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师哥和我 ...

  •   警我一发完,写的时候满脑子循环GAI和吉克隽逸那版《问风》,写点师哥师弟“劫后重生甘愿成为共同体”,过年了整点he,全文2w+,食用愉快。

      1

      刘波卧底的第三年毒蛇帮大洗牌,老帮主贪吃蛇英明一世,竟没看出自己的二姑爷是警队卧底,账本被带走交到警署,生意被毁了不少,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家里内讧,帮里也内讧,没几天就被他那性格乖僻的打手小马一枪崩了。

      小马刚入帮没几天就当了老大,他不介意给自己留后患,没斩草除根,任老帮主家人出逃,也没清理老帮主的亲信,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改了毒蛇帮的规矩,广纳新人,吞并其他帮派,使曾经队伍精简、规矩森严的毒蛇帮变得机构臃肿,鱼龙混杂。第二件事是给那只有三条的帮规添了个莫名其妙的第四条。完善好的帮规印成宣传单发给兄弟们,刘波拿到一张,看着“恶有恶报”那四个字琢磨半天,觉得这大当家搞不好是自己人。

      与此同时警队也换了血,署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失踪了,一周后尸体被钓鱼佬钓上来,已经叫鱼吃了一半,副署长王世昌顺理成章升了职。

      刘波就是这时候和警署断了联系,新署长上任后他那部用来和旧署长单线联络的手机收到过几次接头暗号,他索性关了机。做卧底的,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自己,有命才有用,所以他一向谨慎。

      没过多久毒蛇帮就开始清理内鬼,有警署的,也有其他帮派的,有刘波知道的,也有刘波不知道的。他因此见过毒蛇帮新的大当家一面,那是个矮小又爱笑的男人,剐人时会在血淋淋的脊骨上用手指模拟弹钢琴的动作,嘴里哼奇怪的调子。刘波以前听过,知道这叫二人转,他有个师弟挺喜欢,听说是家乡的小调。

      被剐的人一小时前还和刘波在同一张牌桌上玩牌,刚赢了钱,大当家就带着人来了,拿雪茄的手遥遥一指,那人便被绑起来,大当家亲自操刀,先切胸口,要看他的清白内心。

      场子不大,屋里又热,血和汗混出臭气,让人头疼,钱和纸牌扬了一地,浸在血里,没人敢去捡。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迫观摩这场酷刑,一切结束时刘波腿软的走不了路,他怕得不行,连滚带爬回家,翻出藏好的联络手机丢进了垃圾桶里。

      2

      龙傲天一进局里就被分去专案组做组长,专门针对毒蛇帮,他长得细皮嫩肉,一副没经过风吹雨打的样子,看不出是在警校经过锤炼的,更像是从哪空降来镀金的公子哥,底下的人对他担此重任很有意见,王世昌却似乎很看好他,力排众议,坚持把人捧上来,于是更坚定了大家的猜想。

      龙傲天不是不知道别人在背后都说些什么,他不在意这个,一心扑在工作上,不到一周就捣毁了毒蛇帮的一个小据点。

      “新来的小龙警官枪法一绝!”

      很快警署里有人这么说。

      慢慢办成了几件事,龙傲天的威信也立起来,先前那些质疑都一点一点消失。他年轻又能干,还受署长喜欢,都说他再熬几年资历能当下一任署长也说不定。

      “阿阔悠闲喜乐吗?”(阿坤有消息了吗?)

      署长办公室的门关着,不苟言笑的署长谄媚地给风头正盛的龙组长敬了一盏茶。

      “早上会买老小说。”(暂时还没联系上。)

      龙傲天捏了捏眉心,表情疲惫至极,他抿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搁置在桌上。

      “明天有个行动,我去布置一下。”

      龙傲天站起来,离开了署长办公室。

      专案组的办公室拉着窗帘,忙活了几天的组员们瘫在各自的位子上休息,屋内鼾声此起彼伏。一道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打在屋门口,正落在龙傲天迈进门的左脚鞋尖上。

      龙傲天滞了一瞬,走进屋去,将两扇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屋内彻底暗下来,他便这样安静的在黑暗里站着。十分钟后,窗帘又被他拉开,大片阳光扑入,灼着他的背。

      龙组长在阳光的沐浴中拍了拍手,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挂起招牌开朗笑容。

      “醒一醒兄弟们,咱们开会。”

      3

      清理内鬼的事风风火火闹了好一阵,终于消停下来,毒蛇帮一众小弟再次恢复了喝酒打牌吹牛逼的平静日子。刘波手气不错,小赢了几局,被人撺掇着请客,这也是兄弟们一起玩的老规矩了。

      饭菜送到场子来,小混混们欢聚一堂,喝得多,吃的少,醉醺醺说胡话。这个说“听说了吗,这几天又要抢地盘了”,那个说“警署新来那个小白脸有点东西”,醉倒的说“给我一包,给我”,没醉的就把他要的粉末子扔过去。

      刘波跟个老妈子一样伺候局,把嗑大了的拖到角落里,陪吐了的上厕所,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所有人讲话,昏沉的脑子缓慢但平稳的转动着。

      “咱这新的大当家性格也太乖僻了……呕……”

      “我没……喝多……”

      “叮当……”

      嘈杂中,他听到一个声音:“这破东西不纯啊,厂里的弟兄在干什么?”

      刘波拎了两瓶开好的啤酒,踩着那嘀咕声寻过去,离老远就呲着牙乐起来:“方哥,找你半天了,怎么窝这呢?”

      他把一瓶啤酒递给一脸不悦的方子:“咱俩还没喝呢。”

      方子胸前沾了些粉末,刘波坐他身边去,笑嘻嘻问他:“方哥,你手里还有货吗,匀我点,我那没了。”

      方子大方地扔给他一包:“这批货不好,你拿去吧,甭给钱了。”

      刘波感恩戴德接过,揣进兜里,继续道:“方哥也从老李那拿货吗?我这个月从他那拿的也次,估摸着换供货商了,不过价格可是一点也没便宜。”

      方子噗嗤乐了,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换什么供货商,你小子来多久了,不知道老李的货都是从咱自己家拿的?你觉得贵,我告诉你吧,为了照顾自家兄弟,就算是现在涨了价,还比外面卖的便宜呢。”

      刘波尴尬地笑了:“害,我这不是今年刚接触这玩意嘛。”

      话题就此打住,刘波没再追问,他把瓶里酒清了,拍拍自己大片针孔的胳膊:“我先走了方哥,注射器落家里了。”

      卧底任务完成因为戒不掉毒瘾当不成警察的例子刘波听得太多了,他不想沾这玩意,所以只是买,然后拿针孔糊弄人。

      瘾君子都知道彼此的德行,方子道:“快去吧快去吧。”

      刘波脚步踉跄地走出屋,他喝酒喝的有些胃疼,寻了个路边摊坐下来,点了份炒河粉,三下五除二送进腹中。

      几辆未鸣笛亮灯的警车靠边停下,车上的人纷纷下来,刘波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将饭钱扔在桌上,站起身整理了下衬衫上的褶皱,挺直脊背向一丝光亮也无的小巷走去。

      疲倦了一天的人们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喝酒、大笑,给自己普通的一天收尾,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小混混走入了哪里的黑暗。

      4

      龙傲天最后一个下了车,他在车上睡着了,还做了梦,看着眼前各色小摊,一时有些发怔,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老大,老大……”有人拍了拍龙傲天。是提议来这儿吃饭的雷子,“老大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没吃过这种路边摊吧,怎么样,尝尝?”

      龙傲天意识到自己眼下正站在现实里,几年过去了,这里没什么变化,他环视一周,发现记忆里的那个小摊还在,他指过去:“去那家吧。”

      饭菜汽水很快被送上桌,逗逗看着眼前黑糊糊的血肠和看起来并不漂亮的白菜肥肉,有些不敢下口:“这……这都是什么呀?”

