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难医》作者程宝宬

16、深寒

　　雪还在下。
　　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天气实在太冷了。
　　寒冷有时候只是能够冻住身体，但如果被冻住了心，才是最冷的。
　　那是能够让一个人在盛夏都会觉得如坠冰窟。
　　可是这个社会总是让人冻住心。
　　而且冻住你的，往往是最让你信任的人，那种冷要比这雪夜冷上万千倍。
　　一个寒了心的人可是什么都会做出来的。
　　即使他曾经是个可爱的人、一个老实人。
　　年轻人开着车子，慢慢地停在了楼下。
　　他走下车，眼神冰冷，他只是轻轻按了一下车钥匙，蒙迪欧的车灯闪烁了几下黄色的光，便归于寂静。
　　他拎着手里的购物袋，朝楼上走去。
　　寒冷的空气中，他哈出的气都变成了一团团白雾。
　　年轻人走进了楼道，他朝楼上走去，这是栋老楼，没有电梯，他只能通过楼梯上楼。
　　楼里的住户也都是些贫穷而无奈的人，为了在这个无奈的城市里，为自己的无奈找一个理由。
　　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
　　年轻人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的理由不是为了活下去。
　　而是要为自己已经寒冷的心找一个理由。
　　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走进了房间，这个暂时属于自己的房间。
　　屋里非常冷，他皱了皱眉，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一旁。
　　房间非常黑暗，倒不是因为没有电灯，墙壁也是黑乎乎的，早已经看不出曾经粉刷过的白色墙壁了。
　　屋里的陈设也是那样的破旧，两把脏兮兮的椅子、一张黑乎乎的桌子，角落里还有一张同样黑乎乎的床，被子和床单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不像是给人住的，倒像是一个狗窝。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看上去足有五十来岁了，脸色蜡黄，她的鼻子里还插着两条橡胶管子。
　　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打量着床上的女人，女人也望着他，她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年轻人急忙拿起吸痰器塞进了她的嘴里，帮助她抽出了一大口浓痰。
　　他把痰倒进了旁边的一个破痰盂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不打开它？”他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取暖器，简陋的取暖器倒显得很新，像是刚刚买的。
　　女人痛苦地看着他。
　　“不……不……不要再……”她想把话说完，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背过气去。
　　男人为她拍了拍后背，他漠然地看着女人痛苦的表情。
　　好久，女人才渐渐缓过气来，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男人，那目光里充满了失望、担忧、关心和同情。
　　“求求你……别再这么做了……”她祈求道。
　　男人冷冷一笑，没有回答，“好好养病。”他平静地说，“别的事你少管。”
　　女人沉默了，她不在开口，男人打开了取暖器，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了。他打开了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些食物，准备做饭。
　　女人的床下突然动了一下，床单被拱了起来，一条白色的狗钻了出来，它摇着尾巴，对着男人汪汪叫了两声。
　　男人很开心，他蹲下身，在狗狗头上摸了摸，狗很开心，用力的舔着主人的鞋子，男人拿了根香肠塞进了狗狗嘴里，狗儿开心的咀嚼着，带着一种惬意、满足的表情。
　　男人冷冷地笑了，“这些钱还能花一段时间。”他站起身，开始做饭。
　　女人望着他，又看了看地上正在咀嚼香肠的狗，痛苦地流下两行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住男人。
　　劝住他不要再这么做了，她不想失去他。
　　可是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让男人已经冰冻的心重新融化，他的内心里住着足以冻死人的寒冰，甚至比外面寒冷的雪还要冷。
　　男人用刀在案板上切着一块肉，他把手机放在一旁，上面正在播放新闻。
　　“白血病是一种可怕的疾病，患病后病人遭受着巨大的痛苦。目前最先进的治疗方法也只是通过靶向药来控制疾病的蔓延。”漂亮的女播音员正在介绍，她口齿清晰、声音非常好听。“但现在病友们看到了希望，我市医学大学的教授们通过重重努力，研发出了新药血癌平，这是一种在国际上从未有过的新型药物，可以对白血病起到强大的治疗作用，下面我们请血癌平研发小组的发言人李雄博士为我们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款新药……”
　　女人挣扎着，把头转了过来，她正在听。男人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他回过头，死死的盯着手机。
　　女人害怕的看着男人，想要说什么，但是身上剧烈的疼痛却让她没法发出声音。
　　屋里的气氛相当凝重，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那条狗，正在摇着尾巴，它不时地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还歪着狗头，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
　　许久，许久，男人突然举起了手里的刀！
　　在女人惊恐的眼神里，他把手里的刀狠狠剁在了案板上的肉上！
　　砰的一声，发出了一声巨响。男人喘着粗气。
　　如果，这是一块新鲜的肉，会不会溅起一大团血呢？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是想要用手里的刀去狠狠的发泄心里的寒冰。

　　一家小饭店的包间里，宫志飞正打量着面前的李雄。
　　他更疲惫了，两眼通红，似乎没睡好觉。
　　或者说根本就没睡过觉。
　　宫志飞皱起了眉毛，“你这样真的不是办法，你需要休息好自己。”他劝慰道。
　　李雄冷笑了一声，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他。
　　“要是换做你，你会休息吗？”他问道，“你知道吗？我的儿子才6岁，他凭什么要死？”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的。
　　宫志飞没法再说什么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理解你，要是换做是我，我可能比你还不理智。”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吐出了一股浓浊的白色烟雾。
　　李雄木然地看着他，没有再发出声音。宫志飞犹豫了下，他把烟盒递给了李雄。
　　李雄有些嗫嚅，“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