下的食物，仿佛在现场多留一秒都会遭遇不测。

　　云河哭笑不得。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每天定时定点投喂，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从一只干瘪削瘦的小猴子养出了一点婴儿肥，还没来得及掐一把，那没良心的小东西就对他避之如蛇蝎了。

　　得知他被拒绝后，伯父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笑完，伯父却同样毫不吝啬对小家伙的赞赏：“不要你这个神仙，却选择相依为命的老婆婆，那孩子倒是有几分赤子之心。”

　　自己投喂的幼崽得到称赞，云河一脸的与有荣焉，哪怕被拒绝，却也没一开始那么沮丧了。

　　想到之前与小家伙的相处，他忽然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身上：“哦，对了！伯父，我身上真的有味道吗？”

　　“啥？”

　　云河老脸一红：“那孩子老说我身上香，我明明每次洗澡都洗得很干净……”

　　伯父闻言竟真的凑过来仔细闻了闻，闻罢，一脸嫌弃地推开他：“香什么香？你又没有涂脂抹粉，身上哪来的香味？”

　　“真的没有味道？”云河瞪大眼睛，再度抬起袖子嗅了嗅。

　　伯父见状立刻哈哈大笑：“能有什么味道？自恋的年轻龙崽子身上的骚包味吗？哈哈哈哈……”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云河下意识地又嗅了嗅，“真的没有味道？”

　　伯父拼命忍笑：“真的。”

　　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云河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狐疑。那为什么那孩子一直说他身上很香，一凑近他就一脸陶醉？

　　如果是个大姑娘的话，他可能还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觊觎他的美貌，但那孩子才多大？这么小的人类幼崽连男女之别都未必清楚吧。

　　越是接触，他越发觉得那孩子可能不是个正常人类小孩。察觉到小家伙的异常后，他也曾偷偷观察过其他的人类幼崽，其他小孩不能吃土，沾到一点都会生病，其他小孩也不可能对祝余免疫，沾到一点就能辟谷……

　　什么东西会觉得一条龙身上的味道很香？吃龙的犼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哪怕从未在那孩子身上察觉到丝毫恶意，他依旧忍不住浑身炸毛。

　　不不不，犼与人类幼崽的区别甚至比大象跟蚂蚁都大，他应该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

　　就在云河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呆立当场之际，伯父的声音再度幽幽响了起来，依然带着一点强忍的笑意：“如果你想要熏香，倒是曾有先祖有过这方面的爱好。仓库里应该还有库存。我有幸闻过，都是些适合男人的清冽香味。”

　　云河慌忙摇头：“不了，谢谢！”

　　“时间过得真快，连你也到了知道臭美的年纪了……”虽然云河拼命摇头，但伯父却还是定定望着他，露出了感慨万千的表情。

　　云河原本就带着一点红晕的脸顿时红得越发厉害：“不，伯父，你真的误会了！”

　　伯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到一半脸色却忽然白了白，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伯父，你怎么了？”察觉到不对，云河慌忙伸手去扶，一扶之下才发现伯父胸口竟有殷红的鲜血洇出，当即大惊失色，“你受伤了？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没事。”伯父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见云河一脸担忧，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前几天一时大意，不小心给了一只邪祟可趁之机，可能需要修养几天。这几天，晚上值夜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好。”云河心中五味杂陈，伯父那样骄傲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无可能轻易在他这个晚辈面前示弱。

　　察觉到他的异常，伯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地眼异动频频，你警醒一点。”

　　“知道了。”注意到伯父的脸色苍白得异乎寻常，云河心下一颤，竟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滞闷了几分。

　　就在他努力调整情绪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喵呜声，片刻后，一只黑猫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了头来。

　　认出这是那群野猫的首领，云河很快意识到小家伙是来道歉的。

　　果然不出所料，得到进门的允许后，黑猫费劲地从门外叼进来一条比它整只猫加上尾巴还长的鲈鱼，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伯父的面前，而后，低下头露出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挨训的表情。

