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暮光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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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扬张张嘴，话还没说，就有笑声漏了出来。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小鸾飞过来白他一眼：“喂，用了炙魂箫你还站着干什么？按江湖规矩给我晕倒！”
杨小扬得意地挑眉：“那是因为我的灵魂太高尚、太强大了。”
这句话，是对小鸾说的，可是他的视线却紧紧锁在素夜身上。移不开，也不想移开。
素夜对他笑笑：“是，小扬？”
杨小扬瞪大眼睛，不明白素夜的意思。
素夜的耳根有些泛红：“我听它那样叫你。朋友的话，是该这样叫吗？”
杨小扬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之间变得很软很软，他说：“是叫小扬，从今以后，你要天天叫我小扬。”
素夜点点头，然后说：“绯昀殊。”
“啊？”
“我的真名是绯昀殊。”
那天晚上，他们跑到村子里收拾了许多干粮带在身上。杨小扬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米酒，装在葫芦里，揭开盖子一摇，便可以闻到好闻的酒香。离开村子的时候，杨小扬在村口放了几束野花。不管村里人是像老竹妖说的那样，还是他们已经都死了，杨小扬都想给那些丧生的人表示悼念。
为了早一些到达富河镇，他们一直在赶路。因为从富河镇到空城只有水路，而运河就快被封锁了。
他们休息的时候就拿出干粮吃上一些，然后躺在宽阔的草地上或是河边的大石头上睡觉。
也是这些天的相处，让杨小扬觉得绯昀殊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也很可爱，虽然这样一个词用在男子身上不合适。可是杨小扬就是想这样形容他。
因为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杨小扬总是把绯昀殊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
绯昀殊不会喝酒，喝一口都会醉。但他却很喜欢喝。每次杨小扬喝酒时，他就会在旁边一直笑着看他，直到杨小扬忍不住，乖乖地把葫芦递给他。然后无奈地看着他喝醉后的模样。
绯昀殊平时很温和，可是醉酒后，却是怎么笑怎么勾人。泛起雾气的眼睛比平时还亮。更可恨的是，醉酒后，他还喜欢一动不动地瞅着坐在他对面的人。杨小扬经常被他弄得心慌意乱。
他不会拒绝人，也不会推开那些靠近他的人。可杨小扬知道，有一种是因为他不在乎、把你当空气。还有一种是他太在乎，所以甘愿包容你的一切。
而他杨小扬何其幸运，刚好是后一种。
杨小扬问过他，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接受他做朋友？
绯昀殊的回答是：“因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即使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样的，我也能感觉到你对我很好。”
杨小扬听到这话后，很开心又很无奈。
因为他其实并不想那么做。可是没办法。他面对的人是绯昀殊，是那个总能让他忍不住去关心的人。
杨小扬越是想要远离他，结果却是越靠近他。
绯昀殊果然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哪怕明白一点，也会发现杨小扬对他似乎并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可是既然连杨小扬自己都不承认，那绯昀殊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有一天，杨小扬来了兴致，拉着绯昀殊坐在空旷的高地上边赏月边喝酒。
月亮很美，是弯弯的勾月。让杨小扬想起了“露似珍珠月似弓”的诗句。他对绯昀殊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从童稚讲到少年再从少年讲到现在。
最后，他干脆拿出了刻鸾琴，要为绯昀殊抚琴。
他的琴技比之以往，更加纯熟了。在这样空旷而又寂静的山野里，流淌出的琴声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人有些痴了。一曲完毕，不仅人的心绪变得宁静，连周围的景色都比方才还要柔和。
绯昀殊轻声告诉杨小扬，他是赤野之国的国师，这次去空城是为了完成水域与陆域的使者会谈。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并没有和大队人马一起走。
杨小扬突然明白了那些采花案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是采花盗，而是希望用这种方法逼出绯昀殊。可是绯昀殊手下的魅们，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害怕他知道后决定现身。不过因为失踪的人实在太多，它们也慌了。这样一来，在探听虚实的时候就露了马脚，绯昀殊的所在地也被妖王的人发现了。
杨小扬盯着绯昀殊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绯昀殊对他微笑，说：“我只要离开国师府，都会装扮成女子。”
“为什么？”
