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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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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十二月,J-Music的融资消息正式对外披露,尹子姗甚至登上了一个年轻企业家的榜单,风光无限。周仪嘉见到老谭在朋友圈转发尹子姗的访谈链接,热情道贺,两人在评论区你来我往,熟络地约下一轮酒。

      老谭最开始投J-Music,是相中周仪嘉的背景。但是经过几年的接触,尹子姗也凭自己赢得了对方的认可。

      而另一边,周仪嘉依旧在崇山峻岭间采风,销声匿迹。

      公司派来的同事大多已经回城,只有阿硕还陪着她:“大小姐,成仙了,公司不要了?”

      整个公司,只有阿硕跟她认识最久,混得熟,说话荤素不忌:“听说尹总把你踹出了公司。看这架势别是真的吧?”

      周仪嘉半真半假地问他:“我要是真的和子姗拆伙了,你打算跟谁?”

      “废话。这还用问。”阿硕鄙夷地挑挑眼,“当初你跟那个谁闹掰,我不都选了你。”

      他夹着烟,吐出一团白雾:“要不然咱认真搞搞演艺事业,我给你当经纪人,自立门户去。”

      “立什么门户,带你喝西北风?”

      阿硕笑得咳了两声:“喝呀。跟大小姐喝西北风,也挺有劲。”

      “哦,还挺感人。”周仪嘉假模假样地笑,“今年生日想要什么?送你个大的。”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

      他跟她混迹十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周仪嘉身边人来人往,不论男女,她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被仰仗、被依靠的位置上。她希望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利用价值,好像攥着全场最多的筹码,才敢坐上赌桌。

      阿硕口气吊儿郎当,把烟摁在一块石头上,几下掐灭:“大小姐,你是不是压根不信,有些人什么也不图,就是向着你。”

      他的面容忽地深沉,罕见地认真:“你试试看。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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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一个女生神秘兮兮地冲进支教队的住处,找上队长刑妙,“听说了吗,总裁姐姐要带学生去录电影主题曲。”

      刑妙错愕道:“什么主题曲?”

      “好像是一部公益电影,留守儿童题材。总裁姐姐昨天不是听了支教成果展的汇报演出吗,就跟校长谈,说咱们的童声合唱团挺合适,可以去录歌。”

      剩下的队员也纷纷凑过来耳朵:“你哪来的消息?”

      “江昊说的啊,他最近和总裁姐姐混得可熟,我看他是想嫁入豪门。”

      有男生表示反对:“你们女生整天都在瞎想什么。”

      “谁让他老往人跟前凑。”

      也有女生冒出来:“凑过去有好处啊。我那天看见我班上的欧阳婷婷过去,说喜欢总裁姐姐包上挂的熊,总裁姐姐直接就送给她了。搞得我也好想做小学生。”

      “你就图一个熊?”

      女生故意作弄:“你是不知道这个熊有多难买。要不你去跟江昊竞争一下,事成之后分我一只熊。”

      ……

      周仪嘉依旧不疾不徐,把剩下几天的时间都用来和合唱团磨合,为此又把返程计划延后了几天。

      梁希丞得知之后并不惊讶。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偏离过正轨,读书的时候念到顶尖,学成后顺应父亲的心愿,接掌他的事业。但周仪嘉不是。她读百无一用的艺术专业,也不愿意认真做歌手,满足于唱一些没什么人听的歌,做一些随心所欲的工作。

      周仪嘉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无法预测的结合体,像晴时的微风。

      他反应平静,好像延后再久,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于是她给他发消息,说要再逗留三天。

      这些日子,支教队的志愿者们每天都会轮流在教室里协助,但他们始终和周仪嘉保持着距离。一直到最后一天下雨,周仪嘉关教室窗户的时候不小心被铁丝割伤手,刑妙才跟她说上第一句话。

      她带周仪嘉驱车去镇上的卫生院,打了一针破伤风。周仪嘉一看就是从没吃过苦的人,连打针都会直蹙眉头。刑妙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她不太喜欢他们背后喊的那个绰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周仪嘉,踌躇之中,周仪嘉主动说:“找我有事吗?”

      刑妙犹豫片刻,问出了藏在心里好几天的话:“你真要带他们去录音吗?”

