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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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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天光微斜,自慵懒白云间舒展身躯,沉落梅园的花蕊中,花苞受宠若惊一般绽开,小心又郑重地酿造它,然后随着应召而来的风儿呼喊,摇晃着垂落,把这方高天上的馈赠铺展在尘世。
赵始终伸出纤长的指尖碰了碰梅花枝丫,小花蕾颤了两下,才羞羞答答地抛来一片花瓣,边缘燃着一点金光,缀在他的指尖上,煞是好看。
他眨眨眼,回头看向在后面悠悠漫步的路阡陌,唤他:“嗳,你看你看”,然后就像得到什么有意思的玩具样的小孩子,得意地展示他的收获,期望能得到旁人的一句赞叹。
而在路阡陌这里,赵始终这个人是永远能如愿以偿的。所以年轻的画家就看到对面的人专注地看着他,极其认真地打量他的手指,随后叹道:“真美啊。”
那样的语气,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分辨赞美的对象,是人亦或是跃动着金光的梅花花苞。
赵始终显然也有些迷茫,因为他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红,胸口也微微有些不那么平静。他捻了下花蕾,然后放开枝丫,先一步向前走去,口中道:“哎呀,累了累了,我们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吧!”
路阡陌盯着他发梢里微微发红的耳尖,心中笑了一下,随后走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那处花蕾依旧稳稳长在枝头,不过内里有些许被赵始终捻开了,因此带着点无精打采的青涩模样。
路阡陌轻柔地抬起它,鼻翼微动,嗅闻了俩下。梅花的清香里包裹着太阳的热烈招呼。
说起来,他以前有一段时间会和赵始终争论太阳的味道是暖洋洋的生活味,还是那该死的螨虫味。
在这一点上,赵始终表露的一点都不像个浪漫的艺术家了,他总是嫌弃地看着路阡陌,露出那种微妙的表情,好似一个惊讶于小孩子天真言论的成年人。
这很失礼,路阡陌对他说了很多次,尤其是在他们认识还没有三个月的时候。而赵始终又会理所当然地反驳:“是啊是啊,可是我们已经谈恋爱两个月了不是吗?”
“而且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常识呢?太阳的味道就是各种烤焦的微生物的味道,哪里好闻了呀!”赵始终总是不满地指出这一点。
他们甚至为此举办了两个人的辩论赛,正方选手和反方选手都像慎重的指挥官,准备好有力的材料论断,意图击败对方。
生活那时总是吵吵闹闹的,不太像后来的平静。但怎么说呢,嘈杂的岁月也未必很糟糕。
赵始终在前面等了一会没看到路阡陌跟上来,因此远远地喊了两声。
天清风朗,路阡陌抬眼望去,远处的光太过刺眼,他眼中有点昏暗,扶了下树干才微微站直。
应了赵始终的呼喊,他脚步有些急促地上前。
梅园深处有间小木屋,是家餐馆。环境倒是足够清幽,只是游人偏多,平添几分热闹。
赵始终来到前台,一个年轻男子在做招待,年纪不是很大,目光倒是藏着点锐利,他下意识偏过头,心里对这个男前台有些抗拒。
对方倒是恭敬地很,看见他后面带微笑地介绍了店内菜式,心念微动,赵始终回头看了下在窗边桌子坐下的路阡陌,后者看他望过来,露出一个小弧度的笑容,用口型说了句“你帮我点吧”
见此,赵始终又盯着菜单看了眼,然后点道:“一份虾仁云吞,一份炒熟面,姜母鸭和牛肉羹。”
姜鹤记录的笔一顿,看了眼赵始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窗边的老板,然后试探着问道:“炒熟面?您是自己吃吗?”
“给我男朋友点的,你问这个干什么?”赵始终奇怪地问他。
“啊,没什么,只是后厨做起来可能要比较慢一点,要麻烦您和您男朋友多等一会了,实在是很抱歉。”姜鹤淡定地解释。
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赵始终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就回到了桌前。
路阡陌看他回来时候还回头看前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恰好跟姜鹤对上眼神。
姜鹤下意识站直,眼皮低垂。姿态尊敬的很,心里倒是在好奇老板身上的白色围巾,他和路阡陌虽然比一般上下级的关系更亲密些,更像是朋友,但也很少见到这么放松的路阡陌。
而且刚刚赵先生点单明显是自己做主的,但也和三年前没有区别,记忆渐渐恢复了?还是说....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手底下工作没慢上多少。单子都处理完后,他亲自端着赵始终一桌的午饭过去。
赵始终见他这么快还询问道:“不是说比较慢吗?”
“啊,客人您和您男朋友如此帅气,后厨干活都麻利许多,肯定要争取先服务好你们呀!”姜鹤笑容满面地答复他。
赵始终看了看路阡陌,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了,你不介意吧?”