绯昀殊垂下眼睑，火堆昏黄的光映亮了他的脸庞，他说：“可能是以前被认出来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希望自己可以是女子。”
就像一只驼鸟，明明知道把头埋进身子的愚蠢做法只会让人更加注意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会那样做。
幼时看到过太多的嘴脸，每到月圆之夜就恨不得能躲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这样对生命的恐惧与绝望，这世上不会有几个人可以了解。
夜族是被黑暗吞噬的种族，所有的光芒都是他们的死敌。不管是阳光、目光还是自己散发出的光，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杨小扬走过去，看着他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绯昀殊从来没有听到过。以前是不会有人说，后来是没有人敢说。这句话如果是几个月前，他听到会是什么反应？多半是觉得那人自不量力。但是现在，他却不由得微笑，然后说：“你已经保护过我了。”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真的非常奇妙。谁也不知道你会在哪天遇上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人那样好。
到达富江镇时，正碰上富江镇的杂耍节。在小鸾几近疯狂的要求下，杨小扬无奈地同意了明天再走。
他瞪了一眼停在绯昀殊肩上的小鸾，问绯昀殊：“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停留那那么久，没关系吗？”
绯昀殊拍拍小鸾的小脑袋，笑着对杨小扬说：“没关系。小鸾想留下来我们就留下来吧。而且我的灵力很快就可以恢复了，你不用担心。”
“不行，”杨小扬皱眉：“我们还是得准备一下。”
他去雇了一辆马车，又去买了些东西。他让绯昀殊坐直，往他脸上均匀地抹了一层黑乎乎的桐油。
“不行，还得加点。”他自言自语，又拿了一块洗干净的猪皮贴在绯昀殊的左脸颊上。
弄完后，他满意地拍拍手：“昀殊，你看看，怎么样？”
绯昀殊接过镜子，看着镜子里一张长着疤、肤色黝黑的脸，觉得不可思议。他笑着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杨小扬有些懊恼：这人，只要一笑，再给他添十道疤也照样勾人。这不是作孽吗？唉！
富江镇的杂耍节非常热闹。夜幕刚一降临，十里长街就都点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杂耍艺人们都拿出看家绝活，引得众人驻足观望。
因为富江是通往空城的必经之道，所以这里有很多在此休整、准备隔天去空城的各色人物。妖族、兽族、甚至还有魅族和海域的生物都能在这里看到。这些种族的表演更为精彩，他们往往会偷偷用点小术法来博取众人的欢心。
杨小扬和绯昀殊一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按照富江的规矩，杂耍节上，人人都要提一盏灯笼。在遇到提有花色不同的灯笼之人时，可以和他（她）交换灯笼。据说这样，能让好运过头的人稍稍平静一点，也能让厄运连连的人幸运一点。
杨小扬和绯昀水火无情入乡随俗，都提了一盏灯笼。他们的灯笼是一样的，都描着一轮圆月。
街上好玩的地方很多，可是就有个煞风景的人（鸟？）在不停地聒躁。
“这个卑贱的蛇妖，玩得什么东西？那是蛇吗？硬得跟草绳似的。”
“那个卑贱的人类，这么明显的骗术也敢拿出来？实在是太没自知之明了！”
小鸾一边傲慢地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一边好奇地东瞅西瞅。在它抱怨了五十个人之后，杨小扬忍无可忍，对绯昀殊说：“昀殊，你到桥头那儿等我，我把这只臭鸟关好了再来。”
绯昀殊本想说算了，可是看到杨小扬已经扯着小鸾走了。只好无奈地笑笑，一个人朝杨小扬说的会面地点走去。
突然，一阵阴风从他身边扫过。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阴风飞离的方向走到了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什么都没有，他走了几步后停下来，说：“出来吧，杜赁。”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他身后，将他环进了怀里。
“放开。”
巷子很黑，看不清杜赁的样貌。只能看到他一双紫色的瞳仁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散发着可怖的嗜血光芒。他挑起绯昀殊的头头发，在他耳边嘻笑道：“殊美人，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当时你留在我胸口的伤，可是到了现在都还在作疼呢。”
绯昀殊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起来：“不愧是妖王。夺了你的内丹，你却还能元神出窍跑到这儿来，灵力果然深不可测。”
“好说，被我刺穿了灵脉却还能活着的你也是灵力超凡。”他凑到绯昀殊耳边，目光似笑非笑：“我可是听说了，绯合他为了给你疗伤甚至拿出了牵魂草。不过我却觉得他这是假仁假义。你看，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让你还在养伤期间去空城，不是吗？”
绯昀殊勾出一抹笑：“这对妖王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为了杀我，竟然让你出动了你向来不屑一顾的散妖。看来我还真是荣幸，竟能让妖王痛恨到如此地步。”
