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灯火阑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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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牵灯节总在七月的至末，月影难寻的夜晚。虽说没有月光，但似乎一年之中除了上元之夜，便只有这时天地之间会比白昼更绚烂，仰头星光灿灿，低头灯火彤彤。
是夜，最欢喜的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是爱慕少女的青年。白日下无法倾诉的情思，终于可以在这幢幢的灯影掩护之下尽诉衷肠。
“原来是他们的七夕啊！”在街市中穿行了很久，周身的花灯晃得茜儿有些头晕，她抬头仰望夜空，试图找到牛郎和织女的影子。却是目光迷失在浩沙繁星之中，正如她此时此刻的际遇，在金陵的灯会中，迷路了。
“雨小姐，雨小姐……”喧闹中似乎有人在呼喊，直到来人跑到了跟前，茜儿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
“呃，那个，魏……公子？……你怎么追来了？”
来人俊脸一灰，颇为气馁得说道：“呃，雨小姐，在下裴焕。”
茜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呵呵，是裴公子……我记错了。不过你来的正好，你方才说在秦淮河东水关的哪儿见到我爹爹来着？我这会儿找不着方向了。”
裴焕笑道：“雨小姐若再往前走半里路就要走出西水关了，自然是找不着。我本要领着小姐前去的，谁知小姐甚是着急，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就飞跑了出去，我一路追着你喊，你却只顾着走，也不理睬我。”
茜儿讪笑着，“裴公子不如叫我茜儿吧，这雨小姐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叫法，实在是不习惯。”
凤眸弯成了细长的明月牙，便是讪笑也清灵动人。裴焕看着不由得又痴了。
茜儿却等不及他，早自转了方向，向东跑去。
“茜儿，茜儿，你慢点，我带你去……茜儿……”裴焕一声声不知餍足地唤着，将“茜儿”两个字和那张令他忘却一切的娇美容颜一起印刻在了心里。
牵灯节是属于纯真少女的盛事。今夜，秦淮的花灯固然一如既往地斑斓多彩，靡艳的氛围却是清冷了不少。花船上的猱儿们闲坐在船头，目送着河岸边如红霞一般飘过的少女和少女身边为她挡着来往人流的俊朗男子，个个神情萧瑟落寞。
一路跑来，岸边停泊的花船都呈生意打烊状，直到路过双拱桥下的那一艘，却是与众不同地热闹。
“茜儿，别跑了，到了。”裴焕一把拉住茜儿，茜儿冲力不及缓，重心前倾时，裴焕适时地将她揽住。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陌生男子的气息骤然迫近，茜儿连忙退闪。
“呃，呵呵，没事，小心些。”裴焕讪讪地收住空揽的怀抱，转而做了个“请”的手势。令他更为尴尬的是茜儿二话没说，对他的殷勤一眼都没瞥见，便径直入了船舱。
此时此刻，茜儿心跳如急奏的鼓点，满心满意全是花舫中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有和他虚与客套的闲心？
酒气杂糅着脂粉的浓香充盈满室，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摆着最慵懒媚惑的造型围绕在云铎的周围。他身上大红的吉服已不知何时换回了白袍，在这满堂暧昧的色调中只觉得凄冷而格格不入。
女子花枝招展的样子全是为他展现，他似乎在看着，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眼光迷离，已然已有了七分的醉意。
茜儿心痛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又看到了烟水湖畔，他与她初遇时颓废的光景。不，现在的模样更是潦倒不堪。
杯盏空，残酒沿着下巴俊美无铸的轮廓滴淌下来。身边的女子一边为他斟酒，一边为他擦拭着衣襟的酒渍，却状若无意地指尖划入襟口的夹层，向更深处探去……
茜儿再也看不下去，大步冲上前去，抬掌一挥，把猱儿刚递上的酒杯拍飞了出去，直向刚进门的裴焕击去。
裴焕险险躲过飞来横祸，还没回过神来，却听一声钝响，他心中的小仙女盛怒凌天地重掌拍响了桌子。
“贾云铎！”一声娇叱，亮而有力。
还不待云铎作何反应，周围的猱儿们便炸锅闹开了。“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啊，这么蛮横凶悍，好没教养……”
猱儿们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裴焕丢了银子挥斥走了。
怒火不过一刹那的爆发，却耗尽了积攒已久的所有力气。茜儿手抖着撑着桌子，扁着嘴忍住喉间的梗塞，一语不发地看着云铎。