身边人说的话他都没有在意,呼出的气流轻轻拍着耳根,路阡陌感觉整个人都过了电一样,他抬眼扫了下赵始终,想说些什么又沉默,俩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含着笑意。
姜鹤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余光看了眼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偷看这边的顾客们,心里那些想法忽地都消失了。
无论是怎么样,各种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那么还纠结什么呢?安安心心渡过这充实的一个月,等待旅途的终点站就好了,不是吗?
心中一松,姜鹤没有打扰赵始终两人,安静摆放好餐具就离开了。
梅园的餐馆,做菜也带了点清雅意味,炒熟面这样味道浓郁的食物也做的层次分明,路阡陌舀了一勺鸭汤搅拌,香气扑面,喝一口既暖身又满足了味蕾。
赵始终咬了一口小云吞,红中透白的虾仁爆开汁水,他咽下去,然后盯着那碗炒熟面看了半响,眉头微拢,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路阡陌的吃相是很斯文优雅的,碗勺碰撞间几乎没有一点响动,但他的样子又足以让人知道他对眼前的吃食很满意。想了想,赵始终好奇地问他:“你很喜欢这个吗?”
闻言,路阡陌手中的勺子一顿,磕在碗边,发出不轻不重的清脆声。
他擦了擦嘴巴,抬头看向赵始终,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又很快收拾好表情。平淡地说:“谈不上喜欢,只是有个朋友偶然推荐过罢了,今天吃了发现的确不错。”
他的面上谈到这件事时很随意,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赵始终心中突然有个模糊的画面闪过去,还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他疑惑地按了按太阳穴,却又想不起来刚刚想干什么了。
路阡陌此时又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想做给我吃吗?”有点开玩笑的性质掺杂着。
赵始终倒是大大方方地回他:“是啊,你可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突然神神秘秘地继续开口:“我爸爸当初可就是靠着一手炒熟面的绝活抓住我妈妈的的。”
讲着讲着他语调慢了下来,声音也有些低沉,路阡陌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
赵始终低着头,再抬头的时候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路阡陌,你认识我爸爸吗?我怎么想不起来我爸爸的事情了?”他的记忆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厚雾,莫名的恐慌弥漫在内心深处。
路阡陌站起身坐到他身边,轻抚他的背安慰他:“你怎么这么慌,”随后又道:“伯父我也有认识,不过他肯定还不认识我,等以后我们要结婚了,也许我们就真的认识了。”
“再说,”他轻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也记不得我父亲的名字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赵始终听着他的安慰心里止不住的慌乱慢慢平息下来,听到这里又瞪了他一眼:“你是在说我年纪大了吗?”
见到赵始终又充满活力的样子,路阡陌心中也是一松,随后娴熟地回答他:“没有,你很年轻,我是说我年纪大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赵始终没理他,心里好受很多后又拍拍脑袋:“真是傻了,我记不得我爸爸的事,我可以给他电话问问情况啊”
随后又不知是抱怨还是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好几天前就想给他们个电话问问情况了,结果被你表白这个事搞得什么都没做。”
哪怕在谈判桌上雷厉风行,数千万的合同问题都能轻松解决,路阡陌也无法反抗爱人的责备,只好轻轻抱着他求饶:“我的错,希望东东不要记恨我,在伯父伯母这里给我多说些好话。”
赵始终“哼”了一声,摸出手机来翻通讯录。电话很快就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东东?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始终忐忑的心终于落回原地,勉强着笑道:“没什么,想问问你和我妈玩的怎么样,要不要我打点钱。”
“嗨,你爸我带老婆玩的钱还是有的,你安心画你的画就好,不说了,我们快...上船了,信号...有点...差..你照顾好...自...”
嘈杂的电流盖住了通话,“喂?爸?”赵始终又喊了几声,另一端没有回应。
路阡陌适时开口:“前几天在拍卖会,听说过伯父伯母的行程,最近似乎要到南极了,现在看来是上船了,不用担心。”
赵始终无奈地挂了电话:“好吧,这俩个人真是的...”不过语气明显轻松很多。
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我又想起来一点了,跟你讲,我妈妈当初不爱吃早饭,因此上课的时候经常没什么精神。我爸爸就早起做一碗炒熟面带过去馋我妈,后来呀......”
路阡陌安静倾听身边人的讲述,脑中却想起当时赵始终爸爸带他来这里,他借了后厨做了碗炒熟面,让他吃完后才感慨般地略微讲了自己的爱情故事,随后严肃又郑重地希望他和赵始终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不过那个宽厚的长辈讲的故事却又与赵始终不同了,在他的故事里,赵始终的妈妈才是那个做炒熟面追赵爸爸的人,也许想在孩子面前保留自己的面子,才会说是自己做,但也或许是想路阡陌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才变了个版本。
但无论怎样,路阡陌都很羡慕赵爸爸和赵妈妈坚贞的爱情。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怀地笑起来,赵始终还在讲故事,突然看他笑起来,质问道:“你怎么肥四?我讲话很搞笑吗?”
“没有,我只是为我能和你在一起而高兴而已。”路阡陌如此答道。
窗外的曜日仍旧在爬升,冬日最温暖的时刻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