      龙傲天夹了一块血肠放进碗里,一边认真的挑着里面的蒜一边回答:“家乡菜,大家尝尝。”

      当然只是档案中记录的家乡,他生在吉普岛,长在吉普岛,伪造的档案中记载着他素昧蒙面的“家乡”。

      在警校读书时,有一天大他一届的师哥神神秘秘的说要带他去吃好吃的,最后就来了这,那天师哥万分嘚瑟:“喏,想不到吧,我找了挺久呢,也就在这儿找着了,别太感动哦。”

      那天是龙傲天档案上的生日。

      龙傲天吃不惯这“家乡菜”,但为了不露馅只能装喜欢,强迫自己硬塞了不少,一顿饭吃完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些怀念这味道的。不过,不吃蒜是最后的倔强,嘴巴里会有股怪味,他不喜欢。

      龙傲天去结账时,老板竟认出他来,语气亲切:“唉呀妈呀,这不我小老乡儿吗,诶你师哥捏,老长时间没看着你俩了,毕业了不,当警察了不?。”

      “嗯,就在吉普岛警署,他有任务,今天没来。”谎言说了一个又一个,也不差这小小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一个。

      “哎哟我,牛逼呀,那小子长滴也不像个好银,害真能当警察。”

      龙傲天笑笑:“人不可貌相嘛,别看我师哥那样,他可是很优秀的警察。”

      又是一句谎话,也不知道是在骗谁。

      5

      刘波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摸清楚了毒蛇帮的那个厂子。他套话有技巧,目的混在与每一个人日常扯的闲篇里,问得不深,问得不多,任谁回忆起来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对话。

      当初选中他的老师说,他有这方面的天分,刘波不得不承认,仅是这一点,他确实要比他那个处处优秀的师弟强,他那师弟不会说谎,耳根子会红。

      刘波把手里的手机摩挲了一遍又一遍,那天他扔了又后悔,最后还是捡回来,心惊胆战地藏好。

      刘波将手机开机,瞥了一眼未读信息,给对方发过去一个“6”。(我很安全)

      很快,对方回复:“?”(危险,归队)

      刘波躺在床上,酝酿半天,发过去一个“。”(我可以继续任务)

      两年多了,警署的暗语还没换。

      刘波在床上翻来覆去,犹豫了半宿,发过去一个地名,再一次把手机关了机。

      我只能做到这了,他想。

      6

      “腿寒好治?”(他还活着?)

      “鱼腥别杀。”(有些本事。)

      手机横在署长与龙傲天之间,两人的脸色都并不好看。

      “早烤酸辣串了。”(这可是老厂子了。)

      “买饭。”(麻烦)

      龙傲天不姓龙,他从蛇窝子里长起来,是毒蛇帮老帮主贪吃蛇的亲生儿子,之一。

      贪吃蛇曾经有一个宏伟的计划,他把一部分手下渗透进警局,还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警校。他要蛇从巢穴里爬出去,照射阳光,化为巨龙,龙的阴影笼罩整个吉普岛。

      “化龙”计划顺利进行,然后,贪吃蛇死了。他一辈子高瞻远瞩,忘了看脚下,随便一块小石头就把他绊倒了。按计划他的手下成功潜伏在警局里,最忠心的那个成了警署的署长,他的儿子成为了警署炙手可热的新人,只是毒蛇帮已经成为别人的毒蛇帮了。

      王世昌很忠心,贪吃蛇不在了,他就效忠贪吃蛇的儿子。

      龙傲天说:“我得踩着毒蛇帮,才能站得踏实。”

      他照办。

      龙傲天说:“还不能踩太狠,不能踩死了,我弟弟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接管毒蛇帮。”

      他信。

      龙傲天带着专案组针对毒蛇帮,针对一些小生意和新当家招揽进来的人。王世昌对毒蛇帮的主要生意心知肚明,告诉了龙傲天几处,要他避而不查。

      王世昌深受老署长信任,一直被当做接班人培养,老署长临近退休,和他提过这个仅与署长单线联络的神秘卧底,老署长死后,王世昌试着联系过这名卧底,却一直没有回应。就在昨天,与警署失去联络很久的卧底突然传出了消息,在毒蛇帮大张旗鼓清理了一番卧底之后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这消息也令人震惊,换做外人这地名还要查上许久才能摸清原委,但王世昌一看便知这是何处。

      作为毒蛇帮的支柱产业之一,它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这卧底竟查到了。

      贪吃蛇身死,少主阿坤出逃,毒蛇帮换了主人,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处打压如今的毒蛇帮,暗中保住值钱的家底,然后等阿坤回来夺权,没想到这销声匿迹许久的卧底横插一脚,让人头疼。

      7

      瞅见红蓝交替的灯光,刘波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进屋利落地将门反锁,又用铁棍别住,这才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条子来了!”

      一众混混跑的跑散的散,刘波没走后门,从二楼侧窗翻出去,就见外窗沿上还站着个衣着裸露的姑娘,这场子五毒俱全,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不少,只是像她这样敢穿着高跟鞋翻窗的少。不过显然她已经用完了所有勇气,望着脚下,不敢再跳下去。

      “把鞋脱了跳。”刘波提醒她,打量了下距离,自己先跳了下去。

      那姑娘把鞋脱了,还在犹豫,刘波耳朵灵敏,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条子来了,快点!”刘波把一旁的垃圾桶拖过来,“往这跳!”

      这一耽误就等来了警察。

      “干什么的,不许动!”

      枪响了,是警察鸣枪示警。

      刘波再顾不得别人,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巷子,有人追过来,跟得很紧,他在学校时短跑鲜有敌手,这两年确实懈怠了。

      今晚的月亮没精打采,未装路灯的小巷幽暗,刘波拐了个弯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脸着地摔下去,磕出一嘴血腥味,他站起来还想跑,后脑勺被枪顶住了。

      条子的喘息平稳,似乎这场追逐并未费什么力气,刘波听到了手铐声,他还想再挣扎下:“警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冰凉的手铐触在他手腕上,却不知为何停住一瞬,这一瞬给了刘波喘息的机会,他向前一扑,抓起一把土,向身后掷去,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站住!”那条子开口的同时开了枪,子弹打在刘波脚边的地面上。

      刘波不敢动了,条子没过来,但刘波知道那枪口瞄着他。

      “叫什么。”条子问,他好像有些暴躁,因为没能立马得到回应就又开了一枪,吼道,“说话!”

      子弹这次擦着腰侧过去,显然只是想控制住目标,在这样的黑暗里敢这样大胆地开枪,他枪法不错。

      刘波正要回答,突然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条子闷哼一声,不太明亮的手电光晃在刘波脸上,墙上还蹲了个人,他晃了几下,伸出手:“兄弟,快上来!”

      刘波踩着垃圾桶翻上墙头,跟着这位好心的兄弟一起逃之夭夭。

      8

      龙傲天被砸得发懵,耳鸣剧烈,他抬头时那两个混混都跑了,血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他试着站起来,凭借着记忆往回走,遇到了来接他的组员们。

      “老大,没事吧,我们听到有枪声。”

      “我靠,老大你受伤了。”

      龙傲天点点头,脚下一软。

      他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一睁眼就见床边坐了个人,他本来还有些混沌,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清醒过来。

      “师哥?你怎么在这?”

      师哥叫刘波,大他一届,四年前因为殴打同学被警校开除,自此杳无音讯。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刘波低头削苹果,不忘唠叨,“咱们这行最忌擅自行动,你怎么连这也忘了?”

