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良人以忘忧（秦时明月聂蓉）》棠甫

32、三十二、蛊

　　三十二、蛊

　　且继续说上郡。
　　蒙恬将克利昂带到扶苏帐外，绑到了一根大木桩上。一红一紫两个身影从帐中走出，细细打量着克利昂。
　　“美人儿——你可不能心软哦。”那一声“美人儿”，叫得真是婉转动听，百转千回。
　　“我是医者，救不了病人也就罢了。绝不可能给健康人下毒。”
　　“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这个人要是好好的，扶苏可就好不了了。你治了他那么多天，他还不是没有醒过来？”
　　“……”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扶苏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不少，脉象与正常人无益，内息流转也畅通无阻。可是扶苏眉间的黑气总也不能完全消除，人也是一直昏迷。端木蓉对此无可奈何。按照医理，在扶苏胸前的青黑色褪去时他就该醒来。连日调养，现在扶苏的体质都要比她这个医者好了，有些时候，端木蓉真的怀疑扶苏是故意装晕，好让她一直给他做大保健。
　　一旁的蒙恬面露难色，正想着如何劝端木蓉，便听赤练主动揽下了活。
　　“下毒的事我来，前几天你从扶苏身上放的那些血我还留着，刚好够炼出一人份的毒来。”赤练意味深长地一笑，一旁绑着的克利昂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既然你早打算好了要下毒，还与我商量什么？”
　　“不是商量，是通知。”赤练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一手捏着克利昂的下巴，一手将瓶中液体灌进了克利昂嘴里。
　　端木蓉心中不悦，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帐中。赤练朝着克利昂挑逗地抛了个媚眼，也回了军帐。
　　蒙恬有点同情地看向克利昂，克利昂倒是一脸平静，似任命了一般。他既不关心自己所中的毒，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与蒙恬闲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一起出兵？”
　　“你们为头曼单于战斗，随着胡人出兵不是很正常？”
　　“不对。每次战斗，就连我们也是临时听命令，为大部队断后。今天是我们唯一一次安排好地藏在大部队里，本来是要我专门来杀你，然后前面的军队就可以占领你们的营帐，可是你怎么早就知道我在部队里，还派兵切断了我们的后路？”
　　藏在大部队里，还专门来杀他？蒙恬微笑道：“在中原的兵法里，这叫做‘无中生有’、‘擒贼擒王’。”
　　“我不管你们的兵法，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胡人之中有人通风报信。”
　　克利昂略一思索，仍不解道：“谁？”
　　蒙恬看向克利昂，意思很明显：谁家作战，会把自己的杀手锏告诉敌人的？
　　克利昂反应过来，也是一笑，道：“我不会告诉头曼单于的。你答应的带我们回家，你别忘了。”
　　蒙恬点了点头，大笑道：“我自然记得。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头曼单于的大儿子冒顿，一直不愿与我大秦为敌。”
　　“头曼单于的大儿子？他竟然会背叛他父亲。”克利昂脸上丝毫不见愤怒，倒是有些惊奇。“是你逼他这样的？”
　　“不是。我蒙恬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你在胡人军中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冒顿是什么样的人？”
　　“冒顿他就是一个懦夫，长得壮壮的，其实胆子很小。之前去了你们中原打探，回来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
　　“你错了，这正是他可怕的地方——他很善于欺骗人心。他去中原，乃是我亲自放他入关去寻药。后来他不但带回了流光转魄丹，就连医仙端木蓉也是他找到的。你所说的不敢出门，应该是他在家中韬光养晦。我可以断定，不出三年，头曼单于的位置一定是他的。”
　　流光转魄丹、医仙端木蓉、韬光养晦……这一番话里有太多克利昂听不懂的汉语，但他大概明白蒙恬的意思：冒顿很厉害。
　　“门前，你太高看他了。”
　　“是你太笨了。”蒙恬打量了一眼绑在柱子上身中奇毒而不自知的某人，不悦道：“还有，我的名字叫蒙恬。”
　　“蒙恬。”克利昂轻轻回味了一遍这个名字。“我记住了。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到大秦，一定要回来找你好好打一架。”
　　“这里也是大秦，你不如就留在这别走了。”
　　星斗满天，两人相视许久，忽然一同大笑起来。白日里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位将军，一位还被另一位绑着，此时却像相识多年的老友般惺惺相惜。
　　这一夜，军营中平安无事。
　　克利昂就这样被绑了两天。第三天早晨，负责给克利昂喂饭的士兵来报，克利昂已昏死了过去，眉宇之间一片青黑。
　　蒙恬下令解开克利昂，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帐中，让端木蓉吊着他一条性命。
　　端木蓉亲眼看见了月狼之裔毒发的全过程，纵使封了经脉抑制毒的扩散，两天之内病人还是会失去意识。与扶苏一样，端木蓉将克利昂的身体调养得与常人无异，克利昂却始终无法醒来。直到某夜群狼在帐外长嚎，克利昂忽然暴起噬人，端木蓉幡然醒悟，月狼之裔不是一种毒，而是一种蛊，是一种巫术！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是下蛊之人解开此蛊，我无法让他们醒过来。”端木蓉如是告诉蒙恬。
