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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荆棘的王冠051 ...


  •   景麒从小就很普通。他像大部分麒麟一样沉稳端庄,没有野性,缺乏个性。
      千百年来的蓬山公中,淘气或爱娇——像人类的孩子一样感情丰富的麒麟很少,所以蓬山的女仙们特别偏爱戴国的黑麒,总是喜欢谈论那个扎着辫子变身的小麟。

      就连梨雪,在蓬山时也是循规蹈矩的。所以女仙们在收到她的死讯后,纷纷感叹她找对了人。
      跟了吴蓝涤,梨雪才成了梨雪,美姿容,好笑语,还有风韵十足的娇小姐的大脾气。她给了那个男人近乎永恒的坚固□□,而那个男人用丰富的爱孕育了她的灵魂。虽然最终难逃一死,可如你所知,蓬山的女仙恰巧不看重生死,她们中的绝大部分,是以绝食自焚等激烈方式舍身,从而升仙得道的。

      单纯,优雅,矜持,似乎是麒麟的共性。只有共性缺乏个性的景麒在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都显得很平庸。
      不管是变身还是折伏使令,他都进行得一帆风顺——换言之,始终表现平平。
      他在蓬山等到了二十三岁,没有在升山的人群里看到王,于是决定下山寻找。虽说也有在蓬山耗尽天命三十年空等到死的麒麟,但主动下山的也不少。如果景麒未成年的时候就有魄力下山,倒是一段佳话,既然是二十三岁,那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然而了不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主动下山找王的麒麟大多以失败丧命告终,因为有理想有抱负有声望有才能有责任感的人不会不升山,不升山的王雏不是早已遭遇不测,就是庸庸碌碌对国家漠不关心的人。可景麒不但找到了舒觉,而且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神速!

      “就在当年,就找到了,对吧?”阳子问。
      “台辅先到金波宫和当时的朝廷大员进行了接触,并且在掌客殿以贵宾的身份住了一段时间。”
      “这种做法是史无前例的吗?”
      “是的。麒麟们总是直接去人间转悠,希望能够撞上王雏。国土如此辽阔,国民如此繁多,麒麟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以基本撞不上。”

      “先和官吏接触并在朝廷公开亮相,确实能安定人心鼓舞人心,不过,找王这件事本身还是靠运气的吧?你所说的擅长找王不会是指他找王的运气特别好吧?毕竟他连远在蓬莱的我也能找到呢。”
      “从台辅真正从金波宫动身开始计算,他找到先王用了……”浩瀚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那确实是非常了不起了。”
      “不,三天。”
      “嘎?”
      “了不起,非常了不起。”浩瀚感慨地说。

      “不是靠运气吗?”
      “不是。”

      “那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曾经问过台辅,当年在金波宫,住在没有王的金波宫里时,他做了些什么。”太师笑着插言,“他说,他做了一件之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那就是独立思考。”
      “思考?”
      “台辅勤奋好学,手不释卷,学习了很多知识和道理。但他说,他只知道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开动脑筋。终于到了那一天,他开动了脑筋,然后想通了一件事。找王是要有方法的,他已经想到了方法。那就是以庆国的中心金波宫为圆心,以王气的最大感应距离为半径,以自己的脚步在国土上画出螺旋。麒麟的脚程非常快,一天就能贯穿全国,如果是螺旋路线,当然需要更多的时间,但一个月也绰绰有余了。虽然王雏是活人,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点,如果有长距离高速度的移动,就可能和他错过,但先王是深居简出的千金小姐,宅邸也不在边境,台辅只花了预计时间的百分之一,就找到了她。找您的时候情形比较特殊,当时幕后的阴谋家还不明朗,台辅在不明追杀和不断地干扰中,花了将近两年时间走完了十二个国家,连黄海和虚海都没有放过,在这样的绝望下,他想到延台辅和那失踪的泰台辅,他俩都是出身蓬莱,延台辅甚至是在蓬莱找到的王,他决定马上动身去蓬莱,如果还不行,就去昆仑。”