      “师哥,我做梦了。”龙傲天彻底清醒过来。他眼前的刘波穿着吉普岛警署的警服,像他曾经一直期待的那样,可是他清楚明白,这期待早在四年前就不可能了,被警校开除的人怎么可能当警察呢。

      龙傲天不常梦到刘波,所以他很珍惜梦里的师哥,他坐起来,对刘波道:“师哥,我今天听到你的声音了。”

      刘波只是笑。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他的梦就该醒了,眼前的人影缥缈起来。

      “师哥,哪怕那真的是你呢……”

      刘波一言不发,把削好了皮的苹果递过来。他的手是有些粗糙的,上面有常年训练的枪茧,还有一些小伤口留下的疤。

      龙傲天想到他今天用手铐去拷的那只手,当时有些许触碰,皮肤称得上光滑。

      于是师哥的苹果削完了,龙傲天的梦也醒了,醒时还在笑自己痴心妄想。

      在医院里守着他的是专案组成员小婉,龙傲天睁眼便见她眼泪汪汪,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出什么事了?”龙傲天问。

      “阿峰联系不上了。”

      收到卧底消息的那阵子,龙傲天想先敷衍着派人查一查,阿峰自告奋勇要去探探情况,组里大多是比龙傲天早一年入行的新人,只有阿峰已经做了四五年警察,算是资历最老,最有经验。

      厂子隐蔽,阿峰大概率什么也查不到,很快会无功而返,龙傲天便同意了,交代他万万不可擅自行动,行事多小心,现在人失联了,大概率是出了事。

      小婉抹了把眼泪,婚戒在她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她和阿峰去年刚结婚:“老大,如果……我是说如果阿峰回不来了,是不是说明那里真得有问题,我们可以继续查下去?”

      9

      刘波被离开警校后并没有马上进入毒蛇帮,他离开了吉普岛,和学校安排的特训老师一起在东南亚的另一座小岛定居。老师姓闫,刘波从没在学校里见过他,他用一年的时间把刘波变成了丧波。

      一个称得上身姿挺拔的人开始溜肩、抖腿、垮着走路,警校几年锻炼出来的肌肉逐渐消失,握枪留下的茧和训练留下的疤也在刻意养护下消失不见。

      再回到吉普岛时,刘波眼神浑浊,游荡在街头,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不怀好意,因为偷盗他进了两次局子,被拷在椅子上时他只能蹲着,看那些穿着帅气制服的警察忙碌。刘波喜欢打量警署,有时候他会想,等他回归了警队要坐在哪个位置,处理些什么事情。刘波喜欢接触人,喜欢和人交流,所以他想做最普通的那种警察,日常工作就是帮人补办个证件,哪怕是找找丢了的狗呢。

      那时候的毒蛇帮人员出入十分严格,刘波多次尝试才终于加入,是那种最底层的小喽啰,负责看场子。

      他并不需要往上爬,闫老师说过,最好的卧底,是置身漩涡之外,如在旋涡之中。

      刘波就这样在毒蛇帮混着,同一个堂口的兄弟走的走升的升,一波人来一波人又走,连组长都换了十几个,他还是个小喽啰,新人入帮时他能当几天前辈,然后很快新人们都混得比他好了,他这个前辈就又成为小弟。

      刘波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毒蛇帮即使被如今的大当家搅得一团糟,也依旧是吉普岛道上的领头羊。警署虽然步步紧逼,却始终没对他摸到的那个厂子下手,或许是警力不够,或许是证据不够。

      刘波铤而走险,又摸清了些新的情况,写了张纸条,在一次专案组捣毁毒蛇帮一个小赌场时,他偷偷溜到警车附近,把那张条子扔进了第一辆车的驾驶位。他仍不放心,又换了字迹写匿名信,夜里套了个假发,把匿名信塞进警署的报箱里。

      回到家里他给上线发信息:“O。”(收货)

      10

      信和字条分别被发现,交到龙傲天手里,最后摆在署长的办公桌上,王世昌咬牙切齿:“自然别努力。”(这人不能留)

      龙傲天道:“您让杨姐在家少吃烤梨。”(内容已经在警署传开了)

      龙傲天把那两张纸拿在手里:“病了还要再救人?”(帮里还有自己人?)

      王世昌点头,龙傲天道:“把土装车里。”(把他找出来。)

      卧底把这事搞得人尽皆知,再拖着不查未免太明显,必要的时候,蛇也会断尾求生,为了顾全大局,放弃一些东西在所难免。警署警力不足,龙傲天申请了和特战队联合办案,毒蛇帮一事上特战队向来不含糊,派出了干将老烧带队。

      警署的张警官曾娶了毒蛇帮二当家,卧底毒蛇帮多年,终于收集齐了毒蛇帮违法的证据,身份败露时,多亏早就以邻居的身份隐藏多年的老烧及时接应了他,张警官才能带着证据全身而退。

      “久仰大名。”龙傲天含笑与老烧握手。老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人时眼神里习惯性带些打量,龙傲天在他的打量下依旧笑得坦然。

      “屋里请,我们署长与您有要事相商。”龙傲天将人请进了屋,自己留在外面清点人数,商讨作战计划。

      小婉执意要出警,此时距阿峰失联已经过去了三天。

      龙傲天本想劝她,她却道:“老大,不全是为了找他,更因为我是警察。”

      龙傲天有时候很不能理解这些人,他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也不明白什么是正义,从小到大他都不思考这些,贪吃蛇的儿子没有自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毒蛇帮,所以他只要听父亲的话做事就好,父亲要他做警察,要他装成好警察,他便这样做。

      临出发时,有人叫住了龙傲天,他穿着特战队的衣服,龙傲天看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还记得我吗,在东南亚警校的时候我们同一届。”

      “抱歉,不记得了。”龙傲天老实回答。

      那人反倒释然的笑了:“你和从前一样。”

      龙傲天只是淡淡地笑,气氛尴尬。

      “啊……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和你说说刘波师哥的事情,总觉得和你说一声。”

      龙傲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名字:“哦……好,我们——”

      老烧善解人意:“大家再检查下自己的装备,对好表,咱们十分钟后出发。”

      龙傲天和这位不太熟的同学走到一旁去。

      “我知道刘波师哥当时为什么和人打架。”

      ……

      那其实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龙傲天静静听完,对他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漫长的行程里,龙傲天和同车的维伊讨了盒烟,第一次染了自己一身并不好闻的烟草味。

      11

      刘波是在新生刚入学时注意到龙傲天的,有一天他下了格斗课,路过射击场,见到刚入学的学弟们在打枪。

      刘波一眼就看到了龙傲天,他白白净净的,身高已经比同龄人高出半头,有些瘦。刚入学的人都是第一次摸枪,多半处于兴奋的状态,又因为没经验,持枪的手会生理性颤抖。龙傲天和他们不一样,他很平静,手很稳,持枪时眼睛认真盯着靶子,枪响过后他打的有些歪,却比其他人都要好。

      刘波喜欢观察人,喜欢用感觉去判断人,他有一种直觉,龙傲天以前摸过枪。龙傲天的感觉很敏锐,刘波不过盯了他一会儿,他便有所察觉,看了过来,双眼里带着些野兽警惕天敌一般的凶。

      刘波对自己不礼貌的直视歉意一笑,匆匆离开。

      熟起来是在年末的考试中,刘波被抽去考核组扮嫌疑人,他是龙傲天那组的考题,龙傲天是当天的最后一个考生,折腾一天,最后一场结束刘波躺在地上累得起不来,龙傲天把他拉起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刘波喜欢社交,欣然同意,他是天生自来熟,龙傲天不善言辞,全靠他一腔热情,警校期间两个人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刘波本不是个会与人起冲突的人,他从小就不是刺头性格,妥妥的老好人,因打架被退学纯属意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天他会有那么大的火气。

      那是个夏日的晚上,夜跑过后,刘波挂着一身的汗去洗澡,浴室是集体使用,刘波换衣服时听见有人说了龙傲天的名字。

      “你这药管用吗?”

