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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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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个在滑梯上滑下,滑下后迅速从旁边的阶梯上去,又滑下,玩得十分开心。
尽弭和城久渠则依然站在离电梯门不远的地方看着。
“老师,你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尽弭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曾经想过让他杀了她的陈璇璇,在被杀害前会想些什么。
是想起被家暴的过往。
还是想要一个没有痛的下辈子。
城久渠思考了一下,说:“其他人我不知道,孩子的话,应该会想变成烟花吧。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可以变成烟花,因为那个时候烟花,是我能看到的最美丽的东西。”
“老师也有过不愉快的过往吗。”
尽弭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而且这简直就是在问废话。只是城久渠平日给人的感觉太温暖了,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一定是在温暖中长大的人。
城久渠笑着揉了揉尽弭的头发:“我以前被孤儿院赶出来过,同院的孩子怕来领养的夫妇看不上他们,偷东西陷害我,把我赶出来了。”
“你也不用难过,我出来后其实过得还好。有一个单身妈妈收留了我一段时间,我在家帮她看着孩子,她每天去上班,下班后会带一些手工回来做,我就靠做那些手工赚钱。”城久渠说,“我那时候觉得能赚钱就已经很好了,因为我年龄太小,发传单都没人要我,更别提其他工作了。”
“直到她小孩能去上学的那几年里,我每天都呆在她家里,唯一的娱乐就是过年时能看到的烟花。”说着城久渠失笑,“其实也看不了多少,那里地势低矮,遮挡物很多,烟花都看不完整……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它们冲上云霄轰然绽放的样子。”
尽弭看着城久渠平静带笑意的侧脸,只点了点头。
他知道事情并不如城久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收留他的人也可能不是发善心,仅仅是因为他“便宜”。
找一个人带小孩,怎么也比给一个孩子提供住处便宜得多,而这个孩子找不到工作,想要钱就只能靠她拿手工回来给他做,要没要差价尽弭不肯定,尽弭能肯定的就是,城久渠并没能从他描述的“还好”的生活里感受到温情与快乐。
星星也很漂亮,但城久渠没时间看。
他只能看看带有爆炸声的烟花,因为那不是很费时间,听到声音抬头看就有了。
它们会消失。
低头还能继续工作。
“那老师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做一个受孩子欢迎的儿科医生吗。”尽弭问。
城久渠没有回答,放置在他胸前口袋里的呼叫器响了起来:“以后再聊。”
说完城久渠连电梯都没有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
尽弭收回视线,对眨眼间就消失在他视野的城久渠更增好感:“我好像也有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边滑滑梯的男孩看到只剩尽弭一个人,对落单的他发出了邀请:“哥哥我们一起玩!”
“好。”尽弭笑着朝男孩走过去。
然而事情的突变就发生在转瞬之间,没等尽弭走过去,男孩就忽然倒地不起!
尽弭急忙忙确认了心脏的跳动,抱着孩子往下冲,一边跑一边喊:“301室患者准备抢救!”
