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初入公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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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山的香罗云布，烛烟蔽日不同，甘泉山的后山却是冷清而寂静的，蝉鸣暂歇时，可以听见林鸟扑扇翅膀的声音。
泠泠咚咚，细流润着青草，从石缝中涓涓淌下，汇成清可见底的小潭，潭边时有白鹭闲步，和不远处山壁下的紫玉簪相映成景。
白鹭曲项饮水，显然并未发觉身边数步之外已有三人悄然而至。那三人驻足在玉簪花下，神色肃穆怅远，似在缅怀思忆着什么。
“我两年前曾偷偷出宫来甘泉山拜祭过她，见到前山那混乱的场面还回去和父王大闹过。呵呵，不曾想，她竟是来到了这里。白玉墙金瓦殿，终究比不了一丛淡雅清幽的玉簪花冢更配得上她。”
“娘若知道当年的举手之劳能被你感恩至今，定然也是欣慰的。”
“你也知道，我母妃过世得早，我几乎对她没什么记忆了，但唯有她临终前的一句嘱咐却是记得清晰，娘亲可以忘，乐姨忘不得。这么多年，我从不穿皇家的绛紫，只着她最爱的玉簪花的颜色，时时刻刻无不记着她的恩情。”
“玥儿，我娘当年早已没有了生念，能以一命救下你，我想她并不图你的报答，只为求份心安罢了。”
“那你呢？那一年□□时，每日两个雪面馍的恩情，让我如何报答？阿宝，我活了十几年，竟然从来不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儿！一个赐我生，一个护我长。万俟家欠了你们母女这么多，我紫玥亏欠的，则更是一辈子都还不起。”
尘埃轻扬，紫玥重重地跪在了地下。
宝娘想伸手将他扶起，终究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道：“唉，做你们万俟家的儿子又何尝容易呢？这么多年你受的那些苦，也足够还了。”
眼前的玉簪花丛渐渐模糊涣散，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当年的那个冬天。
那年，她十五岁，再过不久便要及笄。冬至那夜，她瞒着师傅只身探入京城里的那座深宫，只为取得一件娘亲的遗物，在及笄礼时，有个尊长的象征。
襁褓中就被迫和娘分离，这座耗尽半座国库的乐央宫，对她来说，就和娘亲一样，也只是一个传说。如今身临其境，在满目的金碧辉煌中，她只觉得无限的空洞和凉寒，相信娘亲当年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所取之物不过是一支淡紫的玉簪，娘亲极爱玉簪花，她便因其名错其意，反正不过是个聊胜于无的象征罢了。
冷宫无人，她也放松了警惕。不料却在将出宫门之时，见到了墙角一抹淡紫色的影子。
“你是谁？”小男孩声音颤颤地问道，随后眼睛一亮：“是乐姨娘娘回来了吗？”
她仔细端详了男孩子，清秀得不染烟尘的小脸上万俟家人的特征很明显，还隐隐有着母亲画像上的影子。她立刻反应出，这便是如今的小太子了。
大概是那声乐姨的缘故，她不仅对这个孩子没有丝毫反感，倒是很生亲切。
“我是阿宝。不是乐姨。”
男孩的眼神又一次失落无神起来：“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都不是乐姨。”
“你很喜欢乐姨？你怎么认识乐姨的？”据她观察，这男孩出生时，娘亲应当已经过世了。
“母妃说，我的命是乐姨给的，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是乐姨。而且，现在东宫里都没人给我送饭了，幸好乐姨这里有吃的。有时候我饿极了吃多了乐姨也不怪罪。”
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案桌上供奉的糕饼，绿霉点点，有些已生了长毛，哪里是人可以吃的？如今饥荒遍野，宫里的下人应当也只能粗粮果腹，活人都吃不饱，对死人的祭品哪里会有人用心，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心中一凉，再打量那小男孩，果然不仅骨瘦嶙峋而且那白皙的肤色中也满含病态。早听说过万俟赫烨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十分淡漠，却没想到竟然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
她心疼地握住小男孩干瘦的小手，“你叫什么名字？”
“紫玥。”
“以后我就叫你月儿可好？”
男孩点点头。
“月儿，听阿宝说，乐姨的饭以后不吃了，好吗？要不然乐姨也会饿着的。”
男孩继续点头，可是肚子却在咕噜噜地抗议。
“你在这等着我，以后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里等着我，阿宝给你饭吃，好不好？”
“好。”
她走到门口，夜已近末，晨光熹微。
“阿宝？”身后，传来月儿不舍得追呼。
“恩？”
“我常听他们说，‘早死不死，非要等到现在饿死’。那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看去，男孩的眼中满是惧色，虽然是问句，但显然他已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月儿，你现在就是这初升的太阳，不经历完一天的普照，又如何能轻易沉落呢？阿宝保证，你不会饿死。你自己也不能放弃啊！”
……