      “上次剿灭马来的那个什么牛马帮不是借咱们去帮忙嘛,我从那顺的,他们做女人生意,就产这玩意。”

      “给女人用的东西,对男人也好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不好用再弄别的,龙傲天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我也好这口,有机会也给我尝尝。”

      “我先弄到手再说。”

      刘波听得直恶心,衣服脱了一半,拎着衬衫光着膀子就进去了,里面三个人他倒有几分面熟,都是和龙傲天一届的,其中有一个是他室友。

      “哟,哥儿几个洗着呢,”刘波打了个招呼,打开一旁的水龙头冲凉,问一旁的人,“哥们儿,带香皂了吗,借我用用。”

      香皂被握在手里,搓出沫,刘波笑着还香皂,一把肥皂水甩到龙傲天室友脸上,趁他痛得睁不开眼,将湿了的衬衫勒在他脖子上。

      “谁要给龙傲天下药?”刘波语气还算平静。

      懵了的两人指指他的挟制下挣扎着的男人。

      刘波道:“洗完了就走吧,师哥和师弟说会话。”

      老师来得挺快,刘波被按倒了拎到校长室去,带血的湿衬衫捆着他的手。

      校长土豆板着脸问他:“为什么打架?”

      刘波这才想起来问题的严重性:“我会被开除吗?”

      土豆笑了:“现在想起来问这个了?”

      12

      隐蔽在小岛上三十多年的毒厂,贪吃蛇半辈子的心血付之一炬,海里漂浮着尸体,毒蛇帮损失惨重,警方也不是全无伤亡,就连特战队领队老烧都葬身火海。

      毒厂负责人烙铁头的小艇被追上,他还带着人质,正是与警署失联了几天的阿峰。

      “别过来!”

      “开枪!”

      烙铁头与阿峰同时喊道。

      龙傲天的枪口对着烙铁头,烙铁头的枪顶着阿峰的脑袋,只要他开枪,烙铁头瞬间就能要了阿峰的命,他的手依旧很稳,哪怕阿峰的妻子小婉就站在他身边。

      龙傲天在犹豫。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开枪打死烙铁头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优秀的警察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牺牲同伴,而且他确实不想阿峰死。

      “开枪吧,”小婉说,“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龙傲天的手终于出现了微不可见的颤抖。

      五年前,他和刘波还有另外几名同学被借调去谷曼联合当地警方抓捕抢劫团伙,负责守着围捕行动中突围概率最低的巷口,东南亚警校学生经常有这样的实习机会,因为是学生,负责的都是相对安全的部分,俗话说就是充个人数,可惜运气不佳,那天劫匪偏偏从学生们负责的那条路线走。

      劫匪火力很强,学生们实战经验不多,被压的不敢露头,刘波把自己的枪塞给龙傲天,对他笑:“你可是咱东南亚警校的枪神,今天也打准一点。”

      龙傲天还没反应过来,刘波已经就地一滚,爬上了一旁的警车,轰足了油门向劫匪冲去。警车吸引了大部分火力,龙傲天打完了两把枪的子弹。

      劫后余生,刘波受了点小伤,龙傲天帮他给伤口消毒:“师哥,太冲动了,很危险。”

      那时候刘波也说:“想当警察可不能怕危险,要时刻准备迎接这么这一天。”

      此时此刻他几乎以为身边站的是刘波,所以他不敢侧头去看,怕烙铁头趁机开枪,更怕泡沫破碎,他有无数个与刘波并肩作战的梦,如今也只能靠想象圆满。

      “你说得对,师哥,”龙傲天轻声说,他收起枪,缓缓举起双手,想象着身边的人就是刘波,唯有在这个师哥身边他发自内心的想做一个好警察,他对烙铁头道,“放了他,我来做人质,我是对毒蛇帮专案组的组长,我比他更有价值。”

      “你一个人过来,戴上手铐!”烙铁头喊。

      龙傲天让小婉下了快艇,自己向烙铁头靠近,他登上烙铁头的船,举手给烙铁头看自己被拷得严严实实的双手:“让他走。”

      烙铁头松开阿峰,龙傲天走过去,他突然低头,一路贴着他脑后的红点骤然出现在烙铁头眉心,那是狙击手小烧在瞄准,登船前龙傲天给他打过信号。烙铁头被晃了下眼睛,也反应过来,枪口迅速对准龙傲天:“死条子,你他妈耍我!”

      两边的枪同时响了。

      就在这时,站在船头的阿峰骤然回头,将龙傲天扑在了身下,烙铁头倒下去。龙傲天被阿峰护在身下,他想看看阿峰的情况,但他的眼睛里流进了阿峰的血,赤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13

      刘波在警校的第四年,有个在谷曼做警察的学长牺牲了,学长在校时和他关系还不错,他请了假,去谷曼参加追悼会,学长没有尸体,他被炸碎了,棺材里只放了一身他以前穿过的警服。他的未婚妻头戴白花,强忍眼泪,陪着他年迈的父母站在棺材旁给每一个人鞠躬。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刘波都在做噩梦,梦见他穿着那身警服躺在棺材里,棺材外是一张张悲切的脸,有他的父母,他的朋友,还有龙傲天。

      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耳边唯有哭声。

      他想,这就是死。

      刘波退缩了,他第一次有了不再做警察的想法,又因这胆怯感到可耻。某日一起夜跑时他问龙傲天:“你如果不做警察想做什么?”

      “没想过,只想做警察。”

      “做不成警察了呢?”刘波问。

      “做不成警察……”

      ……

      “呕——”刘波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抱着马桶坐下来,死活想不起来龙傲天那时候说了什么。

      新升上来的组长踩着啤酒箱笑得无限猖狂:“我说,你们这就不行啦?”

      电视上正在播警方铲除毒蛇帮制毒窝点的新闻,笑眯眯的局长把英俊帅气的属下往前推:“这是我们警署对毒蛇帮专案组的负责人,问问他吧。”

      刘波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睁着视线模糊的双眼努力去看,他还没能看清,组长已经把手边的椅子扔了出去,电视屏幕四分五裂,连带着那人影也四分五裂。

      梦一样的,刘波反而看清了。

      “他妈的,死条子。”组长啐了一口。

      刘波突然大笑起来,离开警校的这四年,他头一次笑得如此快意,酒精在他的胃里烧,也在他的脑子里烧,越烧越热,他爬起来,拎着酒瓶子继续到处和人碰。太放纵的结果就是,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好消息是醒来时他终于想起那天龙傲天说了什么,甚至想起了更多。

      “你如果做不成警察了呢?”被开除那天,校长也这样问他。

      他以龙傲天的回答作答:“那我一定是死了。”

      鬼使神差,刘波翻出了那部手机,他没用暗语,就那么发过去:“恭喜龙sir。”

      14

      龙傲天从医院回来时警署的迎新仪式还没结束,王世昌见他回来,热情的把他介绍给三位新同事,其中有一人他瞧着眼熟,那人一怔,显然也认识他。

      “欧阳?”

      “傲天!”

      他们很快认出彼此。

      欧阳本是和他一届,中途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两年,后来又转去了谷曼警校,虽然是室友,关系却算不上多要好,这几年也就一直没有联系。

      “哟,是熟人,那正好,就到你的专案组去,配合起来也方便嘛。”王世昌提议。

      “我也正有此意,”龙傲天笑,不忘尊重欧阳的意见,“怎么样?我们专案组可是相对其他部门要辛苦些。”

      欧阳规规矩矩敬了个礼:“当警察的不怕辛苦!”