原本在走廊上叮嘱小患者家属小心事项的护士,听到尽弭着急的声音,立刻行动起来,配合尽弭将患者送进抢救室。
“城医生呢?庄医生在哪?”尽弭还只是实习生,没有独立做过手术,下意识地寻找自己最信任的医生。
护士为难道:“城医生和庄医生现在正在手术中,他们就在隔壁手术室里,两人协同做三台手术。”
实在没法分心给第四台手术了。
尽弭只犹豫了两秒:“我来,一切我负责。”
他的理论是满分的,实操也是,只要他能将两者结合好……
手术过程中,护士将尽弭做手术的事告诉了庄秦和城久渠。
庄秦差点破口大骂,期间匆匆过来了一分钟,但看到的是尽弭有条不紊地主导着,很冷静,手也稳,才又匆匆换了防护服回到隔壁手术室里。
“尽弭你稳住,我已经联系了成人部的医生,他们过来了。”护士说。
在医生支援到来前,尽弭已经成功恢复了男孩的心跳,手术室内一阵喜悦。隔壁手术室也传来好消息,说患者的生命体征已经稳住,接下来只要完成手术就好。
尽弭送了一口气,而支援的医生也换好了防护服。
一切顺利。
本该是这样的。
手术结束后,被送到病房里的三个孩子,他们都在麻药效力中逝世了。
毫无征兆地。
平稳的心跳蓦地归成一条直线,机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医院里的脚步声又乱了起来。
是日,三名孩童于A市中心医院同时病逝。
数日后,法医提交报告,推翻了病逝的说法。并明确表示,这是谋杀案。刑警队也介入了调查。
一周后,再没有相关讨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将这起“重大事故”压在心底,原本忙得脚不沾地的儿科部门,也因为这起案件的影响变得安静起来。
只有庄秦和城久渠,偶尔会望着儿童区怔愣一会儿。
至于私自执行手术的事,尽弭没有被追责。
也没人会对他追责。
所有人都知道他主导的手术是成功了的。
只是……
儿科部门的人员相继被传去做笔录,城久渠、庄秦还有护士都作为重点人员询问过数次。
始终未有定论。
嫌疑人的方向都无法确定。
尽弭姑且作为相关人员,在重点人员被询问过数次后,被传召去了警局。
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后回到医院,儿科部门依然没什么新患者入住,而原本的患者出院的出院、转院的转院。
彩色的四楼也不再有孩子光临。
尽弭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尽头的光打来,将他的身影拉长,又打进阴影里。
孤寂与疲惫包围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长廊里传来男人沉稳的脚步声,城久渠神情疲累,他对尽弭说:“你是不是把他们带出去过?”
尽弭睁大了眼睛,瞳孔震颤。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些孩子会突然发病,全是因为他带着他们出去了,去了人多的地方,让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虚弱。
他说不出话,默认了。
“我不是来问责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们开心吗。”城久渠问。
尽弭脑海里反复放映着几个孩子的笑脸:“开心。”
“是吗,那就好。”城久渠问完眼底的疲惫也没有丝毫减少,但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重复了一次,“那就好。”
静默了一会儿,城久渠说:“下个星期你就该去别的部门实习了,去和小七道个别吧。”
说罢城久渠自己坐了下来。
他似乎很累,初见时干净斯文已经看不太到了。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头发也长得遮住了眉眼,原本完整露出来的耳朵也被盖住了小半。
只有手套依旧纯白,紧紧地包裹住了细长的手指。
“老师你……”尽弭想让城久渠好好休息,城久渠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轻轻地摆了摆手。
尽弭来到301室。
男孩见到尽弭,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黯淡了下去。
但等到尽弭真正走近,他又笑了起来:“哥哥你来看我啦?我现在伤口还没好全,等好了,哥哥陪我去四楼玩啊。”
这话说得尽弭憋了几天的情绪几近爆发。
孩子们其实什么都懂。
很懂事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很细心地照顾别人的感受。
“好。”尽弭点了点头。
男孩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当尽弭想和他告别,男孩总会想到一些更跳脱的话题,到最后也没能说出道别的话。
说着说着男孩似乎有些缺氧,他从被窝里摸出一个便携型氧气瓶,吸了两口。
吸完很自豪地对尽弭说:“我也算久病成医了。”
“那么小医生,你带的便携型氧气瓶是谁给的?”尽弭露出了近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居然要一个小病患来安慰他。
男孩说:“庄爷爷!他这几天都来看我,有一次发现我呼吸不是很顺畅,就给我拿了这个。这个好好用哦。”
“嗯。”尽弭摸了摸他的头。
又跟男孩说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尽弭没再打算和男孩告别,反正他还在这个医院实习,到了成年部那边,也可以找时间来找男孩玩。
中午没时间也没事,大不了等假期,再带男孩去四楼玩。
成人那边的医院构造要复杂许多,那边分工明确,不像儿科医生几乎都是全能的。尽弭经常在各部门之间来回跑,和患者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消息也常常是几个小时后才能看到。
男孩进急救室了的消息,尽弭就没及时看到。
等到他抛下手头的工作,往儿科部门那边跑的时候,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了。
而他迎来的结果是:
——我们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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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一花滋啦一声,世界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