　　伯父果然没有让它失望，立刻冷冷瞪了它一眼，教训道：“这浮玉山仙灵之气虽浓，却也不是那么好混的。约束好你的手下，再有下次，全部赶下山去。”

　　“喵呜喵呜喵呜……”大约是急了，黑猫竟人立而起，不停朝着伯父磕起头来。

　　“没有下次。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伯父摆了摆手，黑猫如蒙大赦，躬身而退。

　　“这鲈鱼不错，整条清蒸浪费了，留一半做酸汤鲈鱼。我有点累了，今天的晚饭就交给你了。”

　　云河还没来得及说话，吃惊地发现躺椅上的伯父竟已睡着了。

　　不知怎的，这往日里让他觉得温暖平和的睡颜，这一次竟让他打从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惶恐，不祥的预感弥漫了整个心间，竟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颤抖。

　　他不敢细想，小心翼翼地上前替伯父盖上毛毯便捡起鲈鱼落荒而逃。

　　怀着心事，一餐饭做得心不在焉，清蒸鲈鱼盐放多了，酸汤鲈鱼鱼片切厚了，一直口味刁钻的伯父竟也没尝出来，甚至还赞不绝口。

　　察觉到伯父的异常后，他才终于理解了伯父之前为什么建议他养只宠物。当一个人惶恐不安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宠物，也足以给人心灵上的支持。

　　可惜的是，他盯上的宠物却跟他差了几分缘分。

　　察觉到小家伙的异常后，云河多少还是对她产生了忌惮，刚好小家伙也因为老婆婆的恐吓对他避如蛇蝎。他干脆识趣地不再在小家伙面前现身，常常留下吃的转身就走。

　　倒是小家伙，一直不见他现身，一开始还暗暗松口气，后来却常常捧着他留下的食物失魂落魄地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可惜，云河对此却一无所知。察觉到邪祟之气的存在后，他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了起来。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他忙着修炼，忙着移山倒海，忙着镇压邪祟，根本无暇顾及小家伙的感受。

　　伯父的状况依旧令人担忧，虽然伤势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一直不祥地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云河注意到，伯父最近甚至开始频频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擦拭一枚他从未见过的女式发簪，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立刻藏起来，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一个害怕被长辈撞破恋爱的纯情少年。

　　更可怕的是，原本就嗜睡的他睡眠的时间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哪怕睡醒之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生龙活虎，反而给人一种怎么都睡不醒的感觉。

　　所有的迹象都在隐隐指向一个令云河恐惧的可能。

　　因为从小不受天帝喜爱，虽然贵为天帝长子，他从小的日子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从未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从未体验过真正的父爱。

　　刚来地眼的时候他满身戾气，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做梦都没想到竟会遇到伯父。

　　这个男人虽然长着一张跟天帝一模一样的脸，却跟刻薄寡恩的天帝迥然不同。

　　他伤痕累累，受尽苦难，却风趣幽默，强大乐观，他平静地接受自己悲惨的命运，苦中作乐地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他拼命守护身边的一切，甚至不舍得伤害浮玉山的一草一木。

　　他耐心地教导他这个继任者，小心翼翼地藏起那些黑暗，尽力为他撑起一片平静的天空，直到独自一人再也支撑不住……

　　伯父的存在像一道光直直地射进云河的心里，填补了他那颗因为从小遭遇父亲冷待而千疮百孔的心。虽然不过短短几月的相处，但伯父带给他的温暖却轻松超越了天帝这么多年给予他的全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伯父的存在已经在他心中悄悄取代了父亲的位置，甚至让他觉得天界发生的一切根本微不足道。

　　虽然伯父早已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但当一切真正发生在眼前，他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云河根本无法想象失去伯父的那一天，哪怕仅仅只是想象就足以让他心如刀绞。

　　可惜，眼睁睁看着伯父一天比一天衰弱，他却什么都不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尽力让忙碌的生活冲淡了心中的那股不详的预感，并且拼命祈祷着那一天能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