      当晚老同学叙旧,龙傲天难得喝了些酒,他酒量不好,喝得眼神迷离,脚下不稳,欧阳还很清醒,叫了车把他送回家,又送上楼。

      房子不算大,家具和用品也很少,欧阳在落了灰的厨房勉强凑了些未过期的食材做醒酒汤,龙傲天四仰八叉地倚在沙发上等。

      汤煮着,欧阳去洗手间将毛巾打湿,递给他:“擦擦脸。”

      “谢谢。”龙傲天伸手去接,不经意间指尖拂过他手背。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欧阳问。

      龙傲天醉得脸烫,这湿毛巾如同救赎,他把脸埋进去,点点头。

      欧阳笑:“从前在学校时老师就说,要趁着还是学生谈一次恋爱,否则万一当了警察就没时间了,看来是真的。”

      龙傲天叹了口气:“好累。”

      欧阳把醒酒汤端来:“以后有我替你分忧。”

      欧阳入职不到半年,警署里已经有人瞧出来不对劲,眼尖且心直口快如逗逗更是直接去问龙傲天:“老大,你和欧阳不会在谈吧?”

      龙傲天仔细思考,认真回答:“他大概是在追我。”

      这半年欧阳对他不错,频频上门,把他那间没什么温度的小屋一点一点添置得满满当当,会在他加班时等着送他回家,出警时永远是他的司机,就连他的胃病都在欧阳的监督下养好了些。

      欧阳的意思很明显,连警局其他人都看出来了,但龙sir深谙拉扯之道,于是把那样明显热烈的追求曲解成大概。

      “他就是在追你啊!”逗逗显然被他精湛的演技骗过,以为他确实纯情,“老大,试一试啊!”

      15

      刘波在毒蛇帮做了五年的外围干员,第一次参与火拼,原因无他,毒蛇帮没钱了,抢地盘人手不够。这两年警局打压毒蛇帮,不少原本由毒蛇帮看的场子都停业整顿,只能抢别人的场子。

      这次火拼由大当家亲自带头,各个堂口几乎倾巢而出,光人数就压过了对面,刘波本来还在纠结打架时下手的力度,却发现自己想多了,街道太窄,毒蛇帮人员众多,争着在大当家面前表现的人也多,他根本挤不进前排去。

      刘波索性闪进小巷里抽烟,外面喊打喊杀声音如雷,他叼着一点星火,逗墙上冲他炸毛的野猫,架快打完了他才晃悠着出去,混在人群里一起喊:“永远的蛇!永远的蛇!”

      就像电影里那种五十块不管盒饭就能找来的群众演员。

      毒蛇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获全胜,其中一人大概是表现得好,被大当家叫到身边去,大当家踩在汽车顶端,又把那人拉上去,拿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喇叭开心愉悦地宣布:“以后他就是咱们的二当家啦!诶你戴眼镜,那你就是眼镜蛇!”

      大当家就是这样的人,随便谁都能轻易获得他的青睐,他要是瞧谁顺眼了,谁就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警笛突兀地响起来,刘波与大伙一样,下意识抱头蹲下,又见警车还远,齐刷刷站起来四散逃去。

      大当家并不着急逃跑,举着喇叭在人流里跳舞:“兄弟们,明天别忘了来新场子上班哈!”

      刘波这些年把逃跑练得炉火纯青,没一会儿就跑到闹市区去,下班了,现在是夜宵时间。饭吃了一半,有人端着碗坐下来,递过来一瓶汽水:“没位置了,兄弟拼个桌哈,请你喝汽水。”

      刘波抬头一看,好家伙,是刚刚才当上二当家的那位,他带着敬意:道:“二当家你好,我是眼镜蛇堂二组外围干员四脚蛇丧波。”

      “你好你好,”二当家笑呵呵道,“你在毒蛇帮几年啦?”

      “回二当家,我刚来一个月。”刘波撒了个谎。入帮时间短就说明没什么好问的,可以减少谈话频率,进而减少他人对自己的印象。

      “比我还短呐,我才来了半个月。”

      “半个月就受到大当家的青睐,您前途无量。”刘波以汽水敬他。大当家最信任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今天是阿猫明天是阿狗,这个二当家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你多大,我瞅着你也就二十多岁,你这胡子显老气。”

      “回二当家,我今年三十二了。”刘波继续扯谎,心想,这二当家话可真密啊。

      二当家的手机响起来,他扫了一眼,神秘兮兮地问:“兄弟你认字不?”

      刘波点点头,只听他道:“你给我念念我收着的这信息上写的啥呗,我是外国人,来之前没学过你们这的字,我们那边只学英语。”

      16

      “你今天生日,早点下班吧?”欧阳笑得温柔,“我订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

      龙傲天低头看表,发现指针还停在四点钟分毫未动,这表有些年头了,是刘波送他的生日礼物。

      欧阳注意到他在看时间,提醒道:“九点半了。”

      龙傲天摘掉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走吧。”

      他去便利店买了电池,换了新电池的手表又卖力工作起来,好在只是没电了,而不是坏了什么部件。

      欧阳订了家西餐厅,气氛浪漫,东西味道也不错。牛排刚下肚一半,龙傲天便接到了值班警察打来的电话。

      “有警情?”欧阳已经习惯了他接到电话随时出警。

      “走吧。”龙傲天放下刀叉。

      欧阳犹豫道:“今天是小同他们组值班吧?让他们去吧。”

      “离我们很近,我们先去看看。”龙傲天不在意他的意见,说着已经站起来。

      欧阳没办法,只好跟着他。

      械斗发生在不到三百米的暗巷里,毒蛇帮的小混混都一个德行,见到警察立刻逃跑,地上洒了些白色粉末,还有几个装粉末的透明小袋,龙傲天动作娴熟地带上手套准备去拿。

      “帮我去车上拿一下证物袋。”他回头对欧阳道。

      警车就停在巷口,欧阳转过身去,他尚不知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蛇的陷阱里。龙傲天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有人帮他留在那里的装了消音器的枪,他瞄准欧阳的头部,一口气打光了所有子弹。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蛇的血是冷的,并不会因猎杀沸腾。

      龙傲天沿着小混混们逃跑的方向跑去,将脚印踩出追逐的假象,把枪丢在了一个转角处,伪造成杀人凶手把枪丢下的样子,又跑回小巷,拨通了警署的电话。

      “瑞典街……”龙sir声音颤抖,表情却冷漠,“遭遇毒蛇帮,六个人,有枪,欧阳……牺牲了。”

      他汇报完情况,叼了支烟,站在原地等警察。

      见到欧阳的那一刻龙傲天就起杀心了,老烧的追悼会上他遇到东南亚警校的教导主任吕严老师,问到了刘波当年被开除的事。特战队的那位同学说的是真的,他的室友欧阳曾试图给他下药,刘波把他打了个半死,然后因为殴打同学被警校开除,欧阳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免于退学,转去了谷曼警校。

      欧阳显然并不知道他已经知晓此事,不然也不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追求他。

      龙傲天不在乎欧阳这几年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想让欧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并不因自己生气,只是替刘波不值,这些年他收过锦旗,受过表彰,鲜花掌声众人簇拥,人人都说他是个好警察。每当这时他都会想:“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师哥呢,他才是最优秀的警察。”

      刘波本该是最优秀的警察,欧阳把这一切都毁了,他死了还能赚个因公牺牲的名头,也算便宜了他。

      17

      小马上位后毒蛇帮处境尴尬。他不像贪吃蛇一样讲究运营,他不讲规矩,做事全凭开心,今天和这个帮派开战,明天去那个帮派的交易地点横插一脚,把吉普岛□□这些年来的平衡全打破了,毒蛇帮人越来越多,地盘却越来越少,又被警署针对得紧,还得罪了同行,一副日薄西山的架势。

      眼镜蛇改变了这一切,他虽然不识字,但颇有头脑,也懂得管理,把乱糟糟的手下们都约束起来,让没有规矩的毒蛇帮变得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规矩。规矩立起来,慢慢恢复和各帮派的关系,不惹事警署也无把柄可抓,这让毒蛇帮缓过一口气来。

