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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值得 ...

  •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看到吴哲发红的眼睛就怒了,横眉竖目地吼他:“你想等他眼睛好了你来躺这?”
      护士的态度倒是意外地和缓。她量了袁朗的体温就出去了,回来时带着热腾腾的白粥和油条,递给吴哲,说:“你去休息会儿。”她看吴哲没动,眼睛一瞪:“我今天休假,替你看着还不行吗?”
      吴哲吃掉白粥和油条,去浴室洗了个脸就倒另一张床上睡了,醒来看到满满一屋子人吓了一大跳。不但齐桓成才许三多都在,铁大队长也来了。这些都还在预料当中的,预料之外的是满脸尴尬地站在门边的那个人,拓永刚,当初来A大队选训时跟他住一个宿舍的27号。
      他怎么会来这里?吴哲坐起身来,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拓永刚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快步向他走过来:“39,不是,吴哲,你好点没?”
      所有人都沉默了两秒钟,眼光刷地落到躺在床上苦笑的袁朗身上,再挪到一脸迷茫的吴哲身上,然后哄堂大笑。
      护士又好气又好笑地拽拓永刚的胳膊:“哥,那边那个才是病人。”
      “我知道。”拓永刚怪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脑袋,转向袁朗的方向,“我就是……就是那啥……咳……”
      他面红耳赤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护士受不了了,把他推到一边:“得了,我替你说吧。”她指指拓永刚:“这个是我堂哥,那个,是我爸,他伯父。”
      明知道袁朗看不见,医生还是泰然自若地向他点点头,吴哲看看袁朗,再看看铁路,问:“大队长,你早知道了?”
      铁路摇头:“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把袁朗送来这家医院,还刚好送到他手上。”
      护士不高兴了:“我们就是脸色差了点,该做的事可一样也没少做。什么叫送到我爸手上,你可以侮辱他的医术,不能侮辱他的职业道德啊。再说我发现不对劲马上就改过了,这个39少校的早饭还是我买的。”
      从小受的家教,对姑娘要有礼貌,吴哲还处于混乱状态,就反射神经很强大地从床上跳下来,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是这样没错,谢谢你啊。”
      “不客气。”护士豪爽地拍吴哲的肩膀,显然对吴哲的印象很好,“我昨天态度不太好,对不起。不过你真够意思的,这么照顾你们队长,我看你就不像坏人。听说你是少校?还是光电硕士?书读得多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姑娘比他还能说,吴哲插不上嘴,听到这里刚想谦虚几句,拓永刚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你这都绕得没边了,还是我自己来。袁队长,你给我的评语里写的是因为怀念老部队不乐意在A大队呆着,别人信,可我家里人不信,我就把在A大队参训的事跟他们说了。我妹妹为我抱不平,舅舅当你是军中败类,就对你有偏见了,所以检查完没直接告诉你们病情,是想故意刁难你一下。”
      许三多急忙站起来为袁朗分辨:“队长是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伤,还坐着吧。”拓永刚把他按回椅子里,“咱们一起住那么久,都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知道的。吴哲你紧张袁队长那态度,我伯父都跟我说了。你们三个都服他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再说我当初也是愿赌服输,不能怨别人。我妹妹看39这么照顾袁队长,就说老A没我说的那么可恨。刚好我休假,来探望我伯父和妹妹,就特意来给袁队长道个歉。都是我乱说话惹出来的事,我妹妹不懂事,我伯父……”
      说到自家长辈,他偷眼看一下医生,有些说不下去。
      铁路打圆场:“你还是我亲自挖来的,就这么被送走了。老拓心疼自家孩子,不服气也是正常的。”
      袁朗摆摆手:“大家都是战友,也没什么事就别再提了。拓医生给我治眼睛,我感谢还来不及,哪能说他的不是。”
      吴哲看袁朗还闭着眼睛,凑过去给他披上迷彩外套,小声地问他:“眼睛怎么样了?”
