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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搭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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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000年，人类文明走向末路，尖端科技也无法阻挡的天灾依次到来，气候与环境淘汰掉了一批脆弱的生物，存活下来的族群在愈发恶劣的环境中变异生长，远古时期存活至今的某些生物展现了卓越的适应性与繁衍性，野兽们攻占人类社会，在钢铁森林中横行。
一
车子停住，惯性带的人身体向前，徐熹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拨了拨遮光帘，望向窗外。
目的地已经到了，大门熟悉，曾不止一次在网上见过照片，是座一度闻名于世的大学，如今已被废弃不用，摘了牌，被东方政府拿来安置她们。
众人依次下车，徐熹跟着下去，排好了队，在系统处打了指纹，领了机器随机吐出来的编号磁牌，再跟着门口大屏幕上的详细地图，顺着找过去。
电梯正在维修，目前禁用，姑娘们塞满了衣物与日用品的行李箱此刻成为了巨大的负担，她们在此时更显柔弱，且走且停。
楼上很快传来动静，脚步声整齐，男孩子们下了楼，根据磁牌确认自己的搭档，从她们手中接过行李，扛着上楼。
徐熹也等到了自己的搭档。他靠近的时候磁牌震动，徐熹与他对上视线。他穿着简单的短裤背心，寸头，下巴有些胡茬，与她那块数字相同的磁牌被他挂在腰间，也震动着，很快两块磁牌一起发出“嘀——”的一声，安静下来。
“赵卫。”他伸出一只手，却不是来拿箱子，而是伸到她面前。
徐熹与他握手:“徐熹。”
两个人的掌心都有汗，一触即离，赵卫把箱子扛在肩上，徐熹跟着他，他背后濡湿一片，应是汗水，想来下楼前在运动。
楼有些旧，房间却是翻新过的，两张床，一左一右贴着两侧的墙，做成太空舱的样式，赵卫把箱子放在门口，对她道:“右边，录一下指纹。”
他说着，把地上铺着的毯子卷起来放在不碍事的地方。徐熹走向属于自己的床，指纹录入，系统开启，舱门打开，露出里面干净宽敞的床铺以及墙上的触屏显示器。
徐熹把箱子拖过来，放在床边，沉默无话。
太尴尬了，两个人都这样想。
拯救尴尬氛围的是突然响起的警报声，赵卫反应灵敏，打开自己的舱室，钻进去，又将舱门关闭，再出来时已穿好了作战服。
徐熹有些紧张，看着他，她墙上的显示屏亮起来，视频播放着异兽在校园里撒欢的景象，很突然的入侵，好在人全都进了楼，楼门封闭起来。
“不要慌，搭档，”赵卫戴好头盔，打开房门，回头笑了笑，“只是个演习。”
他冲出去，没入汇集起来的人流。
徐熹将房门关上，躺在床上，戴上了枕边的头盔，电子仪器运作起来，与她的大脑相连。
“编号，y624，徐熹加入战斗，正在与搭档连接，请稍候。”
“编号，y624，赵卫连接成功，正在与战斗系统连接，请稍候。”
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已经练习过许多次，仍是无法克服对黑暗的恐惧，连接缓慢，等的人心中焦急，徐熹双手交握，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
“放轻松，搭档。”他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来。
呼吸逐渐平缓，几分钟后，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二
五年前，方舟计划启动，各国政府商议过后，对地球现有人口做了基因检测，择优送上逃离地球的飞船，未被选中的人被留在地球上，留下来面对那些逐渐失控的野兽。
这并不代表被抛弃，与他们一同留下的还有军队，军人不参加基因检测，他们一早就准备好了留下，与地球共存亡。科技飞速发展还是有些好处，他们并非赤手空拳作战，作战服很快被发明出来，并不停更新换代。
情况并不乐观，异兽的繁衍速度过快，有限的战力被消耗着，某国政府为此研究出了适用于人体的基因药，注射后，身体素质将在短时间内达到巅峰，与之相对的，人体剩余寿命将减至个位数。
仍是有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前赴后继的报名，注射药剂后，入伍，成为新的战力。
因为基因差异，这种药目前只适用于男性，适合女性的药剂仍在试验阶段，导致男性数量锐减。
三年前，有学者提出了搭档计划，提倡军人与非军人两人成组，共同作战，军人负责搏斗，非军人负责辅助，以远程操控的方式，操控小型战斗机器，辅助战斗。
一年前，搭档计划启动，征求父母的同意后，徐熹报了名，离开家，参加政府集训，并顺利毕业，成为搭档计划的第一批实验品，学习相应知识。
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战斗，与战斗系统连接成功后，她看到了异兽的獠牙，头一回如此之近，不由得有些紧张。
“政府驯养的小东西，各方面数值都不足野生的一半，很好对付。”赵卫与那异兽周旋，显然游刃有余。
由徐熹控制的微型机甲还未启动，攀在赵卫背上，像个钢铁猴子，徐熹操纵着它，松手，升空，对着下方异兽的眼睛发射激光，一气呵成。
“好准头，”赵卫夸赞，趁异兽注意力被吸引，滑至它身下，开膛破肚，“不愧是优等生。”
徐熹躲开喷溅出来的血，在他悬空停驻，用电子眼扫视周围。