      眼镜蛇的到来让刘波意识到自己从前对大当家的揣测是错误的,他本以为这就是个不喜欢规矩的混世魔王,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不讲规矩是因为他本就是肆意妄为的人,如果有人和他说“这样不行”,他也会收敛,他有时暴躁,有时又是个乖宝宝,仿佛单纯有什么精神疾病。

      闫老师说过:“猜不透的人不要猜,你看他太多,他就会顺着目光找到你,别去了解他,别用技巧,偶尔也要依靠直觉。”

      土豆也说过:“你有天分,天生吃这碗饭的料,我们看中的就是你的直觉。”

      刘波的直觉就是有人在看着如今的毒蛇帮,这个疯疯癫癫的大当家只是个跳梁小丑,这五年里毒蛇帮从未有一刻归属过他。

      刘波记得贪吃蛇老婆不少,孩子也不少,东子上位后这些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帮里高层也无一人跳出来提出为贪吃蛇报仇,他们看似臣服,实则冷眼旁观,纵容大当家把一切搞乱。

      眼镜蛇是谁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会不会是为了减少毒蛇帮的损失,可他为什么现在不杀东子?

      这五年里大当家活得太好了,好得让刘波有点害怕,他有些想不通毒蛇帮现在究竟是谁的毒蛇帮,也想不通背后的人想干什么,最想不通的就是警署对毒蛇帮的态度,看似步步紧逼,却一直未触七寸,刘波怀疑警署里有蛇。

      龙傲天是个傻小子,他心思单纯,一腔热血地想当个好警察,不一定能察觉到这些,他还年轻,经验少,警署把打击毒蛇帮这样的工作交给他,未必存了好心思。

      替罪羊?还是别的什么?刘波脑子里一团乱麻,可他不能乱,龙傲天还在漩涡里,他得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18

      龙波天不忙的时候会去看阿峰,他依旧没醒,这两年小婉辞去工作照顾他,憔悴了不少,但她一如从前的乐观,不抱怨什么,也不埋怨谁。

      最开始龙傲天想不通阿峰为什么会救他,从社会关系上来说他们是同事,是血脉不与彼此关联的存在,这样的关系不该存在谁为谁献身,如果一定要龙傲天为一个人挡子弹,那他也只会给师哥挡,同样的情况下如果那把枪对准阿峰,他不会回头。

      但那只是最开始。龙傲天逐渐发现自己与从前的不同,几天前的一次任务里,新进组的同事在与毒蛇帮枪战时腿软了,龙傲天冲过去,拖着他躲在掩体后。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冲过去的时候龙傲天什么也没想,子弹擦过他的肩头,受了些皮肉伤,处理伤口时被他救的小警员一直愧疚地哭,龙傲天摸了摸他的头。

      那一刻龙傲天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再是龙傲天了,他好像是刘波,又好像是阿峰,他想:哦,这就是警察,这就是师哥说的,保护别人。

      龙傲天离开医院的时候接到了陌生的电话,对方心情不错,语气散漫:“哥,好久不见啊。”

      龙傲天便知道了他是谁。

      “欢迎回来。”龙傲天道。

      “哥,做警察怎么样?”

      “很辛苦。”

      “青龙帮以后还请多关照啊,龙sir。”

      阿坤挂掉了电话。

      “龙警官又来啦,”阿峰的主治医生闫大夫匆匆路过,顺口道,“脸色不太好。”

      龙傲天笑:“最近太忙。”

      闫大夫凑过来,热心道:“你就是想事情太多,别把自己搞那么累。”

      “知道了,谢谢。”

      龙傲天和他不算熟,也抵触他这种热情,敷衍了一句就打算走,又被他叫住。

      闫医生笑眯眯的,对他道:“自从龙警官来了,毒蛇帮还真消停了不少,我们这些普通人活得也安心了不少,龙警官会一直保护我们的,对吧?”

      他眼神的真挚让龙傲天心虚:“啊……会……会的,当然。”

      “那我就放心喽,”闫大夫心满意足地踱走,走时不忘提醒他,“快走吧龙警官,一会太阳落山,太黑了路可不好走。”

      19

      风起于某日的夜晚,毒蛇帮的一笔重要交易被人半路截胡了,负责交易的三当家和其手下都下落不明,毒蛇帮钱货人三空。没几天,一个叫青龙帮的帮派崛起,扫了毒蛇帮的几个地盘。

      这是刘波在毒蛇帮卧底的第七年,他敏感地嗅到了要变天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蛇窝真正的主人回来了,他不敢相信警署,决定先和更可靠的人接头。

      那几日吉普岛雨水多得反常,刘波从湿滑的台阶上滚下来摔断了腿,狼狈地住进医院,快出院时他终于见到了闫医生,他们在杂物间碰了面。

      “我说你也够拼的,犯得上摔断自己一条腿吗?”闫医生颇为无奈,检查他膝盖的同时絮叨,“伤筋动骨搞不好要落下病根的。”

      他手法娴熟,真得很像一个医生。

      “救我师弟的那个警察怎么样了?”刘波问。

      “老样子,不知道会不会醒。”

      “我爸妈还好吗?”

      “好得很,你妈很想你。”

      刘波放心了,提起正事:“最近出现的青龙帮瞧着不对劲,毒蛇帮已经有高层叛逃过去。”

      “你是说贪吃蛇的人回来了?”

      “嗯。”

      “两蛇相斗倒是行动的好时候,摸清底,随时准备配合警察行动。”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警署里有内鬼。”

      “哦?”闫医生笑了,“你觉得这个内鬼是谁呢?”

      刘波抓住他的微表情,他笑得不太自然。

      闫医生道:“你那个师弟,好像不太喜欢警察这个职业啊。”

      “不会的,”刘波笑着摇摇头,“老师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笨了些,但他肯定是个好警察,他像我一样热爱这个职业,以前我们在学校,他……”

      “他是贪吃蛇的儿子。”闫老师一点一点敛了笑容。

      刘波愣住,笑得尴尬:“您……在逗我是吧,哈哈。”

      “你以为我在这是什么任务,只是保护一个受伤的警察吗?”闫老师表情严肃,“是校长让我来盯着他的。你刚退学那两年毒蛇帮的人一直在打听和你亲人的消息,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他一直在找你。”

      闫老师扮演过太多人,没有人比他更能洞悉谁在演戏,谁在做自己,自阿峰住院来他和龙傲天频频接触,三年的时间足够他那双火眼金睛给一个人下定论:“或许他对你这个师哥真有几分情义,或许他只是想利用你,小心他,别太相信他,等你归队他就是你的下一个任务。”

      20

      阿峰醒了,四年九个月零三天,他终于醒过来。

      通知龙傲天这件事的是闫医生,闫医生问:“阿峰醒了,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龙傲天于是带了一枚警徽去,他想不到该送些什么礼物,好像这就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唯一能配得上阿峰的礼物。

      “尽快好起来,尽快归队。”龙傲天对他说。

      阿峰的亲戚朋友挤在小小的病房里,龙傲天显得有些多余,他和阿峰聊了一会便躲去吸烟室抽烟,遇到了同样在抽烟的闫医生。

      认识快五年的时间,龙傲天和闫医生也算熟起来,他已经能主动找话题聊几句。

      “医生也抽烟吗?不是说吸烟有害健康?”龙傲天站到闫医生身边去。

      “所以说烟和毒最相似,尝过的人自己也知道这东西不好,但终归控制不住自己。”闫医生道。

      龙傲天笑笑:“你特像我师哥,总是爱说大道理。”

      闫医生似乎想和他聊一会,又续上一支烟:“听说你升职了,现在是吉普岛警署的署长?”