起初，她每天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月儿送去。时日一久，被师弟云铎察觉了，云铎虽不问不说，但每天会从贾府多带两个雪面馍出来，悄悄放在她桌上。就这样彼此扶持着，度过了余下大半的饥荒年。
直到来年春末，遇见了那个人，后来名作贾绪的驸马爷。
饥荒后是疟疾的大肆爆发。他说，要做一名侠医，悬壶济世，除暴安良。看着他飞扬的神采，听着他豪情的话语，那一刻，她决定将一生追随。
临行前，她终究不放心宫里的那个孩子，这么多天的相处，在心里，她已把紫玥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爱护。深思再三，终将紫玥的际遇告诉了云铎。贾家是当今最大的豪门世家，太君不仅是万俟赫烨的师姐更素来贤仁宽厚，若由她出手干涉，应当能保得紫玥今后的平安。
师弟云铎从小侠义心肠，当即允诺。太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不出十日，就将紫玥从宫中以教养之名接进了贾府，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姐姐，与云铎同龄的玺公主。与紫玥一般宛若天人的容貌，被宫里的生活同样折磨得憔悴不堪的神色，初见的那一刻，她发现，云铎的青涩的眼睛里已有了情动的微澜。
错爱从那时起，孽缘从那时生。她的，云铎的，或许，还有紫玥的。至于那已成眷属的一对，他们的幸福，她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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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空的金陵城墙可比茜儿在现代那会儿见着的断壁残垣要风光气派许多。更为拉风的是城门上遍插彩旗，在阳光中迎风尽展，倒像是要准备召开联合□□会一般。
“云爹，这都什么旗啊？”
站在城门口等候着守城官兵的检查，茜儿闲得无聊就手指着问起来。
云铎还没发话，一旁书呆样的路人甲就忍不住了。
“姑娘啊，到了金陵城，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可不行啊！这紫龙腾飞的颂朝皇旗相信就不用说了，后面那磐石落日的呢是金陵的城旗，之后卧虎啸天的是贾府的族旗，再之后那浅碧琼英的呢，是公主旗。”
“公主旗！”茜儿惊大了眼睛。
“是啊，这金陵城不是又名公主城么，没有公主旗怎么行？”
“公主城？”
路人甲已将谴责的目光指向了云铎，怎么看着一表人才，对后辈的家教却差劲的很？
倒是身后的季星插了话。“驸马在京城为国操劳，公主留金陵为城为贾府操心。两人恩爱无双，却重大义而轻私情。实在是国人的楷模，所以京城高挂驸马旗，金陵高挂公主旗。”
路人甲完全没有听出季星话中暗含的讽意，满目赞赏得看着这位年轻小哥，点头不止。云铎却下意识地朝季星回望了一眼。季星朝他咧嘴一笑，带着少年的轻狂。
恰在这时，却见散乱的队伍急速齐整起来，官兵吆喝着：“站好了，站好了。下马落轿——整容理冠——躬身静言——公主巡城——”
一声长调的同时，茜儿骤然感觉到两颗心的狂跳。一颗当然是她自己的，还有一颗正是云铎的。
还没反应过来，前方人都齐压压地弯下身去，转眼间，茜儿已发现自己比别人都高出了一大截。
“喂——大胆刁民，竟然见公主御驾不下马行礼！”
话音还未落，那吆喝的官兵便被两队疾跑而来锦衣侍卫推挤到了身后。一顶锦绣华盖，流苏飘扬的绿缎软轿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铎僵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翻身下马，突兀地呆立在队列中央的空地中，久久地一动未动，似乎忘记了一切。
直到，轿前的近侍跑近叩跪行礼，他只看着远方微动的轿帘，没有任何反应。
“公主有言，恭请二少爷回府——”
轿中传来一声清喝，音未落，轿子已掉头远去。
“少爷！”
“欢迎少爷回府！”
侍卫群情激动的呼喊声中，云铎终于有了一些动容。他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便身不由己地被众人拥着向前走去。
茜儿高高地坐在马上，云铎的背影异常地遥远，阵风吹来，满身都是凉意。自有侍卫来牵她的马，她俯身抱住了马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乌鬃之中，指望着那一点温暖来慰藉自己，却终究还是冷。
颠儿颠儿地走不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又无意识地看着季星。
季星对她嘲笑地撇撇嘴，却伸手将她一提，抱到了自己的马上。“还是我来勉为其难吧。已经哭的够丑了，一会儿再摔个鼻青脸肿，连你爹都要不认得你咧。”
……
金陵从古至今从来都繁华不减。而这里的金陵除了本身的繁华之外，更在其中有座宏伟的贾府。
朱漆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望不见头的深广。茜儿忽然想向后退走，却终是不由自主地，仿佛被无形的手推送着，踏上了石阶，跨进了门槛……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初入公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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