“东560，两只，无战友。”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赵卫奔跑起来，他的腿长且有力，肌肉线条明显，爆发力很强，让人想到猎豹，徐熹暂时降落，攀在他身上，节约能源。
两只解决起来不那么轻松，但也有惊无险，他们马不停蹄地寻找，击杀，愈发默契。
赵卫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能很快补救她的小纰漏，除了战斗交流，也不吝于夸赞，徐熹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搭档。
哨声吹响，警报解除。
机械电子音再次响起:
“战斗结束。
编号y624组。
战斗评定:优。
战斗击杀:16。
能源剩余:百分之三十二。
伤亡情况:主攻左臂轻微擦伤。
处理建议:请辅攻在宿舍协助处理。”
“首次合作愉快，我的搭档。”赵卫在系统音结束后说道。
三
徐熹退出了系统，摘下头盔，坐起身。视线有些模糊，她缓了一会，待不再头晕后下床去找医药箱，备好药物，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等赵卫回来。
楼道里逐渐有了些动静，脚步声、房门开启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一个小时左右，赵卫回来，没穿作战服，也没带着她的作战机器人，手里拎着方便袋。
“送去维护了，维护室有些远，”他解释，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买了点东西。”
两瓶能量饮料，一袋糖，几节电池，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
赵卫把饮料拧开，递过来:“头晕吗？脑力劳动者。”
徐熹点点头，接过来喝了几口，望向他被兽齿划伤的小臂，有些红肿。她把备好的杀菌剂拿过来，对着伤口喷，不好闻的味道在房间弥漫，赵卫去开了窗。
“食堂十二点开放，请你吃个饭？”赵卫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来，询问她的意见。
徐熹点点头，赵卫看出来她还有些拘谨，便不再多言，拿了剃须刀进卫生间刮胡子。
徐熹坐在窗前喝饮料，听着卫生间剃须刀的震动声，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已经开始与一位陌生异性同居的事实，然后用一瓶饮料的时间消化了这个事实，等赵卫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能没话找话。
“你入伍多久了？”
“五年。”
赵卫长得英俊，剃过胡子以后更显清爽，徐熹从脑子里搜罗了一个几百年前很时髦的词，觉得用来形容他十分合适:少年感。
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一个入伍五年的老兵。
“我二十五，周岁。”赵卫突然说道，他仿佛有读心术，知道她在心里嘀咕什么。
大我七岁，徐熹心想。
“你刚成年吧？”赵卫问道。
徐熹一愣，望着他，不由得把心里话问出来:“你会读心术吗？”
赵卫轻轻笑起来，撕开包装袋，丢给她两块奶糖。
“还是个小姑娘呢，”他说，察言观色，又加了一句，“但已足够优秀。”
徐熹嘴角轻扬，剥了奶糖放进嘴里，奶香四溢。
“我会是最好的搭档。”
四
“战斗结束。
编号y624组。
战斗评定:优。
战斗击杀:48。
能源剩余:百分之零点三。
伤亡情况:主攻面部轻微擦伤。
处理建议:请辅攻在宿舍协助处理。”
徐熹摘掉头盔，大口喘气，眼前的黑暗宣告着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慌张地开灯。
与赵卫搭档三个月，这是最后一次演习，或者说，结业考试。顺利通过，可喜可贺。
战斗在正午开始，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长时间操控机器带来的眩晕感较往常要严重的多，她躺了一会，跳起来去卫生间吐了一场，正漱口时，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赵卫回来了，徐熹记着她的伤，冲出来去拿药，却见他已经站在镜子前自己喷除菌剂了，面部的擦伤在额头，异兽拍碎了他的头盔，徐熹在兽爪更进一步之前切断了它。
徐熹脚还有些软，躺回自己的床上。
赵卫放下除菌剂，走过来，屋内警报大声响起。
“警告，禁止靠近私人休息区域。”
因为是异性共处一室，为保护弱势一方权益不被侵犯，宿舍划分为私人区域和公共区域，床铺一米范围内为私人区域，搭档不被允许靠近。公共区域中卫生间是特殊的，因为没有摄像头，所以不允许两人共同进入。
搭档计划曾被舆论抨击，毕竟二人长久的共处一室无论如何都是暧昧并且危险的，无论是男女搭档、女女搭档，亦或是男男搭档，二者关系中总会有弱势的一方，所以监视系统被做出来，区域被精确划分，乱来的结果是被驱逐以及化学阉割。
值得骄傲的是，末世之下，训练有素的精英们没人对这档事感兴趣，目前还没有任何一对搭档中有人因此被驱逐。
搭档，不仅拥有独一无二的默契，也互相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赵卫转身回去，把带回来的饮料和奶糖扔给她，神色担忧。
徐熹躺着不想动，摸索着拿了块糖吃，赵卫道:“去医务室吧？你可能有些脑震荡。”
