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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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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成为A大队的一员之后,吴哲才发现这个在外人眼里神秘无比的地方,平常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训练吃饭睡觉,不外乎这几件事。
因为在特训期间太过严酷而被冠以屠夫恶名的齐桓,扒掉那身教官皮之后就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刀功一流,人称八一菜刀。他与许三多住一间寝室,平时很是照顾这个憨厚老实的队友。
其实吴哲本来想跟许三多住一起的,毕竟是从特训期间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更容易相处,况且他也相当欣赏许三多。就像吴哲的口头禅是“平常心”一样,许三多也有一句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我可笨了。”但吴哲不觉得他笨。他曾经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大巧不工,重剑无锋,他觉得许三多就是那把厚重拙朴的重剑。
许三多跟成才是老乡,都是从一个叫下榕树村的地方来的,有着农民兄弟天然的质朴。他坦白直接,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对认定了的事情却有着惊人的执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影响他的这种执着,譬如他对成才始终如一的维护,对枯燥的训练日复一日的刻苦。跟这种人做朋友是很好的,他那种光明磊落是一种难得的特质,往往能让他身边的人也跟着放松起来。
当然吴哲也欣赏袁朗,但这跟欣赏许三多是不一样的。
他们两人就是两个极端。
跟许三多在一起,吴哲经常做的事就是捧本书教他文化课程,偶尔两人会聊聊吴哲在海军或者许三多在钢七连的事,气氛很好很和谐。
而一旦他跟袁朗碰到一起,那就是针尖对麦芒。两个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千伶百俐的人,碰到一起就天雷勾动地火,恨不得掐个你死我活出来,而且一番唇枪舌剑下来,脸上居然还能挂着笑容,一瞬间能过上数招,气氛那个剑拔弩张啊。
开始时还有人来劝架,后来大家都学会了淡定地旁观看戏。用菜刀的话来说,这两位高手之间的斗争大家不要管,掐死一个少一个,你要达不到他们那个级别还想去管闲事,那就是自讨苦吃,小心变成炮灰。群众纷纷表示此乃真知灼见。
本来以吴哲平和的个性,不应该那么容易跟人掐起来的,但他觉得有时候袁朗不是个人。
譬如有天铁路大队长下了通知说要重新调整一下寝室,让队员之间能够更好的了解彼此。吴哲正好在袁朗办公室查岗,就顺便问了一句能不能跟许三多住一起。袁朗眯着眼睛凑得很近地看了他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还没断奶么?”然后站起身同情地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了,特训时许三多照顾你,你就养成了依赖心理,就像雏鸟情节一样。这样不好,不好,小鸟长大了总要离巢的。”
吴哲满额头青筋乱跳,很想吼一句你才雏鸟你们全家都雏鸟。但他还是忍住了,将涌到喉咙口的血默默地吞了回去。
但袁朗还不罢休,偏过头来看了看他,疑惑地问:“怎么了,谁家爱吱吱喳喳的小鸟儿查完岗还在我这里舍不得飞走了?要不干脆留下来算了?”
吴哲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年头,胆子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人至贱则无敌,他定了定神,回忆了一遍与袁朗的无数次斗争经验,笑得温柔且和善,用作报告的口吻说:“没有没有,我明白队长的深意。队长家的小鸟都拍着翅膀飞走了,队长没有鸟了,所以不想别人家的小鸟也飞走。不过不是自己就不是自己的,留下来也没有用。”
旁边的齐桓“噗”地一口水喷在自己裤子上,脸上表情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还是没忍住瞟了一眼袁朗的某个部位。
袁朗高深莫测地与吴哲对望,然后笑得杀气腾腾:“既然你还这么有精神,不如去跑一趟375峰?”回头看了眼憋笑憋得死去活来的齐桓:“你也一起去。”
这一局袁朗败了固然不高兴,吴哲胜了也是惨胜,同样不高兴。
在并肩奔向375峰顶的过程中,齐桓同志告知他的难友吴哲同志,这里的规矩是一个老队员搭配一个新队员住,能让新队员更好地融入群体之中。吴哲忍了很久的那口血终于喷出来了,袁朗你直接点告诉我会死么?吴哲很郁闷,被无辜连累成了炮灰的齐桓更郁闷。
这件事以后,吴哲算是明白了,队长大人袁朗是不会好好说话的,跟他掐来掐去是没有意义的。由此吴哲沉寂了好一阵子,无论袁朗怎么挑衅都没有反应,于是袁朗也沉默了。等着看戏的同志们很失望,吴哲在内心深处居然也有那么一点儿寂寞。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要找些乐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想来想去,打上了楼下那一片花坛的主意。
后勤的同志们说,军人么,就应该是绿色的,随时,随地。于是那偌大的花坛里种了满满的万年青,绿油油的一大片。吴哲嘴角抽搐了半天,还是去了袁朗的办公室申请那一大片花坛的所有权。出乎意料地,袁朗完全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听完他的来意就点点头同意了。吴哲有点儿受宠若惊,走到门边时还在第三次回头确认是不是在做梦,然后袁朗出声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故意针对你?”
