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朱（重生）》林烟痕

8、第 8 章

　　顾紫衣回到灵堂时，顾朱衣还跪在地上拭泪，顾燕乔抿了一口茶，问：“着人打听过了么？”

　　她凤眸间还残留着些疾言厉色，想必是方才训斥过顾朱衣，还尤有余愤。

　　“打听过了。”顾紫衣也跪在顾朱衣身边，缓声道：“昨日延龄巷中死了个人，朱方正在那人房中。”

　　“死了人？死了什么人？”顾燕乔急问道。

　　“死了个女校书。”

　　“是个妓子啊。”顾燕乔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差人去打点过了么？”

　　“没有。”顾紫衣暼了她一眼，垂下眼睛，一字一顿道：“方才官里打发人这来取衣裳，道是官府去时，朱方他……”

　　“他怎么了！”顾朱衣急道。

　　顾紫衣抬头冲她冷冷一笑：“这就不是我们闺阁女儿能说的了。”

　　彻底完了。

　　若是平时，闹出了人命还有些打点的余地，可是顾朱方这是在丧中，丧中狎妓可不是小事，况且还闹出了人命。

　　“姑母。”顾朱衣道：“依我看，人家的死也未必和朱方有关。”

　　顾燕乔道：“也是，你快差人到府衙里看看，先将朱方放出来，他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灵前可不能少了他……”

　　顾紫衣心上冷笑，他若是真的心中有父亲，肯安安分分地留在家中守灵，何愁出了今日之事。

　　“不成。”见顾燕乔和顾朱衣将家中在京中的人脉翻了个遍，顾紫衣方才施施然道：“今儿是不巧了，周掾曹昨夜去了延龄巷，归家后不知怎地，周老夫人突然扬言要去延龄巷寻人，家里人拗不过她，天没亮便去了，可巧那女校书就摔死在她面前。”

　　顾燕乔和顾朱衣只觉得眼前一黑，这竟还牵扯到了官员家眷，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的了。

　　然而这事还没完。

　　顾紫衣道：“老太太当场就被吓晕了。听说是那周掾曹亲自将朱方押到京兆府的，闹得阵仗不小，等闲不查处水落石出，是出不来了。”

　　顾燕乔和顾朱衣的脸色也不好了。

　　顾燕乔却再也坐不住，绞着手中帕子焦躁地在灵前走了几步，没多时便下定了决心，问道：“云哥儿呢？把云哥儿和他娘亲叫过来。”

　　“不！”顾朱衣终于忍不住，膝行几步抱住顾燕乔的大腿，哭道：“不！姑母！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一定是有人哄骗他！”

　　孩子，顾紫衣简直要吐了。

　　可悲的是前世的自己竟然也乐于维护这个“孩子”。

　　真是令人作呕。

　　顾朱衣哭得声嘶力竭：“你救救他！”

　　神仙也救不了顾朱方了。

　　若是平时或许还有补救之法，但今日大朝会首要要讨论的便是成贤侯府之事，圣上一定会过问顾朱方此人，甚至可能宣诏其入宫面圣，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京兆府根本不敢隐瞒。

　　顾朱方彻底与袭爵无缘了。

　　如果府中没有其他的嗣子，成贤侯府的爵位就要收归官中了，顾燕乔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主事之时，因而她再疼爱顾朱方，此时都不得不分出轻重缓急。

　　首要之事，是将爵位保下来。

　　顾紫衣冷眼看着，心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甚至连嗣子的人选都如她所愿。

　　可是这样的顺利让她有了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她真的可以左右他人的命运。

　　这种掌控感让她着迷。

　　她终于明白顾朱衣为何一定要做皇后了。

　　她静静地看着顾朱衣痛哭失声。

　　我们果真是血脉相连。

　　她想，我们想要东西都一样。

　　注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顾燕乔一脚踢开了顾朱衣，喝道：“别哭了！”

　　顾朱衣只顾着摇头，根本听不进去。

　　“啪。”

　　顾朱衣的哭喊戛然而止。

　　灵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顾朱衣被打得侧过头去，发丝凌乱，眼中泪意婆娑。

　　她到底还是年轻，眼中流露出的不甘与愤恨丝毫不加掩饰。

　　顾紫衣见识过她的狠绝，却没想到在她心上，对唯一的同胞兄弟竟也还留有一丝真心。

　　或许在她心底，也只有顾朱方才算是她的软肋了。

　　顾紫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哭有什么用，”顾燕乔道：“哪怕还眼睁睁地看着官府来将侯府的匾额摘下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

　　顾朱衣不敢再大声啜泣，却依旧压制不住哭声。

　　顾燕乔到底还是舍不得顾朱衣委屈。

　　“能救朱方的，只有你。”顾燕乔语重心长道：

　　“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是未来的皇后。”

　　“只要你是皇后，顾朱方便是未来的国舅爷。”

　　她心疼地抚着自己在顾朱衣脸上留下的巴掌印，柔声道：“你还担心失了区区一个侯府的爵位么？”

