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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石前盟 ...

  •   七月的风里除了熟悉的薄荷香气,似乎多了一丝陌生的辛辣,我想,那该是远处熊熊战火的味道,略微带着硝烟的滚滚沙尘随风飞来,沉淀在花苑的叶子上花瓣里,刺鼻难闻。极偶尔的能隐约闻到轩辕宫传来清淡的栀子花香,不喜欢,因为那是皇太极的窈窕淑女。

      我是偏爱玉兰花香的女人。

      这清宁宫倒真是清宁,哲哲已不再过问皇太极对于海兰珠几近病态的迷恋,日日把自己关在佛堂念佛,我顶着大肚子无法去给她请安,于是整个清宁宫只有大玉儿不时带着年幼的淑哲格格过来陪着她。而每隔半月这两个站在博尔济吉特家最顶峰的女人总是准时来西苑探望我和腹中的孩子,我那正得宠的姑姑海兰珠倒是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本尊却没舍得驾临我这偏僻的西苑,或者她是不想进清宁宫的门罢了。

      娜金儿固执的取出了一年前豪格送的图腾,她坚持那些看不明白的诡异图腾能为我带来佛祖的庇佑,随了她去,我也没有多加阻拦。也许,冥冥之中我也是怕的,于是期望能得到神明的怜惜,保佑我腹中的孩子平安。

      那一日,镶黄旗亲卫将我从贝勒府接走的时候,多铎竟然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听完皇太极颁下的圣旨便让穆察赫为我整理些生活必须的东西,任凭镶黄旗的马车将我这个突然变成大清国神楽格格的妻子带走。

      这一次,他没有因为皇太极突如其来的圣旨而愤怒,而是静静的让我离开他的身边,仿佛是终于决定放了我一般。他也如我,我们之间需要空白的时间来调和那些不必要的伤害,在贝勒府的门前我们相对无言,随后擦身而过。

      祺雅和娜金儿与我一并坐在同个马车里,祺雅从怀里拿出一个绸袋递给我,轻声道:“福晋,贝勒爷让奴婢交给您的东西。”

      漠然的看着祺雅手中绣着小白龙的绸袋,那是多铎幼年时母妃阿巴亥做给他的,于是远远的看着,挂着漠然的神情,并不伸手去拿,也不想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他的关心。

      “福晋真的什么都不问么?”祺雅懂得我的心,把袋子递给娜金儿,娜金儿便小心的收进了行李里。

      摇摇头,眼神空洞。

      我离不开多铎,连死都要陪着他去,这是我的命。

      就如汎梨在黄泉说的那样,三生石上既然刻了我和他的名,我们便是逃不掉的。哪怕与他相隔了千年的岁月,轮回也强行让我的灵魂回来了这草原之上,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相伴。汎梨的话终于让我带着刺痛的明白,爱新觉罗•多铎这个男人,我离不了,抹不去,忘不掉。

      但是哪怕只是暂时,我不想再见他。此刻的我倒是如了他,像任性的孩子,企图偷一朵花开的时间来蹉跎一世的岁月,避开他的眸,淡忘三生,直到彼岸花开,陪他入□□赴黄泉。

      穿过那满是栀子花香的花苑,还未进清宁宫便遇见了豪格。抬眼的瞬间发现比前些日子看见他时显得瘦削了一些,淡然心痛于心底,新婚燕尔的人不都该是红光满面的么,哪有他如此憔悴的模样,偏过身子就要离开。

      “汎梨。”他唤我,坐在凉亭里,依然一身明黄。

      回过头,他的眸依然如昔,明亮清透,毫无掩饰的满满温柔,皱了眉,答:“大福晋和玉姑姑等着呢,我要走了。”

      “汎梨。”豪格也皱了眉,从凉亭里起身走来我身旁,祺雅和娜金儿知趣的退了好几步的距离候着。见她们都退开了,他才低声开口说道,“我不是要为难你,你该明白,所有人都明白,既然阿玛册封了你是大清国的格格,某种意义上来说便不再是多铎的福晋。只要阿玛一句话,你便可以离开多铎。所以待你产下腹中的孩儿,我就会向阿玛上奏迎娶你为妻。”

      仔细看他,没有变,没有变啊,这个男人,一如三年前初遇时,眸子里像是暖春的阳光,任我徜徉,任我挥霍。

      闭了眼,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答道:“即使我是大清国的格格了,只要多铎还活着也还是他的福晋,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我也是他的。豪格,不要再为我做任何牺牲了,我不值得你如此相待,你被我利用得还不够么。”

      豪格眸子里的光芒却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淡下去,他抬手极温柔的摸了摸我发髻间的蓝宝玉簪子,淡淡一笑,道:“你是那个汎梨啊,早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今儿我在这儿等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罢了。”

