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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笼中的青鸟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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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麒搬走之后,阳子也没有在溃不成形的“家”里停留太久。
不过,和声势浩大的景麒相反,她采取的形式极为谨慎。
先是尽可能自然地把若干公务拖到休憩时段处理,以便名正言顺启用正寝。
(如你所知,励精图治的名君几乎个个都有定居正寝的美谈。正寝的主殿虽名长乐,却是御苑内唯一严禁声色的寝宫。哪怕是宰辅,哪怕是法定配偶,也不可以在正寝中与王嬉笑亲热。)
然后,在荒废多年又得以重见天日的长乐殿,勤政的女王顺理成章定了居。
谁也不会多嘴戳穿她这种矫饰,只是暗自惊诧。
古板的宰辅大失常态,一直藐视陈规旧习的草根女王竟如此费心维护王室的体面……
只可惜群臣注定要失望了。
这番作为和谨慎啊三思而行什么的完全不沾边,阳子下意识维护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体面罢了。
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之余,怨愤交集自怜自艾之余,她无数次反省,无数次自我剖析,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
质问,其实是向他索取否认,是一场拙劣不堪的撒娇。他的温柔与热情让她的自信渐渐高涨乃至爆满,那个恐怖之极绝对无法承受肯定答案的问题,才会脱口而出。然而……他没有否认。
从最初的错愕到现今的心如死灰,爱与被爱的自信,值得被爱的自信,惹人爱的自信,逐一幻灭。
“那是史实,不是幻象,不是我胡乱猜忌……”
如果景麒有心对她格外开恩,那么,即便先王禅让真是他一手策划,他那天的反应也不会是哑口无言。每念及此,干涩的眼睛都会泪如泉涌。
“那个满嘴仁义道德满心江山社稷的混蛋欺骗了我的感情,以国家和民众的利益之名!你明白吗?乐俊,我需要你的安慰,乐俊,请你安慰我,乐俊,只有你能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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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呼唤,在长乐殿内外回响。
……青辛只好向身边的景麒挤出了一个不无尴尬的微笑。
直视景麒需要很大的勇气,但若是刻意躲避他的视线,或许会让他受伤更深。幸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阳子的呼唤似乎毫无触动。不幸的是,青辛随即又想起,分居以来景麒几乎总是面无表情。
如此景况,强迫他俯首示好未免太残忍,青辛正要改口建议打道回府,景麒的手……已然伸向殿门。
一瞬间,将军的脑海中闪过了种种不得了的庸俗场景,不过,景麒并没有破门而入人赃俱获。
他只是握紧了六棱錾花环,怔一怔,才叩响了门。
“主上,景麒特来请罪。”
无可挑剔的言行。
青辛深感同情却爱莫能助。
久久的沉寂,不,沉寂仅限于人声。一连串琐碎繁杂的响动之后,女王说了声请进。
殿内不见天官踪影,令人担心是王特意遣走了他们。但殿内确实只有一个人和一只鸟。人是女人,鸟是青鸟。青辛总算松了一口气。长乐殿是处理政务的场所,并不禁止男性涉足。然而无论如何邻邦的使臣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大清早穿成这样在宫里乱跑,成何体统!”呵斥景麒的阳子脸好像有点红。
“我来得匆忙,衣着是随便了点,不过,有什么不妥吗?”不明所以的景麒低头检视。
“非常不妥。”
“啊?”
“随便就是不妥。”
阳子劈手抽去了景麒的发簪,霎时间,散落的金色如丝如水,荡漾不已。
“……请、请您恕罪。”
与金发相映成趣的,则是僵硬的面部肌肉和僵硬的身姿。
“恕什么罪?”
“我明明切身体会过进言不足的危害性,却依然在必须告白的时候保持了缄默,请您宽恕我,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与我重归于好。先王之死是出于她的自我选择,这种牺牲我固然心怀感激,但决非如我所愿……”
“很好,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的理由吗?”阳子的脸,真的有点红。
“我是在和您怄气……气您对我胡乱猜疑,又坚信您会主动前来软语相求,正所谓恃宠生骄吧。若不是青将军来斥责我,一味沉浸在儿女私情中的我,只怕会误了国家大事。”
——儿女私情?
——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阳子的心窝。
这家伙真会有儿女私情?
卑躬屈膝或情话绵绵,和不留情面的死刑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总之都是对国家有益。
也许只有祸国殃民才能考验出他的真意吧,遗憾的是以谦和仁厚享誉常世的景女王,还远远没有为爱痴狂到想拿政务充当爱情试金石的地步。
既然庆的传统是夫妇相敬如宾,面对俯首认罪却居心叵测的他,除了发扬这传统美德,阳子已别无选择。
“不,我也有错,我不该胡乱猜疑你……”
她铁青着脸,进行了礼节性的自我批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