　　顾紫衣无心看她们姑侄两个的情深意切暗诉衷肠，她跪得腿都有些麻了，起身低声道：“我去叫云哥儿过来。”

　　言罢无视顾朱衣陡然怨毒的目光，直奔灵堂外去了。

　　袭爵对顾云方来讲当然是好事，而李鸢而言，却不一定了。

　　这样一个消息砸下来，无异于向她们母子俩的生活中投掷了一颗惊雷，将他们平静的生活击碎得一干二净。

　　他们身为成贤侯府的旁支，虽不受重视，但好歹衣食无忧，在民间也勉强算是个小康人家，但顾云方一步登天，成了成贤侯，李鸢却只能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却再也触碰不到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顾燕乔对李鸢可不似对顾朱衣一般的好性，温言软语是讲不出来的，只冷冰冰道：“不要耽误了你儿子的前程。”

　　“对了。”她回头嘱咐云哥儿道：“以后在人前，万不可叫她娘亲了。”

　　这话对一个六岁的孩童而言太过于无情狠绝了，人非草木，岂能如此绝情？顾紫衣适时地引开顾云方的注意力，止住了他将要出口的疑问。

　　顾燕乔吩咐完众人便急匆匆地去换衣，要抢在皇帝的诏令下达之前进宫将顾云方过继之事呈报上去。

　　顾云方小声问顾紫衣：“那人后可以叫么？”

　　“可以。”顾紫衣抚了抚他的头，柔声道：“在家里都可以叫。”

　　李鸢感激地看了顾紫衣一眼，从仆从手上接过衰衣，打算替顾云方换上。

　　他本是成贤侯的堂侄，服小功即可，如今成了嗣子，自然要服斩衰。

　　顾云方乖乖张了手方便李鸢替他换衣，小小声道：“娘，我不想在这里，我们回家罢。”

　　他虽然没有记忆，但生麻的衣料粗暴磨在幼童皮肤上的触觉似乎留在了他的记忆里，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李鸢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娘……”

　　她示意顾云方收了声，颤声道：“以后要叫我婶娘。”

　　“我叫人过去收拾你们的东西。”顾紫衣道：“以后你就同云哥儿住到临香阁罢。”

　　李鸢猛然抬头，搭在顾云方身上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云哥儿还小。”顾紫衣脸上露出了点笑意，轻声道：“小孩子不能没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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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燕乔回到成贤府时，已然是深夜。

　　雪又下了一日，顾紫衣依然是一身白氅，静静坐在灵前。

　　是守灵，也是在等她。

　　“朱衣呢。”顾燕乔随口问。

　　她最关心和爱护的到底还是顾朱衣，但顾紫衣并不着恼，依然轻声道：“下午时晕了过去，许是守灵太累了，我叫人送她回房歇着了。”

　　确实是晕过去了，但不是因为守灵，而是着顾云方袭爵的旨意终于送到了府上，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

　　顾燕乔这才意识到两日两夜未睡的不只她和顾朱衣，连忙攥着顾紫衣的手拉她起来，打量着她憔悴的神色，心疼道：“你也去歇着罢。”

　　她扫了无措地立在一旁的李鸢，看到她想去推已经睡在软垫上的顾云方，连忙制止道：“小孩子就让他睡罢。”

　　又挽了挽头发对顾紫衣道：“我和你婶子聊聊。”

　　李鸢忧心地看了一眼顾紫衣，顾紫衣知晓顾燕乔只是要敲打了下李鸢，便安抚地冲她笑笑便回去了。

　　雪下了几天几夜，家仆们又忙着前院的事，后院中反而疏于打扫，一脚踩下去，已然没到了小腿。

　　“小姐小心。”青荷扶着顾紫衣，小声抱怨道：“这个时候了，姑奶奶还要同三奶奶聊什么啊。”

　　“顾云方总是要长大的。”顾紫衣不嫌她僭越，耐心解释道：“顾家不能出第二个顾朱方了。”

　　青荷恍然大悟：“那她不会为难三奶奶了？”

　　顾紫衣莞尔：“若不是放心，我岂能这么痛快地走了？”

　　“云方这孩子倒是好命。”青荷道：“二爷可真是闯下大祸了。”

　　那是自然，顾紫衣不置可否。

　　“二小姐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了。”青荷唏嘘道：“二爷可怎么办？”

　　“那要看他到底做了什么了。”顾紫衣低声道：“若他真的杀了人……”

　　“不会的！”青荷急道：“二爷虽然不成器，但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之人。”

　　顾紫衣轻叹了一声。

　　她曾经也觉得顾朱方是个好孩子，胡闹归胡闹，但总归是晓得轻重，不至于太过荒诞。

　　青荷是她的贴身侍女，自然耳濡目染，被她影响，只当他是个不成器的“好”弟弟。

　　可是……

　　或许是当局者迷，前世直至她被流放至朔方，方才慢慢看清这个“弟弟”的真面目。

　　烂到骨子里了，无药可救。

　　周老夫人若是救过来了还好，若是没救过来，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这事都没那么轻易了结。

　　“青荷。”顾紫衣止住了脚步，长吁了一口气道：“有一件事，还要提前同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