      抬眼,淡然说道:“若是方才的那句娶我为妻,收回罢,如此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利用你多少,利用你的爱情又是多少,或许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不管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恨你。三年前我就说过,哪怕天塌了下来,都有我替你扛着。死有何惧,命都是你的。去吧,大福晋她们不是等着你么,别晚了时辰。”豪格说完便笑了,浅浅的,从心里笑出来,于是带着他的爱情和温暖,瞬间融化我所有伪装的坚强。

      咬紧牙,转过身悄悄的抹去眼中翻滚而出的泪水,低声道:“豪格,知不知道,你不恨我,才是我最大的罪孽。”

      说罢离开,他也不挽留,一旁的祺雅和娜金儿见状连忙跟了过来,对豪格福了身,才紧跟着我朝清宁宫走去。

      “汎梨,最近身子可好?”

      小玉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进宫那日拉了回来,她正撩了帘子进来,瞥见她的侍女将一个盒子交给了娜金儿,回看她,不禁笑着噌道:“你啊,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几件过冬的小袄子罢了,”小玉儿笑了,高傲的眸子里点点的闪烁着昔日她守在鄂尔赫身旁的光彩,“嬷嬷说了,这孩子该是在今年入冬前出生,早些准备了好。”

      “都交给你和祺雅了,我就像是个动弹不得的肉球一般,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孕妇似的腐败生活。”一手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叹道。

      闻言小玉儿和一旁的祺雅噗噗的笑了,小玉儿反了一记白眼,噌道:“你呀,想什么呢,你就是个孕妇!”说着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我的大肚子,轻声喃喃,“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你希望呢?”我问,抿着嘴角微微笑。

      喜欢这样夏日的午后,懒懒的在凉亭里听着亭外飞鸟鸣叫,亭内的冰块呲呲融化的声音,和小玉儿淡淡的说话,彼此依赖的感觉。

      小玉儿略微想了想,开口答:“格格吧。只要你出的不是阿哥,这样的话就谁也不会再想要伤害她。”

      沉默,我们都没有再做声,寂静的夏日午后仿佛隐约能听见鄂尔赫昔日的笑声,划破我与小玉儿还未痊愈的伤口,淌出血来。

      叹息,侧过脸去透着薄薄的纱曼看亭外青莲朵朵,轻声自语:“是啊,如果是个格格该多好,为什么又是个阿哥呢。”

      他注定是多铎的次子,将来会继承他父亲爵位的苦命孩子。让我的灵魂穿越而来,何不一并除去莫念的记忆,如此清晰的读得历史又如何?看着本不该存在的东宫福晋扎鲁特死去,看着所谓的豪格杀妻上演,看着哈达公主突如其来所谓谋反,看着我提前出生的长子夭折。如果说我与多铎互相相欠太多才会纠结到这个时代来,是不是我欠他的比他欠我的多,于是我注定背负历史,背负他的乖张怪异,背负于他殉葬。

      这是惩罚么。

      “这几日亲贵们之间都在传,说豪格向皇上提亲要娶你为妻。”小玉儿来回抚摸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疲惫不堪,这些日子我们像是经历了生与死。

      默然不语,这消息哪怕是清宁如此的清宁宫也听说了,想必宫里宫外早已传出了各种版本的故事罢。我不是三流女星,为什么总是绯闻不断,头痛。

      小玉儿看我摇头皱眉,叹了口气,伸手为我拨开额前坠下的发丝,轻声说道:“豪格刚娶了那尔真,又要娶你,如今外面风言风语,连科尔沁那边都传了去。”

      “阿玛该是发火了吧。”苦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春雷般男人的模样,他是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和美丽的茉莉花娘亲,远了去的记忆,倒是真有些怀念他们温暖宽厚的宠爱。

      “没有。你险些滑胎的事他倒是发了不小的火,”小玉儿也是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本来已经闹到了科尔沁大汗那里,说要把你接回科尔沁去,后来皇上破例册封你为定国神楽格格,他才被你额娘劝着不得不咽下了这口气。”

      “娜金儿!”小玉儿话音刚落我便厉声喝道。

      一旁的娜金儿似乎也早就料到我会发火,扑通一声跪在凉椅前低垂着头答道:“格格息怒!是娜金儿书信给扎和奇特夫人的,请格格责罚。”

      看她如此模样,原本还想严苛的骂她几句,最终还是放弃了,叹息,轻声斥责道:“说了又如何?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以后再有任何事情都不要告诉他们了,报喜不报忧,知道了么?”

      娜金儿用力咬着牙,委屈的点点头。小玉儿起身把她扶起来,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也是一声叹息,说道:“也怪不得这丫头,连我都找大福晋告了状,她给自己主子送消息去又有什么不对的。你怕他们担心,就不担心担心自己了么?”