      “他果然只会想出这种笨法子。”阳子苦涩的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真正的大事是不能投机取巧的。”浩瀚淡淡地纠正道。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他那天没能及时出现,我就会在学校被妖魔所杀了吧。我那些噩梦其实是宝重在提醒主人有危险。但就算我理解了梦的含义也束手无策吧。虽然他没有很好地保护我,和我失散了,我后来受了很多苦,常常埋怨是他造成的。现在想想,这真的对他很不公平。我本来就是被追杀的目标啊,如果他能更早赶到,妥善地安置我,有时间告诉我来龙去脉,当然更好了。可是他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而且让我得到机会活下来,不是已经很了不起了吗?”
      “这个嘛,倒是您想反了。”
      “嗯?”
      “是台辅找到了您,追杀者才找到了您。追杀者只是紧追着台辅不放而已。如果他找不到您,他们也是找不到您的,即使当面遇到您也不会发动攻击。”
      “那、那个笨蛋……”

      “这一点希望您能理解,台辅是完全不怕连累您的。麒麟是不怕连累王的!”

      “哈?”
      “让王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命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于不堪重负的台辅来说,让王雏成王是最大的愿望。有了王,就有人分担他的重负了。”

      “那我要是被那突如其来的重负压死了呢?”
      “王一死,王气就会转移。您必须明白,这个世界上,庆国的王始终是存活着的,一瞬间也不会断绝,关键在于能不能找出来。”
      “咔咔咔……”

      “我也曾幻想过台辅跪倒在我脚边的身姿,但他拒绝我时,我没有想象中那样失望,据说当年乍将军无法接受因此提出退出仙籍,也许这就是他是王而我不是王的原因吧。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我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当他的主人。他看起来那么高不可攀,那么凛然,可是又那么柔弱可欺,我既没有足够成熟的心态去奴役他,也没有足够的信心保护他。”

      “奴役?”

      “最正确的关系,不,应该说是历史见证下来的最稳固最良好的关系,也是我们认为的唯一正确的关系,就是王可以毫不留情地奴役麒麟,但始终怀有足够的怜惜。您总是让他自己做主,他自己的主张令您不满时您又无法不表示出来,这对台辅来说是一种折磨,也是您和他的关系恶化的要因。您是他的主子,您应该直截了当地差遣他使唤他吩咐他,即使要求有些离谱也不碍事,即使他不愿意您也不用客气,针对看不惯的事件进言本来就是麒麟的工作,而纳谏或者无视之都是您的权利。您像先王一样,缺乏奴役台辅的魄力,甚至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这让臣民忧心。”

      “哦,这么说来,像珠晶姑娘那样对待麒麟,是你们所希望的啰?你们似乎忘记了,她治国的时间并不比我长。”
      “像她那样就是正确的。虽然我不欣赏她那些粗鲁的表现。不过不管怎么说,治国长久的君王都是可以毫不犹豫地欺骗麒麟或者让他们哭泣的。至于她治国并不特别长久的原因,我倒是和台辅有相同的看法,尽管台辅没有明说。”
      “什么看法?”
      “那是男人的话题,您就别问了。”
      “浩瀚!”
      “您真的想知道吗?”
      浩瀚脸上浮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阳子被他笑得脸红了,只好摇头。

      “总之您明白了吧,台辅找王不需要太长时间,在动摇国本之前就能完成。就算遇到特殊的情况,即王雏处于不正常的境地,导致一波三折,也总比让失道的君王折腾几十年,让国家被彻底摧毁再重建要好得多。”

      阳子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真的明白了,谁引诱舒觉自杀并不重要。她怯懦而敏感容易被糊弄,于是她如某些人所愿自杀了。阳子不那么怯懦不那么敏感,要让她自杀就难一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办到的,结果金月真他们赔上了命。她不是几乎也想自杀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救命恩人青辛正是那些人的典型。是的,青辛说过,他曾经潜入金波宫刺杀舒觉,没有下手的原因是舒觉时时刻刻守在景麒身边,而他无法在景麒面前行凶。
      那是当然的。

