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脑洞堆放》一生茫然

8、魔女她师姐下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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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心再见到师妹宋伊伊的时候她已经快死了，她只剩了半副骨架，面上毫无血色，头低低的垂着，但她还活着。
　　作为魔教最心狠手辣的护法，她杀了太多的人，江湖上几乎人人与她有仇，人人都想杀她，魔教覆灭时她留下来断后，落在了名门正派手里，被施以凌迟之刑。
　　魔女一直不肯咽气，没人知道她在等什么。
　　白素心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倒不是因为她白衣飘飘从天而降，而是因为她还未上前，一直一言不发的宋伊伊便抬起了头，笑了着道了句:“师姐。”
　　满场哗然。
　　白素心看起来比众星捧月的浅月仙子还要出尘几分，实在不像与这魔女有关系的样子。
　　但白素心应了，她走到宋伊伊身边，给她解绑，将她背起，上前阻拦的人都被斩于她的剑下。
　　“师姐怎么来了？”宋伊伊伏在她背上，有些愉悦的问。
　　“师父死了，我带你回去磕个头。”
　　宋伊伊敛了笑容，再没说一句话，白素心杀出重围，带她回了灵释山。

　　2
　　她们的师父叫白释，是宁国贵族白家的大小姐，白家世代武将，用拳头打出来的贵族之位，家族弟子要么上了战场替国家搏命，要么入了宫，替皇族守门。
　　白释是女子，虽天资在众人之上，家族却不许她上战场，将她派去保护总出宫游玩的灵犀公主。
　　五年朝夕相处，她们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白释日夜看着小公主快乐过活，心中亦是欢愉。
　　直到某一天，圣旨降下，要灵犀公主去姜国和亲。
　　那晚小公主喝的大醉，在白释想抱她去休息时吻了白释，白释回应了她。
　　那一夜国家与家族都被抛在了身后，什么都抵不过她们彼此相爱。
　　后来宁国派去姜国和亲的队伍被不知何人所劫，世上从此再无灵犀，也无白释，只是多了一座灵释山，多了避世隐居的一对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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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公主从来不是安稳的性子，隐居一年后便闹着要下山玩，她们于纷飞大雪中捡了个被人丢弃的女孩，取名为白素心。
　　白素心长到五岁的时候，一天夜里练剑时见着了拿着包袱准备出门的灵犀。
　　“师娘你去哪儿？”她问
　　“师娘回家一趟，明日你和师父说，我很快便回来。”
　　那是她同师娘见的最后一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师父匆匆下山，三个月后她孤身回来，带着一身的伤。
　　后来她经常一个人坐在树下喝酒，目光总是遥遥望着南方。
　　“素心，你师娘死了。”她这样说。
　　白素心为此大哭了一场，从此更发奋的练剑，只为了有一天下山去，给师娘报仇。
　　这一想法一直持续到她下山去给师父买药，有一味药材产自姜国，她在姜城境内见着了虽皇帝出行的宠妃。
　　千万人中，来自命运的一瞥。
　　她的师娘，挽着年轻帝王的手，好一对神仙眷侣。
　　听说姜国皇帝幼年于宁国宴会上初遇灵妃，一见钟情，及冠后便去求亲，本是珠联璧合，灵妃却于和亲路上遇袭，香消玉殒。
　　彼时还是太子的姜国皇帝痴心不改，率亲信寻其三年之久，后来被押回国继承了皇位，
　　又是三年，听说失踪多年的灵犀公主死里逃生，归了国，一片痴心的姜国皇帝当即带人北上，连夜入宫见宁国国君，求娶灵犀公主。
　　一桩姻缘促成，两国欢庆。
　　灵妃盛宠不衰，与皇帝做了十年恩爱夫妻，六宫粉黛在她面前皆失了颜色。
　　白素心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们远去，一句师娘终究是没有喊出口，她想起师父一片死寂的眼神，想起师父说:“素心，你师娘死了。”

