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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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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愫:
昨天的场面让你陷入了难堪,非一句抱歉所能抵偿。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希望在你看完这封信后,多多少少能体谅我太太洁渝昨晚的过激举动。
我和洁渝是大学同学。那个时候的她清纯而娇柔。可以说,当初是我先注意到她的。可我却不是个擅长主动追求的人。她很美,气质文文静静的,虽然称不上校花班花级的人物,三两个追求者还是有的。大一下半学期,她接受了其中一个男生的求爱,两人正式开始交往。接下来的事很俗,那个男生一来外表不错,二来也许年纪轻还未定性,竟然一方面和洁渝在一起,另一方面又与别的女生偷偷来往,并且最终为了那个女生和洁渝分手。这是洁渝的初恋,她付出的感情很真,所以相对的,受的打击也就十分深重。我看着她那阵子失去神采的脸庞,忽然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在她身上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的美,可以激起一个青春鼎盛的男孩子本能的保护欲。对于我的进攻,她没有马上接受,也没有果断地拒绝。但我知道,她对我是渐渐了产生好感的,只是由于第一段感情的挫折让她习惯了戒备,迟迟不敢放松爱情这道防线。直到大四毕业前的一晚,她问我,是否会“永远和她好、只和她好?”我向她保证:这一生都不会背叛她。她扑倒在我怀里,又是笑又是哭。——我至今都忘不了当时的画面:她的期许,我的承诺,她的笑、她的泪,还有我的笑和我的泪。虽然后来我发现,我对洁渝的感情由浓转淡——我也说不清是因为人类追求事物新鲜度的劣根性还是我一开始就搞错了“爱”和“好感”的定义,总之,我必须承认,在结婚前夕,我已经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彷徨和质疑;或许洁渝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所以才编造了怀孕的事。其实,即使没有孩子,只要她提出结婚,我也会同意的。不是我很伟大,而是对于她,我始终是“怜惜”的、必须“守信”的。这一点,至今也没有变过。有时候,柔弱真的胜过刚强。男人可以抵挡住拳头和铁腕,却抵挡不住一个女人的眼泪与温情。这大概也是我的软肋吧。
与我确立恋爱关系后,洁渝就一直对我很好,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虽然她昨天的行为容易让你产生误解,觉得她可能是个强悍、蛮不讲理的女人,但事实上,那只是因为她脆弱得有如惊弓之鸟。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她昨天会跟来‘鹿岛’,事情是这样:洁渝无意中看到了我放在电脑里的你的相片。——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你在莫斯科时的相片拷贝了一份。我对自己说,那只不过是你的单人照,没有任何值得大做文章的地方,事实上我是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借口。言归正传,这些照片引起了洁渝的多心,但她在我面前未动声色,只是让我推荐刚刚辞职的表妹李珊进我们公司。说到这里,你大概已经明白了——是的,李珊是洁渝的刻意安排,这也是我当时没有想到的。昨天我们在茶水间的对话,李珊听得很清楚,是她通知的洁渝。李珊是孤儿,父母在她小学时就去世了。虽说是洁渝的表妹,事实上却是由洁渝的父母带大的,所以,她对洁渝的事向来达到“义不容辞”,“言听计从”的地步。我怪她无事生非,可又无法去指责她。当然,我不会允许她继续在公司,事实上,她也不见得愿意再待下去。
我恳求你原谅洁渝、原谅李珊——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更重要的是,不要因为昨晚的事对你产生困扰,你没有错。要说有错,整件事从头至尾,也是我的罪过。我曾经以为,只要固守界限,你我也可以在工作之余多一些交集,可是我错了,这界限原不是你我两个人能划定为疆的。
昨晚看着你和THOMAS离开,我既钦佩他、感谢他又不免有些嫉妒。今早停车正好看见他送你来公司上班,你进大楼后,他还在原地一个人站了会儿才走。我想,他爱你。虽然对酒吧歌手这一职业的人总感觉不太牢靠,但我愿意相信那纯属是个偏见,男人的直觉告诉我,他是真心的。说这些不是想左右你的决定,更不是因为自己要不起你就把你推向旁人,只是告诉你我的观察所得。事实上,找一个爱你的人不难,你本就是值得被爱与敬重的;要得到一个把彼此视为生命的爱人,就需要相当的缘分和把握缘分的能力了。沈愫,人这一生没有多少次真正重要的机会可以被浪费,一旦错失也就没有了。”
为了方便联络公事,及时与上下级、同事乃至客户间相互传递文件和交换讯息,上班时我便成天挂着□□和MSN。十一点来钟邵楚齐通过□□文件发了这封信给我。看完后我想回复却不知该写点什么,先是键入了“没关系,我已经忘了”这行字,可当敲完最后一个空格,句子完整呈现在电脑屏幕上时,我又迅速按了删除键,再次把手搁到键盘上,楞了几秒,终究一个字也打不出,随后我干脆关闭了对话框。我不想骗他,骗我自己。要说忘了,除非我真得了失忆症。昨晚发生的一切在我一觉醒来之后依然清晰,全部的细节聚拢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银球悬挂在我脑海上空,那球体每个面上都像安装了一块银色的反光镜,投影出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画面:邵妻对我的冷嘲热讽、淡粉色液体洒向我的弧度、被皓尘甩下的蓝色吉他、他的耳钻、他的睫毛、他的微笑;夜空中厚厚的云层、黑色的单衣、橙黄的手电光……合上眼,银球飞速旋转起来,越来越快,画面中的人物景物随之扭曲变形。我思绪紊乱,但这些记忆并没有消失的迹象。人的头脑中经历的事件,也许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模糊,却不像电脑,可以随意被格式化。
我无意评价洁渝;也和邵楚齐一样,无法去苛责李珊。对于古人为什么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一直都不明白。想一想,有很多“可怜之人”本身是毫无过错的。倒是众多“可恨之人”,身上总有些许值得同情或是理解的地方。有谁存心想招人记恨?又有谁真愿做一个可恶的人?大概就像邵楚齐信中所提——我们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可是,为了这些“苦衷”便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利益或是情感尊严么?当然不。只是人性往往利己。自己痛苦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他人会不会痛了。为了预防自己可能遭到的伤害,早早出手打击“臆想中的敌手”,也是常有不绝之所为。这样想来,并不是洁渝一人会犯的冲动,倒是世人多如此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