      他,不,他所代表的那些人,他们要景麒,不要王。他们对景麒缺乏必要的怜惜(怜惜麒麟是王的事),但决不允许他死。在奄奄一息的他面前杀死他的王,他多半会死。

      不知道别的国家怎么样,庆国的风气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从前怎么样,但从予青王朝开始,就是这样了。这是建立在对天纲深层次的思索的基础上,才能得到的结论。对国家对臣民,实现了最大程度的趋利避害。面对这样的臣民,妄谈民主妄谈平等是可笑的。

      引诱舒觉自杀的不是景麒。
      这回她真的明白了。

      会做这件事的人很多,比如说眼前这个男人,比如说金波宫内的任何人。

      “如果王在登基前本来就是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那么情况会好一点。如果王完全是个平民,您知道新王和新宰辅面对的是怎样的困境吗?”
      “就像一个高中生,莫名其妙地当上了总统,对自己的工作一筹莫展,一头雾水,从此沦为权臣的玩物。”

      “您显然是深有体会了,但体会得还不够。先王的处境,是您远远无法想象的。她无法掌握权力,而在当时,台辅也对政务一窍不通。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全靠官吏指导,所以他俩的言行,不,思想,都被官吏操纵着。我听说先王常常为无法决断而发愁,询问台辅,台辅却只会恭谨地请她自己看着办。这种恭谨在先王看来一定是非常可恨的,明明是他推她上了玉座,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却冷冷地袖手旁观。而在台辅看来王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他被官吏耍得团团转,正期盼王的引导和指教……”
      “而如今的景麒已经不一样了。”

      “您说对了。无论怎样被糊弄,时间和经验让他成长了,也许如今的台辅性格还是太优柔了些,但他确实是老道而精明的官僚。”
      “即使新王是稚嫩的,绝对不会有私心的景麒也能手把手教导君王,是吗?”
      “是。”
      “失去景麒是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自诩为贤臣的你们决不能容忍,是吗?”
      “是。”

      “我没想到你们对他评价会这么高,居然认为他比我更重要……”
      “主上,您妒嫉了吗?妒嫉了,就回去尽情地欺负他吧。”
      “浩瀚……”
      “他是属于您的。他是您的奴隶。他所得到的一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所以您根本用不着妒嫉他啊。”

      “浩瀚,你的字典里就没有尊重二字吗?太奇怪了,你,你们很多人,对景麒敬畏有加,却又毫不尊重,太奇怪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主上,我倒想质问您,为什么把台辅幽禁起来?”
      “幽禁?这从何说起?”

      “今天在金銮殿上,台辅本不想走,您硬是说他累了,要他下去休息。让他住在群臣无法造访的花殿,也是您的诏命。我看他气色还好,您却宣称他劳累过度,既不能出席午议,也不能管辖瑛州,要他长年累月地隐居静养。这场乱子本来就是由台辅久不露面引起的。今天群臣拜见了台辅的英姿,人心稳定了很多。我想趁热打铁,请台辅明天开始如常佐政。”
      “出席午议?管辖瑛州?”
      “是。”
      “这是不可能的……”
      “我听说您和台辅的感情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因此把台辅幽禁起来,让他与世隔绝,这也于事无补啊。关于谈情说爱的小窍门,我倒能教您几招。”

      问题不在这里,阳子苦笑着想。

      “总而言之,我希望台辅明天开始就能如常佐政。否则流血事件还会发生,悲剧还会发生。”
      “办不到。”
      “主上!”
      “延台辅整天游手好闲,我看雁国也挺兴旺。”
      “那是因为延台辅到处活蹦乱跳。”
      “你们今天都看到了,景麒只是累了,有点憔悴,他并没有患上失道之症。”
      “就那么短短一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台辅不工作也可以,但您必须向我们证明他是有行动能力和行动自由的。我现在想和台辅谈谈,可以吗?”
      “明天好吗?今天景麒受了惊吓,身子极不适,已经睡了。”
      “去把他叫醒,少睡一会儿,对于没有患上失道之症的麒麟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

      阳子硬着头皮应允了。麻醉的药效多半已经过了,现在喝也来不及了,她只希望景麒至少能在浩瀚面前顶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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