徐熹坐起来:“只是有些晕。”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站起来，跳了两步，引得赵卫发笑。
当晚他们在宿舍里喝了些酒，庆祝结业。
五
拿到结业证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任务，西北部某座小城市出现大量异兽，吃掉了一整支警卫队伍，越过警戒线，攻入了生活区，伤亡人数不断上升。
“毫无疑问畜生们也在进步，警戒线的高压电流已经不起作用了。”赵卫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对此做出评价。
徐熹没有话说，她在检查战斗机器人，虽然这些早就有装备部的同事做过了。
她在紧张。赵卫此去要面对的，是不知数量，却又进化得更加难对付的高危异兽，这和演习不一样，与能吃掉一整支武器先进的警卫军队伍的异兽比起来，校园里供他们练手的那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猫咪。
赵卫把机器人从她手中拎走了，与作战服一起放进装备箱里，宽慰她:“不必担心我，这几个月是我过的最轻松的日子了，我可是从前线被调回来参加这个计划的。”
徐熹叹气:“大人，时代变了。”
赵卫笑:“又是百年老梗，你像个十八岁的活化石。”
“十九岁。”徐熹提醒他。
前几天她刚过了十九岁生日，赵卫送了她一个头部按摩仪器。
赵卫的东西收拾好了，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不着急下楼，坐着和徐熹聊天。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太危险了。”徐熹坦诚回应。
担心搭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需要回避，也没有不承认的必要。
“啧，你让我想到结了婚的前辈，听说出任务前家里的老婆也是这么个忧心忡忡的样子，感谢国家给我分配的对象，让我这个本该一辈子孤苦伶仃的男人也有机会体会下这种感觉。”
徐熹抓过手边的东西，丢过去:“我听出来你在占我便宜了。”
赵卫稳稳接住，看清后哭笑不得:“妹妹，教你个千年不变的真理，杀人犯法。”
徐熹这时也看清了自己随手扔出去的是什么，是作战机器人身上装的小型能源雷，好在这个是报废品，是她觉得好看留下来收藏的，如果是真的，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赵卫收尸，然后因杀人入狱。
“等你上了战场，我就对着你发射真的。”她嘴硬。
“漂亮，”赵卫鼓掌，“多么心狠手辣的搭档。”
“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烦死了！”徐熹踢他。
赵卫灵巧躲开，闪身到门口，给了她一个飞吻:“战场上联络。”
徐熹冲过去“追杀”他，被他跑掉了。
主攻们下午两点集合，三点出发，被“抛弃”在家的辅攻们都觉得不太习惯，徐熹也一样，无所事事的上了一下午网，与隔壁y623和y625的辅攻姑娘一起去吃了晚饭，回来后给赵卫的通讯器发讯息。
“平安。”
信息提示音在赵卫关闭着舱门的床上响起，她忘了，出任务时只有战斗系统的通讯器可以使用，不由得觉得有些懊悔，想着要不要撬开舱门把那条讯息删掉，否则等他回来一定要因此自恋一番。
最终还是作罢，去收拾公共区域的东西，抽屉里翻出半包赵卫的烟来，顺手点燃，一时没控制住，吸完了半包，尴尬的打扫出去，毁尸灭迹。
赵卫戒烟许久了，因为她说不喜味道，共同生活就是要互相迁就，赵卫把烟都收了起来，作为鼓励她每周会买白桃味的水果糖给他，赵卫烟瘾上来的时候便含一颗，时间长了整个人快变成一颗行走的白桃。
赵卫不知道，她其实也会吸烟，只是没有瘾，所以其实并不排斥烟味，让他戒烟只是想要为难他，因为他那时总是管教她熬夜打电动，令人不爽。
“你为什么不能先管好自己呢？我很讨厌烟草的味道，都没有和你说！”那时候她只是顺口一说。
“ok，那我们交换。”赵卫却如此说道。
现在赵卫不在，她可以熬夜打电动了，但这个夜晚，她没碰游戏机，只是彻夜难眠。
六
“编号y624主攻赵卫已到达指定地点，行动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请辅攻在十分钟内连接战斗系统。”
徐熹正照镜子，对着脸上的黑眼圈发愁，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忙冲到床上去，戴好头盔躺下来。
连接比平时慢了两分钟，想来是因为距离遥远，但信号良好，未被影响。
“哟，搭档，有因为想我而彻夜难眠吗？”黑暗里，赵卫的声音被系统清晰接受。
“你想吃几个能源雷？”徐熹咬牙切齿。
“开个玩笑而已，”赵卫岔开话题，“你昨晚打游戏了吗？”
“打了一宿，很快乐，我靠你在哪儿！”战斗系统连接，徐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眼前是洁白的云层，赵卫正飞速下坠。
赵卫大笑:“从天而降，给小动物们一个惊喜。”
徐熹调整电子眼视角，见他不远处还有正在下坠的其他战友，他们的位置相对分散。
“注意安全。”她严肃起来，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嗯。”赵卫不再嬉笑。
临近落地，滑翔翼打开，赵卫落在一辆废弃汽车的车顶，徐熹操纵机器人升空，警惕四周。
“安全。”
系统提示有异兽群出没，离他们很远，他们不在支援范围内，但赵卫从车上跳下来，抽出了腰间的能源枪，向系统说的方向慢慢地走。
十几分钟后，隐隐能听到异兽的咆哮声，徐熹放出去一颗移动电子眼:“东南，316，四只，二战友。”
