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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季砚舒将食指放进口中吮吸。连握了几个时辰的笔,那两块软肉都快被压变形了,扁扁地瘫着,一碰到湿软的口腔,立刻争先恐后地叫唤起疼来,让她暂时忘记了肩膀酸溜溜的麻感。

      小雁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一只水绿色的香囊。布料、挂绳、流苏都是新的,上头绣着一只肉乎乎的鸟。针脚平实紧密,小鸟透出毛绒绒的肥感,活灵活现地缀在小雁腰带上。

      季砚舒从没见过这只香囊。小雁粗大稀拉的针脚也绝绣不出这种图案。

      “这是谁送的?”

      小雁立刻腾出一只手,将香囊解下,递给季砚舒过目。“是妙柳姐姐送给小雁的。姑姑您看,上头这只刚出壳的大雁,是正宗蜀绣呢!”

      后宫里的宫人名录由季砚舒整理保管。妙柳确是四川人,绣艺了得。

      “她送你这个作甚?是安嫔娘娘吩咐的?”

      妙柳与小雁不熟,仅有的照面也是之前送饭时,妙柳偶尔替晓锁出来拿食盒。

      小雁头摇的像拨浪鼓。“妙柳姐姐没说,倒是跟我絮叨了许久安嫔娘娘的好。香囊里盛的是干桂花,闻着甜丝丝的,小雁总是在姑姑跟前晃,您闻着也能舒心些。”

      小雁从季砚舒手中捧回香囊,将它重新系好。香囊的工艺十分精妙,算得上宫女之间不可多得的好玩意儿。小雁本打算要是季砚舒喜欢,就双手奉上。可这是妙柳送的,再转赠给季砚舒,总显得有点不够格。

      季砚舒其实很喜欢这些精巧的物件。奈何原主常年对此不屑一顾,她也不好意思跟小雁要。

      安嫔赏赐的步摇还在她怀里放着,木盒硌的胸口疼,但季砚舒心里是舒畅高兴的。

      小雁又道:“姑姑,咱们与朝华殿不甚熟,妙柳姐姐平白无故送小雁这个,好看是好看,可这么拿着是不是有些不妥?”

      “兴许是想与咱们搞好关系。”季砚舒暗自猜测,“安嫔娘娘在宫中无依无靠,又觉出有人想害她儿子,肯定是着急了,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至于不明不白被人害了。”

      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四司中选了她,又是送步摇又是送香囊的。

      “啊,那长公主……”

      小雁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把捂住嘴巴。

      “一仆不可侍二主。这点东西而已,就迷了你的眼了?”季砚舒压低声音说。

      小雁如今远远不够稳重。若是她今日告诉小雁,以后她们要站队萧瑜,小雁明天一早就巴巴去给安嫔捶肩捏腿也不一定。

      再万一说漏嘴,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她们还要不要活了。

      为了长远的计划,她不得不先把小雁蒙在鼓里。

      小雁用力打了自己一嘴巴,“姑姑,小雁嘴贱,说错话了。”

      小雁心里着实有些委屈。自打晕倒后,季砚舒的脾气仿佛比之前好了许多,顶多放放狠话,没有真下手罚过谁。导致她误以为“阎罗姑姑”终于长了点人性,说话也愈发大胆了。

      安嫔待下人好,小雁心里也一直欢喜她。这几日与朝华殿关系密切了些,又没常与长公主联系,小雁心里不由得存了别样心思,以为季砚舒要换个主子侍奉了。

      结果自家姑姑还是牢牢扒住长公主的贼船,打死不松手。

      她眼神忽地暗下来。手腕捧到香囊上的流苏,觉得十分对不起妙柳。

      “以后多留心,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吐出来。”

      季砚舒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两人边说话边走,不一会儿便看到内务府门前吊着的两串红灯笼。

      “歇息去吧。”

      在房门口,季砚舒与小雁分开。她轻轻阖上房门,摸黑将窗子打开一条缝。

      屋里的烧炭味有点浓,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得先开窗透透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砚舒还从中闻到一丝怪异的血腥味。

      她以为是自己的指头冻破了,把破皮的那只手揣进袖子,只支棱着左手去开窗。

      带着冰雪气味的寒风旋即钻进屋子,把季砚舒结结实实冻了个哆嗦。她搓着手,凭记忆摸到桌沿的火柴,擦燃后对准蜡烛,想点灯照亮。

      幽幽的火苗照亮大半间屋子。季砚舒又点了几根蜡烛,用手捏着,欲将其放到别的角落。
      一转身,脚尖踢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是圆的,被踢了之后咕噜咕噜往前滚了几圈。

      季砚舒把蜡烛往下移了点。

      那是一颗蓬乱的人头。

      李清河的眼睛睁着,瞳孔缩成一对小点,不知在死前看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一支铜钗正正插在她的天灵盖上。

      季砚舒手一斜,滚烫的烛泪滴落,刚巧落在她那两根多灾多难的指头上。

      “啊!”

      不知是被烫到了,还是被吓到了,季砚舒这才惊叫出声。她两腿一软,仿佛被人抽了骨头,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撞上梳妆台一角,跌坐在地。

      小雁在外头敲敲门,“姑姑,怎么了?”