      “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担心,你可能会失望。”

      她其实比周仪嘉年轻四五岁,但刑妙总觉得自己比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千金要成熟一点,规劝道:“这支合唱团我们才组建了一两年,期间还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毕业。基本上只有支教队过来的时候才会抽时间具体训练,断断续续,教学效果很一般。”

      她来之前也有许多美好的幻想,想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播撒希望,但现实总是华疱之上爬满蚤子。

      刑妙坐在卫生所淡蓝色的椅子上,和她讲了许多支教过程中遇到的阻碍:基础差、声音条件不好、时间仓促……“其实市面上优秀的童声合唱团有很多。你可以再挑挑看的。”

      周仪嘉认真地听完,看着她诚恳的模样,“你不想让他们去吗?”

      “不……不是。”刑妙身材纤细,声音也文文弱弱,“其实这些孩子以前都不太配合,但是听你说可以带他们去北京,突然一下都变乖了。我当然希望他们开心。”

      周仪嘉朝她轻松地笑笑:“那就可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阿硕带着几个人来卫生院探视。他们当晚本来就要离开镇上,周仪嘉突然受伤,害得阿硕手忙脚乱,从住处整理了她的行李,说:“你看看缺什么不,待会儿老袁把车开过来,我们就直接走了。”

      江昊和一个矮个子女生站在他身后,冲她打了个招呼。

      阿硕解释道:“哦对了,这两个同学说今晚要回市里面。反正顺路,就捎他们一程。车里位置应该够,就是挤一点。”

      她点点头,看见刑妙从卫生所里出来。周仪嘉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拜托她们继续排练。刑妙收下了她的名片。

      十二月的下雨天,时针刚过六点,天色便已黑透。周仪嘉的右手缠着一小块纱布,只能用另一只手打伞,等着工作人员把一行人的行李搬上商务车。

      矮个子女孩在身后挤眉弄眼地怂恿:“还不帮姐姐打个伞。”、“这么好的机会不表现表现。”、“江昊你怎么这么怂。”……声音藏在雨声里,嘈嘈切切。

      管弦系的大男孩面色酡红,忽然勇敢上前一步,接过周仪嘉手里的伞:“我来帮你撑吧,你手不方便。”

      阿硕站在一边,递来一个看热闹的眼神,唯恐天下不乱地叼起一根烟。

      几乎同时,一道强光刺破淋漓夜色。

      车灯照彻灰湿的地面,银色的车身出现在道路尽头,分外扎眼。

      >>>

      透过伞沿,梁希丞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影。

      周仪嘉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大衣,腕上搭着一只金棕色的小房子,天鹅颈白皙而修长。冷风卷起一缕碎发,挡住了她错愕的目光。

      车窗在她面前降下,梁希丞几乎能透过雨丝,闻到她身上广藿玫瑰的香味。

      阿硕见这景象,对她嗤道,“有人接也不提前说一声。”

      周仪嘉显得有些呆怔,好似数秒后才确定眼前的人是梁希丞。她胡乱跟阿硕应付了几句,说待会儿和他在机场会合,便迅速钻进车。阿硕无语地把行李给她扔进后备箱。

      车门隔绝了雨声,也隔绝了身后一双双好奇的目光。

      矮个子女生悄声向阿硕打探:“学长,这个是总裁姐姐的男朋友啊?”

      方才匆匆一瞥,只能见到一个清隽出尘的侧影,和周仪嘉身边的任何一位都对不上号。阿硕吐了口烟圈,说:“鬼知道。三天换俩,这个我也没见过。”他安抚那两个面露尴尬的学弟学妹:“没事儿,咱们公司企业文化就这样。两个女老板,一个忙于搞钱,一个忙于搞男人。习惯就好。”

      雨声嘈杂,但还是有模糊的话音隐隐约约飘进来。

      梁希丞伸手把她牵到身边,问:“还要再和他们交代什么吗?”

      周仪嘉忙说不用,知会司机可以启程。

      开出去一段路,周仪嘉才发觉,她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平复了心跳,才感受得到他温热的体温,干燥而平稳。

      梁希丞似乎感受不到她失序的脉搏,只是把她被冷雨浸凉的手指扣进掌心,若无其事地问:“刚刚那个,是冯天硕?”