赵卫加快了脚步，徐熹飞在他前面一点的地方，看到异兽后，率先发动了攻击，两颗能源雷被丢出去，在巨大犬系异兽脊背上炸开，异兽吃痛转身，对着赵卫呲牙咆哮。
赵卫后跳，拉开距离，手里的枪照着它的牙打，四发三中，打落半颗兽齿。异兽逼近，赵卫左手抽刀，材质结实的冷兵器负责卡住咬下来的巨口，他把枪顶在异兽颈部，近距离开枪。
三组人对上四只异兽，场面尚可控制，主攻们一人一只缠斗，三名辅攻不用言语，一齐对上了另一只。
这些异兽确实与政府驯服的相差悬殊，战斗机器人身上装的多是轻武器，它们仅用毛皮就可以抗下，能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只有能源雷，但能源雷只有十颗，徐熹已经有了个奢侈的开端，不想再继续浪费，其他两名辅攻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心照不宣的只进行骚扰和牵制。
压力不大，徐熹的高度相对安全，她有时候会走神，去看赵卫。
赵卫说的没错，他的实力远不止训练中展现出来的那样，即使到了这样的战场，他依旧凶悍。
“战场上不要走神，看我干什么？”在徐熹瞥了不知道第几眼后，赵卫突然开口。
徐熹把电子眼视角调整回下方的异兽身上:“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赵卫把伤痕累累的异兽甩在地上，骑上去补刀:“前辈的职责就是随时盯着你这种战场上会分神的新人，来提醒你不要犯这种错误。”
“感谢教导，前辈。”
七
夜晚，宿在军用帐篷里，战斗系统开着，以防随时可能夜袭的兽。
赵卫点了颗烟抽，徐熹操纵着机器跳起来拍他的脑袋。
赵卫叼着烟擦拭军刀，声音含糊:“饶了我吧，我没带糖。”
徐熹对于消灭了他半盒烟的事有些心虚，只得道:“我熬夜打游戏了，你抽一回，我们扯平。”
赵卫笑:“感谢组织宽宏大量。”
徐熹道:“该换药了。”
赵卫点点头，脱掉上衣，他的肩头被猫系异兽的巨爪抓烂了，血肉模糊，已被医务人员处理过，但需要一个小时换一次药。
小机器人跳到赵卫腿上，机械臂运作起来，徐熹被他肤色健康的□□塞了满眼，身材很好，肌肉结实，这是长期锻炼的成果，有一说一，观感不错。
“不要乱看哦。”赵卫突然道。
徐熹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偷窥被抓了现形的变态，脸莫名烫起来，嘴硬道:“那你自己来？”
赵卫似乎觉得她真的做得出来这事，乖乖闭嘴，徐熹动作迅速的把药给他换好:“你睡一会？”
赵卫起身翻了罐醒神的饮料:“估计着夜袭快来了，睡觉的事还是明天白天到了补给点再说，你困不困？”
“不困。”人脑连接系统很容易疲惫，但徐熹还在第一次上战场的紧张与兴奋里，毫无困意。
“年轻真好。”听他的语气，他是真的羡慕。
徐熹能理解他，他疲惫的不止是大脑，还有身体，他不是补充了能源就能生龙活虎的机器，无法做到永远保持巅峰状态。
兽却似乎永远不会疲惫，夜袭来的突然，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刹那，一个巨大黑影扑在了帐篷上，撕咬着，赵卫抱着小机器人滚出去，天旋地转后，徐熹见到了黑夜中泛着寒光的几十双兽瞳。
“钓上来了。”赵卫道。
徐熹把能源全置入到发动系统里，抛出软索，赵卫抓住，他们急速升空，周围其他搭档也在如此撤离，到达安全高度后，远方的指挥台照亮此处，一颗能源弹发射，把这一小片聚集了异兽地方夷为平地。
无论如何进化，兽脑暂时还无法跟上人脑的思路，它们不懂典故，也不懂人类靠头脑存活于世。
“该死。”赵卫突然道。
“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不，我想吃烤肉了，你不知道现场的味道有多香。”
徐熹松了口气:“等你回来，请你去吃。”
八
赵卫回来的那天，徐熹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门，醒来还是先是看到了放在地上的包，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睡着的人。
他显然是倒头就睡，斜躺着，舱门未关，外套和鞋都没有脱，风尘仆仆，睡相不佳。时隔几周，徐熹再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而非电子眼看到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紧接着便看到了他枕边的通讯器，想起几周前那条讯息来，于是悄悄过去，屋里的几个摄像头齐刷刷盯过来，毫无疑问下一秒就是请勿靠近私人区域的警报。
算了，徐熹心想。她穿上外套出门，去食堂吃饭，又带回来一份，放进保温箱里温着，然后戴了耳机，看这几天的战斗视频。
她有些操作还是露怯，比如有一次赵卫被异兽扑倒时，她下意识的反应竟不是释放有吸引性质或冲击性质的攻击，而是用小小的机器去撞异兽庞大的身子。
蠢死了。摁下暂停键，心里骂着自己，在画面上做复盘批注。
“这场我记得，你蠢死了。”赵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他正坐在椅子上吃她中午带回来的饭菜，眼睛盯着她的显示屏。
“你什么时候醒的？”徐熹瞥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赵卫换了身衣服，也刮过了胡子，身上有沐浴液的香气，显然连澡也洗完了。
“三点半，继续继续，很下饭。”赵卫指挥道。
徐熹摘了耳机，把声音外放，继续复盘，看到她出错的地方，赵卫便说上两句。