      “嗯,王署长今年二月份退休了。”

      “挺不错的,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会被调到谷曼去。”

      “啊,大概吧,去哪都一样。”

      “谷曼现在很太平,当地的□□已经彻底被铲除了,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我以后说不定会去那工作。”

      “留下来吧,”龙傲天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里,“吉普岛也会像谷曼一样的。”

      “我等着那一天。”闫医生把烟抽完,走出了吸烟室。

      走廊一声巨响,龙傲天心中一凛,立即冲出去,一地碎玻璃中闫医生把一位病人护在身下,有惊无险,他身旁只是一个普通的足球,只是没见踢球的人。医院的监控坏了,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龙傲天回家的路上又接到了阿坤的电话,他仍然笑着,只是语气中透露着些抱怨:“哥,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我很忙。”龙傲天道。

      “哥,别真把自己当警察了啊,上周抓赌,怎么把咱自己兄弟也抓进去了。”

      “你的人太多,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是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了,”阿坤嘻嘻地笑,“有空一起踢足球,龙sir。”

      龙傲天把车刹住:“你派人干的,威胁我?”

      “哪的话哥,我和你闹着玩呢,你看你又不接我电话,我也不能去局子里找你啊。”

      “有什么事,说。”龙傲天有些不耐烦,警服勒得他不能呼吸,他不得不扯了扯衣领,解了颗扣子。

      “哥,我这边不太顺利,小马脑子不好使,但他手下那眼镜蛇是个聪明人,我听王叔说他是你们派出去的条子啊,演戏演那么真干嘛呀,我看这条子就差为小马死了,让他放放水呗,否则我不小心把这事说出去了他也危险不是……”

      “阿坤,”龙傲天打断他的话,“别威胁我,别找我麻烦,你听话就什么都有,不听话就滚出吉普岛。”

      他挂了电话,把车开得很快。

      21

      刘波卧底毒蛇帮的第十年,毒蛇帮终于没落,新崛起的青龙帮常常找麻烦,吉普岛夜夜龙蛇舞,其他小帮派耶掺和在里面,驱魔乱舞中把毒蛇帮舞了个树倒猢狲散。

      捕蛇的网收紧,刘波十年的卧底生涯终于结束,接下来就是档案解封,荣归警队,在那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处理掉毒蛇帮安插在警队的卧底。

      刘波想不通龙傲天怎么会是毒蛇帮的人,他刚进警队时才十六岁,还有些瘦弱,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笑起来带些羞涩,看人时满是真诚,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卧底呢?

      可是闫老师的判断不会错。

      是有什么苦衷吗?

      刘波辗转反侧,手机的光暗了又灭,他指尖颤抖,打下明天接头的暗语,发送出去。

      那边很快回复了。

      你也睡不着吗?刘波想。他同时也想很多事,想初见的那个射击场,想星空下一起夜跑,想第一次搭档出任务……最后想到被砸碎的那台电视里四分五裂的龙组长。

      “我以后一定要做警察的。”

      “师哥,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警察。”

      “如果我不做警察,那一定是死了。”

      ……

      刘波一闭上眼睛,龙傲天那张脸就在他眼前晃,眸子亮晶晶、湿漉漉的,小狗一样。

      蛇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刘波坐起来,十一年来第一次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刚拨出去就被接起来,就好像对面的人一直在等他这通电话。

      刘波将手机攥的很紧,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喂,我……我是刘波。”

      “猜到你会打给我。”

      “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我了解他,他——”

      刘波话还没说完,那边的人已经用轻松愉快的语调回答他:“当然可以啊,我们搞教育的主要还是劝人向善嘛~”

      十一年前他也是用这样愉悦的语气问:“你还想不想当警察?”

      “谢谢……”刘波有些哽咽。

      “老闫的报告我看过,这小子除了身份有问题,哪里都没问题嘛,人品、颜值、身材,要什么有什么嘛。”

      刘波的眼泪没能流出来,他听见电话那边另一个声音如同他的嘴替一样在吐槽:“你到底是根据什么判断好人坏人的啊!”

      刘波的眼泪憋回去了,他默默挂掉了电话,心想着:感谢我那如大当家一样乖僻的校长。

      22

      龙傲天想过很多个重逢的场景,人潮如织的街头、阳光炽烈的沙滩、破旧热闹的餐馆……唯独没想过现在这样,汹涌的暗流里困着寸步难行的他,又跳进来一个刘波。

      十一年苦寻不得的师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总想着见了面我有好多话想说,真见了面却只剩几句平常的玩笑,好像他们从未分别,只是昨天见过,今日又见,时光未把他们分开过。

      龙傲天庆幸自己早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按照与王世昌商讨的原计划,他们让老烧在毒厂事件中假死,卧底毒蛇帮,告诉他任务是与一直隐藏在帮内的不知名卧底接头,里应外合帮警队摧毁毒蛇帮。其实只是想利用老烧引出这位潜伏十年的卧底,趁乱一起除掉他们两个,嫁祸给毒蛇帮。

      老烧蒙在鼓里,这是个好计划,但龙傲天后悔了,他不想让老烧死,也不想那位不与任何人接头的卧底死,他想剿灭毒蛇帮,却也不想扶持阿坤的青龙帮。

      蛇装了太久的龙,真得长出了龙角龙爪龙心,血液里有了不属于蛇的温度,父亲要他化为巨龙,成为笼罩吉普岛的阴影,可他只想为吉普岛遮风挡雨。

      师哥还是那个师哥,即使看起来瑟缩胆小,却始终会比他站得更往前一步,危机关头第一选择永远是牺牲自己。

      龙傲天酒量不好,喝下去的那杯酒让他变得无法控制自己,他伸出手去,明明想说“我好想你”,说出口却变成了“欢迎归队,师哥”,明明想拥抱,却也只是双手交握。

      师哥的手变了,没有枪茧,也少了许多伤,醺然里他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警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太好了,原来不是痴心妄想,他想。

      “傲天儿,二当家是警署的人对吧?”

      “啊,是特战队的老烧,以前就执行过卧底任务,经验丰富,老署长怕你一个人在毒蛇帮没人和你照顾照应,才让他进来的。”老烧方才的袒护太明显,师哥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怪不得我在帮内看到过接头暗号,”刘波摸索了下身上,“我不和联络人以外的人接头,所以没回应。”

      龙傲天猜他大概在找烟,取了一支递给他,自己点上一支,凑过去用自己的把他那支给点燃了,烟雾在他们之间漫开,近在咫尺,却瞧不清对方的表情。

      龙傲天听见刘波在笑:“行啊你小子,学会抽烟了。”

      “工作压力大,就抽上了。”

      “行,长大了,”刘波捏捏他胳膊上的肌肉,夸赞“结实。”

      龙傲天笑:“师哥胖了不少。”

      刘波安静地把烟抽完,这才道:“我和老烧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我怀疑警署里有蛇。”

      烟雾散了,龙傲天看清他的表情,那双眼一如十一年前坚定清澈。

      “傲天儿,你有头绪吗?”他问。

      23

      刘波停住了脚步,他家的门虚掩着,门锁是被撬开的,屋内开了灯,他后退两步,打算开溜,屋内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是我。”

      刘波松了口气,走进去。

      闫老师鞋都脱了,抓着一把瓜子窝在他的沙发上看电视,只瞥了他一眼就又把注意力放到精彩的节目上,瞧也不瞧地把瓜子递过去:“来点?”

      刘波关上门,看到屋内门口放着的的两个行李箱:“您要走了吗?”

      闫老师点点头:“任务完成了,休假去。”

      刘波直奔主题:“我的任务没完成。”

      闫老师道:“校长给我打过电话了,上一个任务作废,你的任务是继续监视龙傲天。”

      “老师觉得傲天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波走过去,把电视音量调大了,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闫老师反问他。

      刘波道:“他一直想做一个好警察。”

      “他亲口说的?”