　　4
　　白释是病死的，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人也老的很快，因为终日酗酒，那些药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白素心葬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师妹在山下，于是她想着，怎么也得让她回来磕个头。
　　宋伊伊是白素心那年从姜国回来时救下的孩子，那时她正被人追杀，白素心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追杀宋伊伊的人杀了个精光，宋伊伊说:“你教我武功吧，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白素心就带着她回了灵犀山，让她喊白释师父。
　　白释并不管这个徒弟，她除了喝酒什么也不管，于是白素心把宋伊伊带大，叫她师妹，后来宋伊伊下了山，还给她写了几次信，多是新奇见闻，最后一封写她大仇得报，然后便再无信来了。
　　她们断了联系，宋伊伊却不难找，白素心下山去发现她这师妹恶的几乎早就天下皆知了，她很快就见到了宋伊伊，在宋伊伊最狼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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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白释磕头用尽了宋伊伊最后一点力气，她对这位便宜师父毫无感情可言，只是习惯性地听白素心的话。
　　弥留之际，她躺在白素心怀里，看着那双夜夜思念的，温柔的眼睛。
　　那是她血泊里作恶的几年里，唯一的善念与救赎。
　　她抱紧了白素心，把更多的血蹭在了白素心满是血污的衣服上，痴痴的笑。
　　白素心眉头也未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女宋伊伊哭了。
　　“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留在山下，我该回来，与师姐在一起。”
　　白素心给她擦眼泪:“伊伊，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这是很无耻的行为。”
　　宋伊伊又说:“师姐，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白素心愣住了，宋伊伊心头一阵失望，但还是鼓着勇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与师姐都是女子，师姐或许不愿意听我讲这话，但我都要死了，若是不说，也不甘心。”
　　“女子也好，男子也好，都是一样的，我只是……没想到，你该早些同我说。”
　　“已经迟了，师姐，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不能……亲一亲我。”
　　她满眼渴望，于是白素心吻上了她的唇。
　　宋伊伊咬了她一口，笑着道:“师姐，我教你一件事，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白素心体内气息乱了，她中了毒，她不解的看着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小师妹，总觉得她十分陌生。
　　“你还有三年可活，师姐，去看看这个世界，然后下来陪我吧。”
　　宋伊伊死了。
　　白素心把她葬在师父身边，带着剑下了山。
　　她没有告诉宋伊伊，用不了三年，过几天她们便会黄泉相聚。
　　她要去杀姜国的灵妃。

　　6
　　一路的战火，一直蔓延到姜国皇城，宁国大旗迎风招展，军队列阵于皇城之下，一片混乱。
　　近几年宁国势大，先皇去世后，新皇撕毁了与各国的盟约，四处开战，从北向南以铁骑镇压各国，大有碾压之势。
　　姜国不愿臣服，新皇也并未顾及早年被送来和亲的皇妹。
　　一统天下的欲望之下，无人不可牺牲。
　　白素心趁着夜色摸进了城，混入了宫中。
　　皇亲国戚都缩在大殿中避难，白素心一路杀进去，推开那扇门，满地的尸体，宁灵犀死在皇帝身边，他们双手紧握。
　　白素心突然失去了提剑的力气，也失去了活着的力气。
　　真是狠心的女人，连一个亲手葬送的机会也不给她。
　　身后战鼓响起，大军破城，白素心去掰那对爱侣的手。
　　他们不能死于一处，否则到了九泉之下，师父见他们缠缠绵绵，该有多难过，白素心想着。
　　尸体僵着，很难掰开。
　　那就斩断，她提起剑，却没有斩下去。
　　她想起小时候，宁灵犀抱着她，带她下山买糖吃，晚上哄着她睡觉，眼神温柔。
　　白素心想起那样的眼神，还是心软了。
　　敌军闯入了皇宫，一片哭嚎声，白素心提剑在手准备自尽。
　　九泉之下，师父等着她去买酒，小师妹疯疯癫癫的，一定照顾不好师父，也照顾不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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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心自杀失败了，地上的一具尸体跳起来，扑倒了她。
　　“你这么厉害，不是跑不出去，为什么要死。”
　　白素心推开她，去摸剑:“因为我不想活。”
　　“可是我想！”刚才显然装死的小姑娘眼泪汪汪:“好姐姐，带我逃吧，我想回家见我爹娘。”
　　小姑娘叫安乐，是极北一处偏远小国战败后送来联姻的公主，姜国皇帝美人在侧眼里哪还有旁人，何况她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跟你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皇上，第一次是入宫时，只远远的跪过。”
　　“今晨叫我们来大殿集合，想不到却是一人一杯毒酒，真是个疯子皇帝，那些人还真跟着他傻傻的去死，我才不呢，我还得回家，我把毒酒洒在地上了。”
　　“告诉你个秘密，我不是真的公主，真的公主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哪里舍得送来，我只是伺候公主的丫头，他们答应我给我爹娘好多钱我才来的。”
　　“宁国真是无情，竟毫不顾忌灵妃娘娘死活，我听说她以前在娘家时挺受宠的，想不到也会被牺牲掉嘛。”
　　逃亡路上，安乐一路喋喋不休，白素心并不搭话，只在她感慨宁灵犀的下场时冷冷的说了句:“她活该。”
　　她也曾被一人带离尘世，用毕生温柔护的好好的，是她自己走了死路。
　　安乐抬头看白素心的表情:“你认识灵妃娘娘？你是来杀她的？”
　　白素心不答，安乐自讨没趣，也不介意，又开始啰嗦起来。