“你吃饭不要讲话！”徐熹吼他，却是笑着。
独居生活又结束了，虽然聒噪，却很安心。
“你给我发信息了？”
在又一个暂停做批注的空挡，赵卫问她。
“嗯。”徐熹尴尬的应。
赵卫笑起来，徐熹回过头瞪他，却见他盯着通讯器屏幕，笑得温暖。不是嘲笑的神情，是认真的笑意。
她莫名得更紧张了:“你，你笑什么？”
“只是好像突然有点理解，前辈的心情了。”赵卫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情绪难辨。
徐熹被他笑得心痒痒，没能问出那句什么心情。不敢问，不敢期待，怕再多的心思，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长久独处的两个人，太容易生出自己无法分辨的尴尬错觉了。
九
年终测评，细数这一年任务中的功过，居然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徐熹十分膨胀，赵卫也开心，说好大鱼大肉庆祝，到了食堂却是临时点了饺子。毕竟临近春节，又不能回家。
饺子没吃几个，两人的通讯器都疯狂轰炸起来，点开信息看，是连着十几条的高危通知。
国内出现了兽潮现象，半数区域遭到大量异兽攻击，异兽们源源不断，暂时却找不到源头，图片上，它们挤满了整个街道。
“太会挑时间了，”赵卫放下筷子，“我去集合，你吃完。”
徐熹经过一年的分别，已经习以为常，对他挥挥手:“一路平安。”
她不急不忙的把饭吃完，回宿舍时赵卫已经走了，y627的姑娘来敲她的门，约她晚上一起打牌。满楼道都是辅攻们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与当初主攻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全楼得不安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夜晚，四个不同宿舍的姑娘们凑在一起，打牌输了的要讲一个自己的秘密，第一局y621的姑娘输了，她磊落道:“我和我的主攻在谈恋爱。”
徐熹心头一震，其他两人也有些吃惊，纷纷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确定你真的喜欢他吗？”
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乎每日相对，很难不生情愫。但这情愫或许并不真实，只是习惯使然，那只是一种喜欢上被陪伴的心情，而不是坚决的非他不可，换另一个人朝夕相处，也是同样。
徐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把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埋在心里。
“我不知道。”y621自己都很迷茫，与其说她坦白了这个秘密，不如说她在倾诉。
y623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四人里，只有她是有男朋友的，比她小，还在念书，成绩很好，是个漂亮的像明星的男孩子，千里迢迢来探过班，很黏她。
“我对我家主攻完全不感冒，我总觉得我是男的，或者他是女的，总之我们是好兄弟，我完全无法把他当做战友以外的什么。”y623道。
你们每天同出同入，在一个小空间里生活，一点心动也不曾有过吗？徐熹本想这样问。但是系统提示音响了，她把话咽回肚子里，奔回宿舍。
楼内一时间脚步声轰动，在别人宿舍串门的姑娘们各回各屋。
徐熹戴上耳机，等待系统连接，心想着，原来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上自己的主攻。
十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事，部队被拖在补给点外三天无法移动，在赵卫给机器人更换的最后一块备用能源耗尽后，徐熹失去了与前线的联络。
她摘去头盔，第一时间打开内部网站，盯着不时增加一个新名字的阵亡名单，盯到眼睛发涩，眼泪模糊视线。
赵卫在这三天里大小伤不断，他们被异兽群包围，与医务队阻隔，得不到有效率的救治。久违的恐慌感又回来了，徐熹擦着眼泪，不敢移开视线，楼道里偶尔传来哭声，她堵住耳朵，不敢去听。
一直以来的战斗都太过轻松，让她忘了，这是群正在逐渐把人类逼出地球的凶兽，它们或许不够聪明，也没有自己的文明，但它们也在进化的日趋完美，它们的□□在与科技赛跑，这次的兽群中甚至已经出现了不惧怕能源雷的个体。
她不敢想，赵卫正在面对的是什么。
阵亡名单许久未更新，几分钟后，网站出了公告，战斗告一段落，幸存人员安全进入补给点，与医疗队接头。
徐熹不停地连接战斗系统，始终无法连接，正焦急时，通讯器响了，陌生号码，接起来，是赵卫的声音。
“我没事。”简短的三个字，不复平时的中气十足。
徐熹脑海里蓦然浮现四个字:失而复得。
她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无法控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大哭起来。
赵卫在那边虚弱又无奈地笑:“别哭啊。”
“医疗队已经给你看过伤了吗？”徐熹抽泣着问。
“还没有，他们人手不够，我在排队，借了医务的通讯器打给你。”
“打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
“不打给你的话，怕你会哭鼻子。”
徐熹被他这样的温柔攻陷，破涕为笑:“烦死了。”