      季砚舒一直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扶着桌子爬起来。没多思考,她脱口而出道:“没事,被蜡烛烫到手了。”

      门被她从里面反锁了,小雁进不来。

      她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靠着梳妆台,一直等门口小雁的身影消失,脚步声渐远,才松开钳住自己的手,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喘气。

      怪不得屋子里有股血腥味儿。

      她被吓坏了,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流,手脚霎时变得冰凉。喉咙里仿佛被塞了块烧红的烙铁,让她嘶哑着嗓子,又干又痛,只能发出干巴巴的喘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季砚舒从惊吓中回过神。

      她抓着胸口,不管手指被绞的痛不痛,弯着腰,慢慢靠近李清河的脑袋。

      李清河脸上没有太多挣扎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在不注意的时候,被人一刀砍了头,然后才插了铜簪。

      季砚舒认得那支铜簪,是长公主殿里的大宫女,繁若的。

      能下此狠手,除了长公主,季砚舒想不到旁人。

      只是季砚舒想不清楚,长公主与李清河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她,还把脑袋丢进她房里。
      还有那支铜簪。

      季砚舒觉得头顶隐隐作痛,仿佛也被硬物插了一下。

      她大着胆子,伸手把李清河的眼皮盖上。

      现在应当叫宫正司的人来,把脑袋带走,找到李清河的另半截尸体,对着各种证物查到凶手。
      然而手刚放上门栓,季砚舒愣住了。

      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尾骨开始,顺着脊椎往上爬。

      李清河的确与长公主没有前仇旧恨,可硬说有牵扯的话,也确实有些关系。

      李清河不就是她做尚宫的一颗绊脚石么。

      长公主之前说要帮她说话,谁能想到还能这么帮。

      这么一想,那支簪子的用意似乎也水到渠成。

      一方面是明晃晃地告诉她,本公主已替你清理了一个,别不争气;另一方面是威慑,要她必须忠心,否则能弄死一个李清河,弄死她季砚舒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季砚舒的一颗心,瞬间跌进谷底。

      如此看来,那支簪子是万万不能被发现的。

      她方才下意识没有告诉小雁,可能是已经在潜意识里想到了这层关系。

      季砚舒找来一块足够大的布,闭着眼睛把李清河的头放进去。她咬着牙,伸手拔下了那支簪子。
      簪子上都是血,拔出来时沾了些许脑浆。

      季砚舒牙齿止不住打颤。她捏着布匹一角,胡乱擦净簪子上的脏物,举着蜡烛将地上的每一滴血擦干。

      一直在角落里落灰的香粉也被她翻出,在炉火上烘烤一阵,让略略刺鼻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屋内处理妥当。季砚舒仔细检查自己的衣衫,确定上面没有任何血迹,把装有李清河头的布包缠成一只包袱,斜挎在肩上。

      做完这一切,已是子时三刻。

      再过一刻钟,巡夜侍卫就该换班了。

      内务府一片静谧。大多数人劳累一天,都早早睡下,跨出门时,季砚舒只能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微小呼噜声。

      尽管她脚步放的再轻,小雁还是醒了。

      小雁跟她快五年,早已对她的响动了如指掌。季砚舒前脚刚跨出门,后脚小雁就揉着眼睛坐起来,困困地说:“姑姑,您有什么事儿吩咐?”

      “我起夜。”季砚舒吞了口唾沫,双手止不住发抖,头一回知道何为做贼心虚。

      “哦。小雁给您提灯。”

      “不用。”季砚舒慌忙说,“接着睡吧。”

      若是往常,从她第一句开口,小雁便能听出她的反常来。也多亏今天小雁头一回在朝华殿当差,提心吊胆,睡的死,人是醒了,脑袋没转过来,听到季砚舒这么说,身子一沉,又钻回暖呼呼的被窝。

      “化雪路滑,姑姑注意些。”

      她迷迷糊糊道。

      季砚舒轻手轻脚关上门。

      内务府的侍卫猴儿精,最会偷懒,看护的人也不是多金贵的主儿,这会儿正靠在门边一左一右睡的流哈喇子。

      季砚舒踮起脚尖,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夜半的风最是冷,一阵阵锥子似的往人身上扎。季砚舒为了方便跑路,穿的也薄,没走几步就被寒风冻成人干。

      她的手心、额角却全是冷汗,粘腻潮湿,让她生出满手鲜血的错觉。

      宫里有片荒地,准备用来种花儿的。

      年前开辟出来,年后再仔细收拾。

      季砚舒边跑边留心观察四周,生怕撞见人。万幸的是,地上的雪已化的差不多,她踩上去不会留下脚印。

      荒地自然无人看管。季砚舒仗着原主熟悉地形,又刚好是侍卫换班,顺利抵达目的地。

      她蹲下身,心跳如擂鼓,好像下一秒心脏便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四周无人,几颗光秃秃的树围绕在篱笆旁。

      季砚舒转头看了无数次,一个人也没看到,她却总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仿佛被人监视着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今日先委屈你,日后一定为你平冤昭雪。”季砚舒跪在地上,把李清河的脑袋倒出来,嘴里不住道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夜色下,李清河脸色死白。

      季砚舒又恨又怕,慌张绕到荒地另一头,用一丛石块遮挡,把布团成一团,拿出火石点火。

      由于害怕,她手不停颤抖,擦了好几下才擦出一朵火苗。

      火苗落到布团上,在寒风中缓慢燃烧起来。

      眼泪从脸庞划过,被风一吹,冻成两道结冰的泪痕。季砚舒伸手去抠脸上的冰溜溜,一抬手,却沾了两指的鲜血。

      原来她破掉的手指被冻裂了。

      她不想哭,可眼泪不由自主往外涌。

      好不容易烧完,季砚舒把地上的灰捧起,借着风一扬,把灰烬吹往各处。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清河,跌跌撞撞,顺着另一条路往回跑。

      刚转弯,还没看清前路,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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