      朋友之间喊惯了小名,周仪嘉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阿硕的本名。

      她惊讶道:“你认识他?”

      不论是她的助手,还是她高中时候的狐朋狗友,阿硕的每个身份都和梁希丞毫无交集。连他自己也觉得,记得这个名字有些匪夷所思。

      玻璃之外,雨声淙淙。

      所幸周仪嘉有更关心的事。她缓过那一阵难以置信,定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周仪嘉无所适从地恍惚,刻意弯起嘴角:“今天是你替我改期的生日吗?”

      好像沉默的、冷淡的、高不可攀的梁希丞,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而眼前的他,是意外的奖赏。

      梁希丞想起沈湘给他发的那些苦心麻婆的话,说他从不主动,说没有什么比甜言蜜语更管用。他还是学不会这些,只能告诉她:“在成都有点事,顺路过来。”

      仅仅这样,她似乎就已经很高兴。

      周仪嘉想转个身面对他,右手上的纱布徐徐一晃,暴露在他的视线中。梁希丞把她另一只手也拢到身前:“怎么弄的?”

      她说是小事,“关窗户的时候没看到铁丝网,被划了一道。”

      他的眼睫落下来,静静注视着她的伤口,好像这样能令它愈合。

      周仪嘉也在他垂眸时,留意到他微微泛青的眼眶:“来这里不可能顺路吧。是不是很累?”

      他说:“有一点。”

      从早上飞到成都,处理完临时安排的会议,再从酒店开过来,要颠簸好几个小时。更不用说还要再走一趟返程路,必定会奔波到后半夜。

      雨声衬得车里寂静安宁,两畔青山隐没在夜雨之中,灯火寥寥无几。梁希丞闭上眼睛时,侧身靠上了她的肩膀,分明是她从前的伎俩。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怕她觉得沉重,黑色碎发拂过她的锁骨,像柔软的羽毛。

      周仪嘉几乎在这一刻止住了呼吸。

      她唯恐惊扰她的候鸟,只能暗自睇眄,欣赏他安然的睡容。

      原来即便是一片沙洲,也会在淤渟中化为沼泽,滋生暗暗冒尖的獠牙,想要将栖息的飞鸟吞入腹中。

      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后来有再梦见过我吗?”

      清浅的呼吸浮在她的肩膀,她察觉到他缓缓转过脸,埋进她肩窝。

      ——“有。”

      他们正途径震后重建的高速公路。在车辆通行的道路之外,还有另一条龟裂的旧路,在一旁延绵铺展。地震之前的收费站荒废在淤滑的路边,外墙斑驳坍垮,道路的痕迹从中截断,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灾难。

      此刻,山川平静,大地的伤痕中长出不知名的花草,崭新的公路铺设在旁,平坦而宽广。

      他轻轻地应着,回忆一个不会告诉她的梦。

      周仪嘉大约已经不记得,她曾经钟爱雪天。某一年上海下了罕见的大雪,她和几个胆子大的男生一起逃课去操场堆雪人,振振有词地说,“课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但雪过一会儿就会化”,哪怕为此写上三封检讨,也在所不惜。

      这些年他时常梦到这个画面,视角和当年一样,从教室的窗户遥望着那群人,是故事里不存在的旁观者。起初他以为这个梦境是忌妒心作祟。直到梦境的后来,他看见了角落里的雪人。

      每当周仪嘉再度说起,那些她曾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往事,他就会回想起梦中的那个雪人。

      它孤独而凄怆,歪倒在泥泞中。不计代价堆成的雪人,堆完也还是会遗忘在操场,一点一点融化。她不会再回头看看它。

      做彻底的旁观者也许并不是最可悲的事。谁陪她堆过雪人都不要紧,至少谁都不会留下姓名。值得同情的只有雪人本身。所有人都以为她对它倾注了巨大的热忱,拥有过她独一无二的痴迷,只有它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冰天雪地里黯然消融。

      周仪嘉出走后的每一天,他都在体会雪人的心境。

      而今时今日,不再相同。他们像这片土地一样,即便遭遇过重创,但历经岁月,可以修建新的道路与桥梁。

      无论如何,会有下一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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