      刘波沉默。

      “你知道贪吃蛇的孩子都是怎么长大的吗?”闫老师又问。

      刘波摇摇头。

      “贪吃蛇这个人,警方盯他很久了。他有一座私人岛屿,上面养着女人和孩子,贪吃蛇的孩子很多,有亲生的,也有其他途径弄到的,孩子们从小就接受一些精神方面的诱导,做一些类似洗脑的灌输训练,受过这种训练的孩子对这个世界没有清晰的认知,老师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就像鹦鹉学舌。他一直和你说想做一个好警察,实际上你问他好警察是什么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听起来很荒唐是吧?你知道竹叶青吗?”

      “毒蛇帮以前的二当家?”

      “对,消息来源于她,基本准确。”

      闫老师把瓜子嗑完,擦干净手:“我得走了,送我去机场?”

      刘波开车送他去机场,登机前他又道:“对他的判定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校长看过,基本过关,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别去诱导他的选择。”

      “您放心,如果他选错了路,我与他同罪。”

      闫老师拍了拍他的肩:“少说丧气话。”

      从机场回来路过警署,刘波把车停在门口,看着那些透出灯光的窗,明天开始就要在这里上班了,而且龙傲天也在这里,他久违的有一种安宁感。

      24

      开完了庆功宴还要写报告,龙傲天走出警署时已经凌晨两点,他听见喇叭声,在大门外停着的车摇下车窗来,露出刘波的脸:“傲天儿,你才下班啊?”

      轻风吹拂,树影晃动,身后是警署明亮的灯光,眼前是笑着的师哥,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龙傲天走过去仔细看他,想分辨是不是梦:“师哥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刘波嘿嘿地笑,有些憨。

      龙傲天思考了不到三秒钟,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蛮不客气道:“庆功宴上又喝了点酒,开不了车,师哥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刘波笑:“yes sir!”

      龙傲天脑子抽了,接道:“一丝儿不苟站岗。”

      刘波笑起来:“服了我自己,怎么想到的啊。”

      龙傲天也笑。

      刘波道:“我刚认识你那会你不太爱笑,现在倒是变了很多。”

      “师哥一点没变。”

      哪怕现在开车还在抖腿,一副混混模样。

      刘波纠正他:“别叫师哥啦,你现在可是我老大,我领导。”

      龙傲天执拗道:“师哥。”

      这两个字像咒语一样被他从心里推到舌尖,每说出口一次就安心一次,在警署的十年里他说得最多的总是“我师哥说过”、“我和我师哥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师哥,却谁也没见过,好像他虚构出这么个人似的,现在终于好了,明天他就可以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师哥。”

      刘波把他送到楼下:“去吧,明天见。”

      龙傲天上楼进了屋,窗外他师哥的车已经不见了,他其实挺想让人上来坐坐,最好是像以前挤在一个帐篷里一样挤在一张床上聊天,但是还有正事。

      电话拨过去,阿坤已经睡迷糊了,听着不太高兴:“龙sir,这都几点了,你们警察不睡觉的吗?”

      “帮我个忙,”龙傲天不想和他多废话,“帮里的卧底警察找到了,他现在已经怀疑我,明天我想办法把其他人都支走,你来帮我处理一下他。”

      25

      刘波卧底的身份在他回警局的第二天就走漏了风声,毒蛇帮余党将警署全部警力都被引去了波兰街,只剩下他和龙傲天,余党头目阿坤点名要他的命。

      东南亚枪神枪法再好也开不了没子弹的枪,毒蛇帮来的人源源不断,火力愈发凶猛。

      刘波探头悄悄看了一眼窗外:“毒蛇帮还有这么多余党呢?看起来这才是主力吧?”

      一颗子弹瞄着他射来,龙傲天眼疾手快,按着他脖子趴下:“别露头,师哥。”

      这小子手劲儿还挺大。

      刘波大概猜得到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也猜到了龙傲天想做什么,他想把青龙帮也一网打尽,不过显然阿坤也并不完全信任他。

      形势虽然凶险,刘波一直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龙傲天做出了该做的选择,此刻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走廊里已经响起雷鸣般的脚步声和小混混们的怪笑,龙傲天把打空了的枪塞回枪套,从桌子底下抽出两根警棍:“得撑一会师哥,特战队马上就到。”

      刘波接过警棍:“我倒是挺久没打架了。”

      “可以站在我身后,师哥。”

      ……

      特战队到的很及时,警署大门一关,阿坤和他带来的人全都没跑出去,外面在清理战场,刘波和龙傲天就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抽烟,刚经历过一场搏斗,他们都筋疲力尽。

      刘波总觉得当下的氛围已经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有的。”龙傲天认真地看着他。

      刘波正想着他会从哪一句开始,嘴唇就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龙傲天的唇。

      好像也不用说什么别的了,立场、身世、真相……龙傲天好像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只是想着怎样一直和他站在一起。

      幼蛇懵懂地爬出蛇窝,遇到的第一个温暖的人,成为了他的壳。

      26

      土豆把手里的两个A甩出去,目光不自觉地往电话那头瞥,吕严瞥他一眼,把他心里嘀咕的话说了出来:“这会该打电话过来了啊。”

      闫佩伦笑眯眯扔出对2:“校长,还要加注吗?”

      土豆眼睛滴溜溜转:“不应该啊,上一对已经be了,这对怎么也该he了啊,我再加五毛!”

      吕严捧道:“两块五的赌资,校长大气!”

      闫佩伦道:“校长,出牌啊!”

      一旁的张祐维小声提醒道:“差不多得了,他赌品不好,你小心他又掀桌子。”

      电话铃叮铃铃响起来,土豆一个箭步跃过去,打开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刘波的声音:“报告!任务完成!”

      还有旁边很轻的另一个声音:“师哥,今晚也送我回家吧。”

      土豆挂掉电话,雀跃地重新坐回牌桌前,嚣张地扔出一对大小王,挑眉看闫佩伦:“老闫,两块五!”

      宇文是五年前找上门的,传闻中她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服,但那天她穿了一身黑,帽檐上别一支白花。

      土豆说:“竹叶青,你胆儿可真够大的,上了警方的通缉令还敢往这跑。”

      妆容精致的美人儿一眼望过来,风情万种:“警方会来东南亚警校抓人吗?”

      她确实漂亮,那是一种危险的漂亮,贪吃蛇的孩子里她是名气最大的一个,手上不知道沾着多少条人命,是个狠辣角色。

      “其实也没别的事,我们家老张是从这毕业的,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宇文眨眨眼,“但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毒蛇帮的事我也不是不能说。”

      宇文虽然冷血无情,唯有一点真心给了爱人,哪怕最后对方是警方的卧底,她仍去和父亲求情,留他一命。

      贪吃蛇答应了却没做到,老张回到警队后不到一个月死在同事的黑枪下,宇文是二把手,知道的东西不少,她知道那是父亲的“化龙”计划里安插进去的棋子。

      他毁了她好不容易抓住的那一点点光,她就掀了他整盘棋,他们这样的人亲者为仇本就是寻常事。

      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她能有赫赫威名可不是全因为父亲的名号,她也有自己的亲信,甚至有个性格乖僻的小子因为半块面包就把命卖给她了。

      小马一枪崩了贪吃蛇那天吉普岛黑白两道都十分轰动,宇文趁乱去了老张的墓前,放下了一枚小皮筋。

      在东南亚警校的校长室,心甘情愿戴上手铐之前,她对土豆说:“我们这些孩子,从蛇窝里爬出来不容易,我没能过上的日子,如果他们还有的选就给个机会吧。”

      “当然可以啊,我们搞教育的主要还是劝人向善嘛~”

      ——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