　　8
　　安乐的国家还未陷入战火，与南边的残酷战争比起来，这里安稳的像与世隔绝。
　　安乐直奔家中，却是无人，屋里院里皆已落了灰。
　　“许是搬走了，我去问一问。”安乐说着迈出大门，去敲邻居的门。
　　白素心看到院中地上干涸的血迹，皱起了眉头。
　　安乐很快回来了，邻居早就换了一批，谁也不认识谁。
　　“你家几口人？”白素心问。
　　“五口，我走后家里应该还有我爹我娘还有两个弟弟。”
　　“你……”
　　白素心话刚出口，忽然听到脚步纷乱，她拎着安乐跳墙而出，在包围还未成型时逃了出去。
　　安乐吓了一跳，不住回头看:“是皇宫的守卫，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白素心不忍心说出那个猜测了，只道:“或许是误会了。”
　　他们东躲西藏了几天，也总算打听明白了消息，安乐走后，公主并未像说好的那样让安乐一家过上好日子，而是选择了灭口。
　　安乐大病一场，昏迷不醒，白素心带着她离开了。
　　几天后她醒过来，一言不发，却哭湿了白素心的后背，白素心带着她，一时无言。

　　9
　　四处都是战火，宁国的这场统一战打了许久许久，安乐像是失了魂，被白素心带着走，她始终恹恹的，连白素心要带她去哪儿也不问一问。
　　后来她们在一座小城落脚时，见着宁国的军队铁骑北上，本是想带她回灵释山的白素心临时改了主意，带着她追随着宁国军队一同北上。
　　塞外小国终于也毁于战火，安乐看着故乡湮灭，心中竟只是无限快意，她又哭又笑，然后又变成了那个多嘴多舌的安乐。
　　白素心有点怀念这样的安乐，不再觉得她烦了。
　　她带安乐回了灵释山，她们一起打扫整修了破旧的茅草屋，安顿下来。
　　“等山下不再乱了，你就下山去。”白素心道。
　　安乐疑惑:“我不能一直和你住在这儿吗？”
　　“你如果想的话，当然可以。”
　　白素心在师父的墓旁又立了一块碑，然后给安乐讲了白释和宁灵犀的故事，最后道:“没有人会甘愿在这山上待一辈子的，除了我师父。”
　　“你师父真傻。”安乐评价。
　　“她不是傻，只是一颗真心。”
　　“我也是一颗真心，”安乐钻进她怀里，颇为不好意思道:“我愿意陪你一直待在这儿。”
　　白素心抱着她，在那块刻好的碑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是以为，这碑是给宁灵犀立的？”
　　那是她自己的坟墓。
　　安乐不解的看着她，白素心挽起衣袖，被宋伊伊种下的毒自胸口蔓延至全身，她臂上已一片青紫。
　　三年将至，她时日无多，待毒到了指尖，便会毒发身亡。
　　“我无法给你更多了，安乐，是走是留都随你。”

　　10
　　安乐哭着下山了，还带着白素心，她说要带白素心寻访名医，来解身上的奇毒，她们在混乱的世间行走，躲过战火，熬过灾疫，去求生路。
　　白素心曾一心求死，却因为握着她的手，有了就这么和她一起活下去的念头。
　　可惜造化弄人，传说中的那位神医早因战争而去避难了，安乐不肯放弃，仍是寻着。
　　白素心毒发的那天发了高烧，安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如果白素心死了她就要去把宋伊伊从坟里挖出来骂，白素心知道她真的敢。
　　好在白素心并没有死，宋伊伊摆脱了被挖坟的命运。
　　高烧过后，她活的好好的，身上毒素褪去，皮肤上留下了大片纹身，艳丽极了，就像宋伊伊这个人。
　　宋伊伊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也让她因此重生，或许师父还在等她去买酒，但她想晚一点去了，她想百年后与安乐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