      “福晋,”还没等我回小玉儿的话,祺雅便从西苑端着水果盘子走了进来,看娜金儿哭花了小脸也是叹息一声,转头对我说,“贝勒爷又来了,还是不见么?”

      来了。

      他又来了。

      心头的肉跟着祺雅那一声贝勒爷而纠结的在了一起,呼吸瞬间仿佛都停顿,依稀能感觉到他那猎豹似的气息就在园子的那一端。这几个月来他总是每隔三日便来一次,然后安静的离开。多铎啊,你折磨我还不够么。

      终是闭上眼,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如今他倒是安静了许多,你若不见他便离开,换了魂魄了么。”小玉儿看着祺雅远去的身影不禁叹道,“要是以前的多铎,哪怕是罗刹恶鬼守着门,他也要打烂了闯进来带你走。那日在朝上豪格说要娶你,臭小子抬手就是一个拳头,被皇上罚了一月的俸禄,到了你这儿他倒是懂事了。”

      苦笑,淡淡的晕开一丝涩涩的笑意,甘苦皆只有自己明白,轻声答:“再是他多铎,也该长大了罢。”

      只是,已经太晚了。

      心中一念,酸楚难抑。

      远远地看见祺雅熟悉的身影从□□走了出来,虽然早已知道她不会见自己,多铎心中还是难以压抑的一阵失落。

      “贝勒爷还是回吧,福晋喝了药在水亭里睡着了。”祺雅走过来淡声答道,多铎抬眼看她,一如既往清丽的女子眼中对自己尽是冰冷的淡漠。

      多铎也不恼,顿了顿,问道:“那日交给你的东西,她看了么?”

      祺雅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如今才后悔的男人,哪怕汎梨从来了西苑就一直坚持不见他,每当自己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那个美丽女子的容颜上依然会出现那种就快要破碎的悲哀,她还是爱他的,不管这个男人曾经如何伤害过她。

      祺雅心中暗自嘲讽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事到如今还依然爱着那个男人,即使今时今日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生活的交集,他也早就迎娶了自己的妹妹额尔谨。

      男人和女人啊,为了爱而纠缠着,到死。

      “没有看,福晋只是吩咐奴婢收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儿是皇上和大福晋她们来探望福晋的日子,贝勒爷还是早些回吧。”祺雅收回思绪,安静的福了身不容分说的便转身离去。

      多铎挑起嘴角,他早就知道她不会看,也罢。再望了望祺雅远去的方向,空气里依稀能嗅到□□传来阵阵青莲的淡香,她在那里,只是不愿见他。

      出了西苑转拐刚一进花园便碰上了豪格,多铎心里突然便是七丈的怒火,又顾忌这里距离西苑的□□不是太远,若是争执起来隔着不高的围墙汎梨会听到他们的声音,多铎撇了脸快步就要离开。

      “她还是不见你,不是么。”明黄的男人倒是轻松,挑了眉头轻声说道,声音如地下传来一般冰冷。

      多铎呼啦一声回过头瞪着眼前这个像极了皇太极的男人,咬了牙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就快要爆发的怒火,低声喝道:“爷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侄儿来管。”

      那头的豪格也不怒,冷笑,说道:“你自己也知道,不是么。汎梨她如今已经不算是十五福晋,她不见你是对的。”

      “小子,论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叔母,汎梨也是你能唤的么!”多铎瞥了眼不远处的西苑□□,硬是压低了嗓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豪格看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西苑的方向,又是一声冷笑,刻薄的说道:“怎么,怕她听见啊。事到如今才会为她着想,早在当初抬手打她的时候想着谁呢!”说到多铎动手打了她的时候,豪格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控制,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看出豪格眼中突如其来的杀意,多铎也是冷笑,眼神骤变,喝道:“今儿我就告诉你,汎梨是我的女人,谁也休想从我手里夺走她!”

      “我也告诉你,多铎,这些年你一刀刀的刻在她身上没留过半分的夫妻情面,要不是当初是她说到死都做你的女人,要我答应她绝不插手,否则早在大凌河的时候就杀了你。如今她已经不是你的福晋,也不肯再见你,我也没有必要再遵守和她的约定。”豪格一步步逼近多铎,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闻言多铎脸色有些变,不是因为豪格的威胁,而是她说到死都是自己的女人,于是笑了,坦然的,挥挥手对豪格低声说道:“罢了。这一次她选了谁,都由她吧。”说完便大步离开了御花园向宫门外走去。

      她说自己到死都是他的女人。

      她曾答应自己,到死都留在自己身边。

      她做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多铎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发自心底最深处,带着些陌生的温暖。原来,他一直都是最幸福的人。

      是时候放她去幸福了。

      那日,她扬着倾城的微笑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木石前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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