　　蒙恬看向被银针定住的克利昂，神色担忧。赤练问道：“蒙将军，你确定狼女会来救这个人？”
　　蒙恬颌首道：“据冒顿所说，狼女对这个人很维护。他的话应该可信。”
　　赤练默默翻了个白眼。身为三军之统帅，步步行动居然都是听命于敌国王子。若照流沙的行事风格，早就该率军攻打过去了，哪里至于这样拖拖拉拉？等着别人用解药来威挟自己退兵，还不如自己先用退兵来威挟别人交出解药。玉石俱焚，才是赤练的风格。
　　转眼半个月过去，苦寒的北国都迎来了春天，蒙恬却还是没有等来该来的客人，端木蓉与赤练已经在偷偷商量着逃离此地。这些天端木蓉除了照管扶苏，还临时充起了军医的角色，没日没夜为军中伤病员诊治。而身为流沙天王的赤练，已经沦落到了给军医打下手的地步。
　　扶苏的病情已经稳住了，只要按着端木蓉的方子喂药喂饭，他说不定能活得比端木蓉都长。也许等哪天狼女来了，蒙恬立马就能救醒他。虽然逃离军营是件很艰难的事，但总好过总被困在一处，归来无期。
　　更重要的是，端木蓉已快一个月没见到盖聂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籁俱寂，端木蓉耳边常常响起那一声熟悉的“蓉儿”。低低的，闷闷的，很温柔。除了师父，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会那样唤她。
　　有什么办法呢？习惯了寒冬的温暖，倒不习惯了暖春的孤寒。
　　这一夜，端木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另一张榻上的赤练睁眼问道：“美人儿，怎么了？”
　　端木蓉无奈地看着赤练，也不说话。
　　赤练对上她的眼睛，忍不住一笑：“你是想你的盖聂了，对吧？”
　　“你也没有睡，在想卫庄吗？”
　　“我……我是想着卫庄大人何时能来带走咱们。”赤练大言不惭地开始掩耳盗铃。“我不睡，是被你吵得睡不着。”
　　“你还是想他。你到这里快有一个月了，他说过会暗中随行，却还没有给你传任何消息。”
　　“那又如何？如果你做的事情帮到你想帮的人，那就去做。否则，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端木蓉意兴阑珊地看着赤练，听着她少有地唠叨一回，一本正经地讲那些大道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卫庄大人说过的就一定能做到。也许……他还在等着扶苏醒过来。我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其他的事不必多问。”
　　此地无银。
　　“嗯。”端木蓉敷衍地点点头。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下属，对卫庄大人当然要忠诚。”
　　三百两。
　　“嗯。”端木蓉再次敷衍地点了点头。
　　“卫庄大人……”
　　卫庄大人，卫庄大人，还是卫庄大人。端木蓉仿佛看到眼前有一个红色的小人儿，一边对着卫庄的背影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一边手里又举着一块木牌，上书八个大字：我不喜欢卫庄大人。
　　端木蓉忽然打断道：“赤练，你有没有想过，卫庄还是对你有私心的。”
　　“……什么？”
　　端木蓉微微一笑。果然，人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是隐藏不了内心的。
　　赤练见端木蓉笑而不语，也顾不上问端木蓉是不是在打趣她，只是急道：“你继续说呀！”
　　“莫急，我就只说一句：鬼谷那么大，你以为就少你一间客房吗？”
　　“是么……”想起在鬼谷与卫庄同过的那一夜，赤练忽然沉默下去。
　　那天，他对着风雪轻轻道了一句“此地便如我家”。如今细想起那天的种种，赤练更觉今夜睡不着了。
　　思忖了好一会儿，赤练觉得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让她追随了那么多年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更强大的韩国？是一个江湖最强的组织？又或者，只是那个需要远远眺望的背影？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许不是韩国，也不是一个容身之处，甚至也不是那个背影某一天突然回头。
　　而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相守于祸福，相约于生死。于无常乱世之间，成一世无声的誓言。
　　“端木蓉，你睡了没？”
　　“嗯……怎么了？”端木蓉的声音有些慵懒，似是已经睡着，却又被吵醒了。
　　“没怎么。”赤练想了很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就是想说，你睡不着我可以帮忙把你毒晕。”
　　“有那么好的毒，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端木蓉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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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里蒙恬的武器是“长/枪”，这两个字居然也是屏蔽词，变成方块看起来略显色情啊。（晋江要不屏蔽，我都想不到某个人体器官还有这么个表达方式。）好好的对打戏份变成这样，也是很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