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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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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爷不想吃这个。”
迹部景吾捏着手中又黑又硬的干面包,忍不住有些蹙眉,他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坐在他身旁的白石藏之介,然后不待白石回他,自己便先反应了过来,又低低地撇过了眼。白石一时失笑,他放下了手中的黄油啤酒,接着挥了挥手制止了已经颇有微词的水手们,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副船长。
“千岁,我们还有上次离开港口时带出来的饼干吗?”白石藏之介问他,装作没听见底下船员们惊讶的抽气声和像碎芝麻一样的窃窃私语,“我记得储物间可能还有留下来的——”
“不行啊,藏,我们现存的饼干的数量已经很少了。”那一位个头高大又瘦削的男子却皱着眉头看着白石,“如果全都留给了迹部君,那怕不是……”
“没关系,毕竟小景吃不习惯干面包。”白石打断了他,“派人给我挑两块饼干来,记得去去虫,然后再给小景倒上一杯朗姆酒。”
迹部景吾垂下眼看着手中坚硬的面包块,他自小便在侯爵府邸中养尊处优,哪有机会尝试这种长年累月都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水手们的吃食。手中的这块干面包在舱顶垂下来的有些轻晃的油灯的灯光下,更显得硬如石块,迹部小小地咬了一口,只觉得除了一些下等的劣质麦麸之外,更多的是硌牙的砂砾和细小的石屑,让他有些难以下咽,以至于开始担心这些粗制滥造的食物是不是可以划破他纤细的喉管。白石藏之介自然瞥见了他拿着干面包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他吃不惯,又想着小少爷愿意与他们同桌用餐,在他看来应该已经是足够的降尊纡贵了,倒也没有再过多的给他留难,命人拿来了饼干,又倒了一杯朗姆酒,便放到他的面前。
“好歹吃点东西。”白石藏之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深海的风浪大,到时候你的身子会更吃不消的。”
迹部就捏着小麦粉做成的饼干,转着蓝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心下觉得饼干比起那种干面包确实是好了不少,也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咽了下去。
坐在他俩旁边的千岁千里忍不住扶额,他本想着开口稍微提醒白石藏之介注意一下他对着迹部景吾几乎要溢出目光的宠溺,不过思绪兜了一圈之后到底是闭上了嘴。他想着也好,有机会让船员们都看看这位掌舵着曼陀罗号的大洋圣书除了阴鸷狠戾的毒手的……另外一面,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小少爷到底是留在了曼陀罗号上(毕竟他如今身处汪洋中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起初的几日里迹部景吾还不太适应这种在风浪中大幅度摇晃的甲板和船舱,经常是躲在舱室中强压着腹腔里翻江倒海的反胃和恶心,脸色苍白地攥着床单,浑身缩成了一团,漂亮的眉眼被折磨得毫无生气,像是做工精致的一个皇家玩偶一般。白石藏之介看着他这样也是心疼,便总是把人抱进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细声软语地抚慰着他。迹部晕眩得实在难受,本就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也就任由他所为,乖乖地靠着他喘息。
好在这段对于双方来说都有些难捱的时日也不算太长,等迹部景吾有次在正午勉强吃了点水果和面包,但却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抱着木桶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白石藏之介的眉毛一挑,心下知道小少爷算是熬过了这一劫。
“船长,我们非得带上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干什么?这小子也太累赘了吧!”有的水手看迹部景吾早就不顺眼了,要不是白石藏之介如此的护着他,怕不是迹部现在已经被他们用绳子绑着丢下护栏涮了不知道多少回海水了,“细皮嫩肉的,连个甲板都不会洗,咱们岂不是白养着他吗?”
迹部景吾听着生气,但是他却翘着唇轻笑了一声,看了看白石,然后故意倚在他的怀里,对着那名说着说着越发气急败坏的水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本大爷可不比你们这种空有一身蛮力的莽夫,啊嗯?”
白石倒觉得他这副不管跟谁都不能输了嘴皮子的劲头真是又好笑又可爱,便也顺势搂紧了他,给那个水手使了个眼色让他噤声。怀里那个人的金色的发尖蹭着他的脖颈,带来了细小又磨人的痒意,白石藏之介的掌心隔着一层细软的布料挨着迹部兀出的肩胛骨,他难得地有些失神,觉得也许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迹部侯爵的独子,而是深海中不知不觉化为了人形的海妖塞壬。
有那么一瞬见,水手们觉得他们的船长完了,连带着白石藏之介也觉得他自己完了。
曼陀罗号是艘结构合理且装备精良的中型双桅船,流线型的船身及巨大的推动力系统令它几乎成为了大洋上速度最快的帆船,这使得曼陀罗号追击一些过往的商船时便会显得如此的轻而易举。迹部景吾新奇地摸过了甲板装载的那十几门加农炮,炮筒都被刷上了同船身一样的黑漆来提高它的隐蔽性,迹部心下明了,正是这些其貌不扬的炮台才真正使得曼陀罗号在大洋上的威名远扬。
“下次要试试吗?”白石藏之介单手倚着炮台,开玩笑似的问他,“也许你会喜欢。”
“……本大爷才不要。”迹部斜了他一眼。
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小少爷在白石藏之介的纵容下几乎成为了曼陀罗号上最为独特的船员,他的到来似乎给在甲板上四处冲撞的海风都注入了一阵芬芳馥郁的气息。就算是在无际的汪洋上,迹部景吾仍然偏执地坚持着他那套入了骨子里的贵族做派,每次用餐的时候,他都能把面前盘子中的熏鱼片或者腌肉吃得仿佛自己坐是在皇宫中的餐桌旁边一般,不少五大三粗的船员们平常哪能有机会见到这种真正的贵族举止,一个个看得都瞪圆了眼睛。白石藏之介在一旁端着啤酒大笑,索性下令让他们都跟着迹部学学这些所谓的餐桌礼仪。
“船、船长,这……这实在不行啊,哪有不能大口喝酒的道理?”一些船员很快就端着盛满了朗姆酒的杯子告饶,像迹部那种一小口一小口品酒一般的喝法,在他们看来何谈解渴,简直就是给嗓子挠挠痒还差不多。
迹部景吾看着他们模仿自己的笨手笨脚的样子倒也乐了,白石藏之介稍稍侧了侧眼,就瞥见了那双满盛着笑意的蓝眼睛,比平常看似更加的流光溢彩,衬着那颗泪痣便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璀璨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他轻轻地揽过了迹部的腰,不知不觉地将乐不可支的小少爷搂得更加贴近自己。白石感觉自己的指尖和心尖都窜着灼烫的火焰,迹部景吾的想法他又何尝不知道,小少爷对他的亲昵究竟是不是有利可图,他也不是没有过揣测。可是一转眼他看见那双波光粼粼的蓝眼睛,却觉得自己就算等到结尾在里面落了个万劫不复又粉身碎骨的下场,竟然也算是值了。
这可真的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