赵卫惊讶:“我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你也不知道夸我一下？”
徐熹嫌弃道:“夸你什么？谁叫你愿意打给我！”
赵卫轻笑:“也对，谁叫我愿意呢。”
徐熹心弦又被撩动，一时间竟想到，他是不是也有着同她一样隐秘不敢言的心思，这样想着，脑子里乱成一团，再找不到一句同他拌嘴的话，沉默下来。
“别哭了，等我回去。”赵卫突然断掉了通讯。
应该是排队到他了，徐熹想着。她哭的有些缺氧，下床倒水喝，身体不受控制的栽倒，脑中嗡鸣，鼻子下方温热，伸手摸了一把，流了鼻血。
这是连接系统时间最长的一次战斗，副作用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强烈，系统贴心的询问:“y624，是否需要帮助？”
“需要。”她踉跄着倒了水，止住鼻血，靠在椅子上休息，等待救助。
医疗队很快到来，用医护专用的门禁卡刷开了她的房门，将担架抬进屋里，徐熹躺上去，被抬着出门，楼下救护车停了数辆，因身体不适被抬出来的不止她一个，十分壮观。
接下来几天都躺在病床上，过着远离电子产品辐射的日子，这对公元3000年的人类来说是难得又难熬的日子，被批准出院的当天，徐熹飞奔回宿舍拥抱网络，同时得知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多地补给点被异兽入侵，伤亡情况不明。
她找到赵卫所在补给点的消息，也遭遇袭击，时间是五天前，她入院的那天，赵卫和她通话前后。
联想到他那个突然挂掉的通话，心中的预感突然不太好。
十一
徐熹打好饭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出任务的主攻们集合，生怕碍事，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急匆匆跑出来站队、出发，这才拎了饭上楼去。
路过的许多间宿舍都暂时贴上了封条，短时间内不会再开启，原因很简单，半年前的兽潮事件中牺牲了太多的主攻，他们的辅攻无法接受成为别人的辅攻，退出了计划。新的辅攻还在训练中，人员暂时得不到补充。
当然也有人不被主攻的死亡影响，比如老邻居623，她的主攻已经换了三个，听说第四位主攻调来的时候，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克死三个主攻的辅攻吗？”
徐熹推开门，看到屋里正在做复健运动的赵卫，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太幸运了。
她是在异兽袭击补给点事件的一周后和赵卫取得联系的，那时候赵卫已经死里逃生，在极为安全的后方医疗站，做过了两场手术，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借医生的通讯器和她通话。
徐熹冷静的与他聊了几句，断掉通讯，写报告请了长假，然后当天晚上人就杀到了病房。
赵卫正靠着软枕，无聊的叠纸飞机，见了她，并不吃惊，轻轻一扔，纸飞机就撞到了她怀里。
徐熹走过去，把纸飞机放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赵卫杳无音讯的这几天里，她仔细的剖析了自己的感情，仍是理不出头绪，只得出了一个仍是模棱两可的结论:如果赵卫死了，她做不到给别人当辅攻。
有这样的结论就够了，足够支撑着她鼓起勇气，不远万里来握住他的手。
“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赵卫说道。
“我也一样。”
她在医院照顾赵卫，直到他出院。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偷偷把来时撞进怀里的那只纸飞机也塞进了行囊，带回宿舍，压在枕下。
“买了什么？”赵卫探过头来瞧。
“油泼面。”徐熹走到桌前，把两只饭盒分别打开。
赵卫坐下来眼巴巴瞅着，像只等待开饭的大狗，徐熹从消毒机里抽出来筷子，递给他，两个人并肩坐着，埋头吃面。
“y621的辅攻刚刚来过，来和你道别。”
她的主攻，或者说，爱人，在前几天的任务中牺牲了，她写了申请，退出了搭档计划。
徐熹把嘴里的面咽下去，趁机试探:“我不明白，为什么主攻死了，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呢？y623不是一直在坚持吗？”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如果我牺牲了，继续给别人当辅攻吧，不要因此停下脚步，”赵卫拨了拨碗里的香菇，挑给她，“喏，奖励你的，为你优秀的觉悟。”
徐熹掐他腰侧，恨恨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你不吃的东西给我，很恶心诶！”
口不对心地试探换来了并不意外的答案，心里苦涩，为注定无疾而终的喜欢。
十二
搭档的第三年，迎来了百年暖冬里难得寒冷的冬天，飞雪漫天，是几百前年的影像资料里才见过的场面。赵卫去开会，徐熹出门拍雪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在会议室门口等着他一起去吃水煮鱼。
会议室的门打开，长腿好身材的主攻们齐刷刷走出来，徐熹一眼看到赵卫，逆着人流跑过去，不客气地把冻僵的手揣进他兜里，赵卫顺手拍掉她衣帽上的雪。
“开会说了什么？”
“国内发现了异兽巢穴，或许是我们一直没找到的源头，勘察过，地下居然有不少能源，重武器轰炸一劳永逸，但是半个地球都要上天。”