      袁朗说:“能看到一点了。”
      医生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朝铁路抬抬下巴:“用眼过度,这都累出来的,累成这样还到处招人恨。这些都是你们那A大队的怪规矩吧?值不值啊?把自己搞得神憎鬼厌的。”
      袁朗笑笑没说话。
      吴哲在心里说,不管值不值,他已经那样做了。
      有些人做了某些事情,未必有人知道,但他确确实实地在那里,一直都在。袁朗就是那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不羁,但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会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
      他曾经担心,如果袁朗再对他说些什么,他拒绝了,以后相处会不会很尴尬,后来一想以袁朗那个死德性,怎么会表现出来,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那个人已经习惯藏着掖着,习惯伪装,把真实的自己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即使那个自己在伤心难受,他也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也许连他自己也忘了还有那个自己的存在。
      如果不是那个巧合得要命的意外,恐怕吴哲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袁朗真实的感情。袁朗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会不留痕迹地付出关心,却永远不会让他为此为难。因为他觉得这样对吴哲好,所以宁可对自己残忍。
      从知道袁朗的心思起,吴哲几乎是用一种解剖的姿态来分析袁朗这个人,仔细地回忆认识以来相处的一切细节,然后真相一点点剥离出来,他心里似有一面明镜,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对他那么好,只是以前他不明白,因为袁朗不想让他明白。
      正因为如此,拒绝的话就更难以说出口,或者是根本就舍不得拒绝。
      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吴哲觉得自己站在冰与火的交界之处,受尽煎熬,理智让他应该远离,情感又让他不受控制地靠近。
      铁路说:“老拓,别人不明白,你难道不明白?”
      医生哼了一声没说话,过去检查袁朗的眼睛。
      拓永刚看大家都不明白,就解释:“我爷爷原来是国民党飞行员,解放后驾机飞过来的。我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嫉恶如仇,我爷爷也是,那年月他受了不少罪,腿也被打瘸了。不过他后来还是出来帮忙培训飞行员,还送我爸去当了兵,我伯父也当的军医,全家人一大半都在部队。”
      大家都安静下来,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吴哲想起妈妈给他讲过外公的故事,外公是建国后归国的留学生,怀着报效祖国之心回了国,后来在那段动荡的岁月中被划为□□分子,动乱结束之后才平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不是没有怨恨,只是爱比恨多,后来渐渐地释然,他们的鲜血和汗水已经深深地渗入了这片土地,即使无人记得,即使不为世人所知,但这片土地上长出的花朵树叶,活着的人们,都因他们的付出而受益。有些付出不需要回报。
      医生说:“他这个眼睛没多大问题,观察几天,回去多休息,注意保护用眼就行了,不会影响视力,也不会有后遗症。”
      铁路听说袁朗的眼睛没大碍,放下心来,说:“那我就先走了,袁朗你睡觉。成才留下来照看许三多,吴哲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队里安排好轮班照顾袁朗,齐桓就是来接替吴哲的。成才跟许三多回病房,袁朗奉旨睡觉,齐桓没事做,也跟着送他们出来。医生和护士回了办公室,拓永刚跟吴哲在A大队时关系就不错,一直陪着他们走,拉着吴哲很诚恳地说:“39,咱们找个时间出来聚聚,叫上41和42。你们都进A大队了吧?别找借口推辞我这个逃兵啊。”
      吴哲笑:“哪能呢,咱们那是什么关系,共患难的交情啊。”
      拓永刚拍他的背,跟他妹妹一样豪爽:“说笑的,你挂在嘴边的平常心谁还不知道。”
      吴哲跟他说着话,一直送到车边拓永刚才回去。吴哲突然想起来袁朗的演习计划还没写完,就跟铁路说了声,跑回去拿袁朗办公室的钥匙。
      推开病房门,他看到袁朗斜靠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可能药里又有安眠成分。吴哲记得刚才好像在他外套里碰到了钥匙。迷彩外套就放在枕头边,他不想吵醒袁朗,想拿了钥匙就走,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袁朗一翻身把外套压住,吴哲俯身去摸,袁朗又翻了个身,把他的手臂也压住了。吴哲慌忙用另一只手撑住自己不要压到袁朗,但两个人还是靠得很近,就像一个拥抱的姿势。袁朗居然还是没醒,呼吸很平稳,睡得沉沉的。
      崩了许久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吴哲忽然觉得,他已经等待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了。他甚至想,如果袁朗是醒着的,如果袁朗现在问他些什么,至少这一刻,他绝对舍不得拒绝。可是袁朗根本不会问他什么,这个人就是这么强硬地温柔着。
      窗外有风轻轻吹过,早春的风很温柔,即使是在医院里,空气里也有青草的香味,两个人隔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交融,亲密得好像全无间隙。虽然知道袁朗听不到,吴哲还是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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