杜赁环在他腰间的手渐渐上滑，顺着微凸的骨架一路滑到纤细的脖颈。他突然捏住绯昀殊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是，我恨不得一寸一寸地将你撕烂、揉碎,然后涓滴不剩地吞入腹中！绯昀殊，夺我万年心血的仇恨，我一定会让你好好体会！”
说完，他放开绯昀殊，身影消失之际，又冲绯昀殊微微一笑：“殊美人，空城之行，必会让你终生难忘。”
绯昀殊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杨小扬将吵闹的小鸾关进房间后，哼着歌出了客栈。
刚走没多久，一个小男孩儿就跑过来和他交换了灯笼。
“谢谢美人姐姐。”小男孩跑到街角处，向他挥挥手。杨小扬笑笑，也向他挥挥手。突然，他手里的灯笼烧了起来，他赶紧放开。灯笼掉到地上，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堆废渣。
杨小扬四处寻找刚才的男孩子，看到他还站在街角对自己笑。他追过去，谁知刚到街角，小男孩一下子就不见了。
拐弯处，只有一个算命摊子。
“姑娘，请留步，让鄙人为你算上一卦，如何？”一个批着披风、看不清长相的人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了一个碗状的铁块。
杨小扬面色一沉，说道：“不必了。”
“姑娘，何必这么着急？算一卦耽误不了你多长的时间。况且，你一定会对鄙人的话非常感兴趣的。请相信我，姑娘，不，公子……”
杨小扬的心跳蓦然加速，他捏紧拳头，怒力控制住情绪：“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人桀桀怪笑：“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不过，鄙人一定要告诉姑娘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公子还想回去的话，就找到暮光石。”他捂着嘴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可是公子，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我当然……”想回去。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话到嘴边时，他突然想起了绯昀殊含笑的脸。
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人“嘿嘿”地笑了几声，干枯的手指从身上摸出一块圆环形的玉。
“收下它。”
杨小扬没有接。
那人说道：“想要回去，就收下它。它能帮你找到暮光石。”
杨小扬将信将疑，但还是接住了玉环。这块玉环红得似血，上面还刻有许多奇怪的花纹。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时，那个怪人已经消失了。
他的手在玉环上反复摩挲了一会儿，终是将它放进了怀里。
去桥头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回去是他的心愿，可是那一瞬间，他的确犹豫了。而且，还看到了昀殊的脸。
他慢慢地踱步，走到桥头的时候，他看到绯昀殊已经到了。
此刻，绯昀殊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槐花树下。湖面粼粼的波光投到他的脸上，隐隐能看到他潋滟的眸子比一江春水还清、比一弯勾月还要凄迷。
扬小扬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叫了声：“昀殊。”
本来没有期望绯昀殊能听到他小声的呼唤，却没想到绯昀殊回过了头，对他微微笑了笑。
杨小扬觉得心里就像卡住了一块石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绯昀殊慢慢走近，那张易了容的脸即使失去了原本的美貌，却依然能让他心跳加速。
他喃喃地说：“昀殊……”
绯昀殊眉眼含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叫叫你。……昀殊？”
“嗯。”
“如果我回去了，我会……，你会……”他屏住了呼吸，从心里蔓延出的酸涩涌入了四肢百骸。他艰难地笑笑：“你知道暮光石吗？”
绯昀殊一愣，点点头：“知道，据说能够连通一切事物的石头。小扬，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先告诉我，初蒙真的有这样的石头吗？”
“我不知道，你要找它？”
杨小扬“嗯”了一声。
绯昀殊轻声说：“等结束了使者会谈，我就陪你去找它。”
杨小扬低下头：“真的？”
“嗯。”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杨小扬冲绯昀殊笑笑，然后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
他以前听说，两个男人握手是很恶心的事情。
他还听贺林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永远牵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以前对黎扬说，他要帮助贺林变回正常人。他还说，贺林，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现在，天空中的弯月似乎都在嘲讽他的虚假。
可是，他能怎样呢？爱情来临的时候，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暮光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