“噫，真会挑地方。”
“是啊，”赵卫叹了口气，“这群畜生们太聪明了。”
徐熹意识到什么，看向他:“所以要派军队去？是吗？”
“嗯，这次任务比较危险，可以选择不去，”赵卫停下脚步，看着她，“我报名了，很抱歉，没和你商量。”
徐熹把手抽回来，笑吟吟道:“和我商量什么？你想去就去呗，我只管做好我的事。”
赵卫盯了她一会，似是在分辨她的情绪，过了一会，他也笑笑:“虽然危险，但我有最好的辅攻在，肯定战无不胜。”
徐熹把头偏向一边，不与他对视，道:“少说奉承话，快走吧，饿了。”
一餐无话，沉默着回宿舍，路上，赵卫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熹弯腰，团了个雪球丢他:“我生什么气！”
赵卫道:“我爸每次自作主张，我妈都要气他好几天。”
又一个更大的雪球砸过去:“哪个是你老婆！”
十三
部队开拔的前一天，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比第一次更甚，徐熹一整夜睡不着，躺在床上看他们这三年来的合照。
赵卫有太多次死里逃生，是个很幸运的人，但她仍是怕，因为人不可能一直幸运。
一整夜，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清晨一听见赵卫下床的声音，立马打开舱门，跳下床。
“赵卫！我有话和你说！”
赵卫神色疲惫，看起来昨夜也休息得不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结巴地开口:“什，什么。”
心里想过了几百个日夜的我喜欢你，出口后，却只变成了意味不明的一句:“我不要给别人当辅攻！”
赵卫神色轻松起来，挑眉:“放心，哥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
他去洗漱，徐熹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门板大喊:“你必须活着回来！”
赵卫把门打开，叼着牙刷，探出头来看她:“你好像有点过度紧张，一会要不要去约个心理辅导？”
徐熹面无表情把门关上:“自生自灭吧你。”
每一次都是这样，再多的情绪都被他的插科打诨打击的不敢说出来，一晚上的心理工作白做了，她无法坦荡地把心事说给赵卫。太尴尬了，他一定也觉得，仅仅因为朝夕相处就喜欢上的感情，很荒唐。
赵卫把东西都收拾好，背着包出门，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向她招手，徐熹走过去。
“把你磁牌给我。”他说着，摘下了自己的磁牌。
“为什么？”徐熹不解。
“换一下嘛！反正都一样。”赵卫把磁牌塞进她手里。
徐熹取了自己的，递给他。
“这回真走啦！”赵卫张开手，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一定要回来，”徐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赵卫，你一定得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反应过来时赵卫已经在给她擦眼泪。
“我有一句话，想说很久了，你想听吗？”他问。
徐熹点头，赵卫抱住她，垂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道:“无论我离开多少次，我都一定会回来，我喜欢的人在这里等我，这是我永久地归来的动力。”
原来，一直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做胆小鬼。
十四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一天战斗结束的夜里，徐熹终于来得及把分别那日没来得及问的话问出来。
赵卫戳戳眼前小机器人的脑袋:“我也不知道。”
爱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突然来临。或许是第一天见面那一眼，又或许是在太多次的嬉笑拌嘴时，也可能是每一次并肩作战中。说不清楚，完全无从考证。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徐熹又问。
“你猜？”赵卫眨眨眼。
“我猜你不知道。”
赵卫摇摇头:“猜错了。”
“真的假的？”徐熹简直想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如果他一直知道，那也太尴尬了，亏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我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你来看我，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你的眼睛，意识到你对我的感情。”
提到那次，徐熹想起一件事来，洋洋得意的和他炫耀:“你记得那时候你折了一只纸飞机吗？我给带回来了！”
赵卫有些吃惊:“真的？”
他又道:“那你应该没有把它拆开过。”
徐熹突然意识到什么，光速下线，摘掉头盔，把枕头下的纸飞机拿出来，对着光，拆开看。
纸上只有两个字:阿熹。
字不似他平日得潦草狂放，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徐熹光速上线，语音系统一连接上便大喊:“赵卫！你从来都没这么叫过我！”