吴哲觉得自己真是在做梦,以至于没有来得及说话。
袁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抬起手,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揉得像一个滚乱了的绒毛团儿,然后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悠然地叹息一声:“啊,真痛快。”
看吴哲顶着一头乱发一脸快要爆发的表情,袁朗捶着桌子笑得惊天动地,笑完才打开手上的文件夹:“吴哲,这是你的档案。在你来A大队之前,大家看完你的档案,一致的评价就是太优秀了,我差不多拼了老命才将你留在三中队,所以我不可能针对你。就像我说的那样,老A就是藏着掖着的那张牌,要的是出奇制胜。我们的任务常常很危险,很多人出去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在平常的日子里,大家都很珍惜。我不是在找你麻烦,而是……而是……”
他难得有这样挠着脑袋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吴哲笑嘻嘻地替他补全:“而是在帮助我尽早融入这个群体,从被调侃开始?谢谢队长,你真是个好人。”
袁朗明显被这张突如其来的好人卡噎到了,吴哲趁此机会溜到门外,在关上门之前探进一个脑袋:“队长,你很喜欢跟我吵架么?”
“砰”地一声,飞来的矿泉水瓶子正好砸在关上的门背后,袁朗瞪着洒了一地的水又好气又好笑,这小混蛋太过聪明,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吴哲心情很好地一路跑下楼,去后勤借了把锄头,站在花坛边开始了他的园丁工作。三中队的人训练完了正好无事可做,呼啦啦一大片人上来围观。齐桓左手端一个装满白菜的盆子,右手拎着一把雪亮的菜刀经过,顺便停下来打了声招呼。
有人问了句:“菜刀,今晚吃白菜?”
齐桓点点头:“糖醋白菜。”。
“糖醋白菜!”吴哲激动得几乎泪流满面。其实简单的家常菜他也会做几个,可是像糖醋白菜,糖醋排骨这种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对手艺要求很高的菜,他就没辙了。偏偏他对美食的向往是无穷的,这点从他半夜冒险爬窗户去买饼干就看得出来。他毫不犹豫地向齐桓扑了过去:“菜刀大人请收下我吧。”
“哈哈,别说你们还挺相配的。人家是左青龙右白虎,你们两站一起是左菜刀右锄头,吴哲你以后就叫八一锄头算了,跟菜刀凑个八一组合。”也在旁边凑热闹的C3笑得前仰后合。
“凑八一组合是没问题,不过锄头同志你这么喜欢吃,要嫁还是嫁给队长的好,他炒的鱼香肉丝那叫一个香飘四野啊,跟他一比我那点儿手艺就不值钱了。”齐桓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建议。
吴哲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惋惜地摇摇头:“队长内有娇妻操持家务,外有菜刀料理外务。做小三是不道德的,做小四就更要不得了。”
“噗哈哈哈哈哈。”C3笑得都要满地打滚了,“你也听说了?听说的是小护士忘打麻药版本,还是火车上英雄救美记,要不然又有新版本了?”他笑了一会儿觉得周围有点儿不对劲,一边往身后看一边疑惑地问道:“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我后面有什么?”
他身后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站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袁朗。C3这才明白,原来大家看他的眼光叫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