“茜儿，你怎么来了？”云铎半醉半醒，下意识地伸手便要拉过茜儿，却被她倔强地别开胳膊躲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和爹爹闹什么脾气？”
“你不是我爹！”爽利的回嘴中却带着哭音。
云铎好脾气地笑起来道：“傻丫头，我不是你爹，那是什么？”
“你，你是这个！”茜儿一时找不到话头，恰好看见裴焕手里托着的物什，便顺手一指。
云铎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确定地问道：“杯具？”
裴焕原也不解其意，此时被云铎自己说了出来后再一回味，顿时豁然开朗，满眼赞叹看着茜儿朗声笑了起来。
茜儿原也是从前的习语，而今忽起的灵感，此时被裴焕一笑，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开颜，想着云铎帅气的容颜却说出傻气的话，稍稍有了几分得意，气氛渐缓。
云铎却被他们笑得一阵心烦。到底是内力深厚之人，哪里就那么容易醉酒，之所以醉态尽显，只是因为他想刻意消愁忘却而已。
他瞥了一眼裴焕，对茜儿冷声道：“你和他一起来的？”
茜儿回头感激地朝裴焕看了一眼，点头称是。
“不象话！深更半夜和一陌生男子私自出行，成何体统！”
“你……”茜儿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若不是担心他，若不是为了找他，哪里会疯了似的顶着夜风跑满大半个金陵城。
“云二爷，你这话就说得不在理了。”裴焕替她辩驳道。“一来裴家与贾家也算是世交，二来下午的大典上，我就有幸一睹芳容，和茜儿也不算是初次见面了，这陌生男子二字又从何说起啊？至于深更半夜么，这便更是谈不上对事儿，我看云二爷是醉糊涂了，今晚是牵灯节，哪家没出阁的姑娘都可以外出赏灯作乐，和男子……”
裴焕话没说完却被云铎抬手止住。
“你喊她茜儿？他是这么叫你的？”前一句问的裴焕，后一句自然问向另一个当事人。
虽说告诉裴焕可以直呼其名后茜儿自己也有些后悔，因为他喊得实在太多太婉转肉麻了，让她时不时鸡皮疙瘩逐波漫起。不过被云铎这么没好气地一问，她反倒心里憋上了一股气，强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腹中埋怨道：“人家能‘云云’，‘云哥哥’的一声一声把你乱叫，这个人唤我声“茜儿”那又怎么了？
“你……”云铎见着茜儿和他不对路的样子，本就惆怅满腹的心境愈发郁结，又兼见到裴焕目不转睛地盯着茜儿，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热切，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莫名的心火蹭蹭窜起。
但他见着茜儿似怨似怒的神情，似痛似伤的目光终究忍住了脾气，不容抗拒地拉过茜儿的手，又轻柔地抚摸安慰道：“好了，是爹爹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云铎说着就要揽过茜儿，茜儿便要依势靠过去，却忽然想到身边还有一人，心生羞涩，便躲开了。
云铎却道她还在不乐意。“怎么了？”
“你浑身酒气，臭死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没心肝？子不嫌母丑，女不嫌父臭！”
茜儿欲哭无泪，他半路出家的爹还真是越像那么回事儿了。不过眼看着他这时候情绪已是平和得差不多了，她便也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唯愿他心中舒畅，爱当爹爱当妈都随他去吧。
两人轻声细语又说了半晌话，身边的某人已渐渐被忘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一天折腾得够呛，茜儿倦意袭来，樱口半张，打了个哈欠。
云铎温柔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以后可不许到这种地方来！”
“谁让你不说一声，自己跑来了。你来我就要来。你说过以后时时刻刻不离开我的……”
……
裴焕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相拥远去的“父女”，怅然若失，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断断续续听见的对话，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劲儿，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到那一双背影变得极小，他方才醒悟到自己竟丢了心般地遗忘紧要一事！时间紧迫，早一刻行动多一分胜算！他当下拔足飞奔，向着两人追去。打娘胎里出来第一回，他身不再战场，却燃烧起了比斗志还昂扬的热血激情。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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