佯装生气，实际上嘴角快要翘上天了。
“原谅我吧，我也有胆小怯懦的时候。”赵卫道。
徐熹叹气:“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不也是一样。”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卫，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是因为在一起久了，才……我其实一直有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我给不了自己答案，所以才一直不敢把话说出来。”
“我也一直在等自己的答案，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但我还是决定先说出来，再去想。”
“为什么？”
赵卫笑着，眼神哀伤:“说不定哪一次就有去无回，如果至死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意，那真是太遗憾了。很抱歉，我太自私了，当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
徐熹操纵着小机器人跳进他怀里:“不必道歉，替我感谢你的自私，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被喜欢的人喜欢着，那也是我的遗憾，比起遗憾，痛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话刚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对，跳着脚拍他的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十五
这场仗远比想象中的要艰难，三天后，赵卫所在的小队深入腹地时，队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徐熹的神经紧绷着，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东748，兽群，建议躲避。”
赵卫与战友一齐闪身在石头后，屏住呼吸，听着兽群路过，给后方人员报了信，坐下来吃压缩食品补充体能。
“老赵，问你个事。”战友神神秘秘道。
“什么事？”赵卫把一口食物塞进嘴里。
“你和你的辅攻是不是在谈恋爱？”
刚塞进嘴里的食物又被喷出来。
“看来果然是，”战友递给他水，继续八卦，“哎，和辅攻谈恋爱的感觉啥样的啊？”
赵卫瞥了瞥他身边的辅攻机器人:“你自己试试呗。”
“哎呀，我俩擦不出来火花。”战友道。
赵卫笑笑，思考片刻，回答他:“感觉，大概就是，突然理解了前辈们说的，妻子在家里等你回去的感觉吧。”
然后因此，开始惧怕死亡。
第八日。后方指挥部与前方作战的主攻们失去了联系，山谷地图无法同步到战斗系统，辅攻的电子眼又距离有限，主攻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谷里乱转，围剿行动变得困难起来。
赵卫单打独斗了几场遭遇战，伤的不清。
战斗机器所剩能源不多，为节省能源，赵卫自己探路，他轻巧的攀上一块巨石，向下看了一眼，跳下巨石拔腿就跑。
脚下是条深沟，巨石遮挡住了风雪，那一刻几十双兽瞳与他静静对视，他跑出去没几步，有几只敏捷的猫系异兽追上来。
徐熹断后，她不敢在此时吝啬能源雷，近乎奢侈的向外投掷，却还是有一只漏网之鱼追了上去，赵卫且战且退，解决掉了它。
“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异兽隐藏起来了。”徐熹惊魂未定。
赵卫道:“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想，干脆轰炸，半个地球一起上天算了。”
“是个好主意，建议你跟后方指挥部报告。撤吧？”
“撤。”赵卫按照来时路返回。
指挥部安静的伫立在风雪里，安静的有些诡异，赵卫觉得有些不对，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后撤，一段距离后，开始狂奔。
一声兽吼从身后传来，几只巨型异兽从指挥部中冲出来，雪白的皮毛上全是血和碎肉。
徐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指挥部被攻陷了。
赵卫带的备用能源还有三块，耗尽之前，如果未能等到援助，此时唯一在他身边的徐熹也将与他失去联络。
十六
第十一天的时候，援军仍未到来，徐熹已将所有的信息与情况上报，等到的回复永远是在路上，持续在线带来的精神副作用巨大，她靠注射药物来维持生理需求，保持清醒。
赵卫的情况很差，他随身带的药品很少，都是些应付小场面的快效药，比失血过多更糟糕得是昨晚被兽爪抓伤，兽毒让他的腿肿了起来，行动不便。
这样在山谷里走无疑是给异兽送口粮，他们找了个小山洞，看大小不像是异兽的巢穴，赵卫钻进去，勉强可以伸开腿。兽毒让他意识昏沉，即使知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是睡着了，徐熹守在洞口，很幸运没有任何异兽从这里经过。
援军在第十二天傍晚到来，新的指挥部建立，系统消息同步，山谷里剩下的主攻不足百人，援军和医疗队从西面切入，指挥部给出位置，要他们前去集合。
赵卫睡得昏沉，徐熹废了好大功夫叫醒他，让他赶往集合点，一路上，徐熹都在祈祷不要遇到异兽，然而天总不会遂人愿，他们在距离集合点一公里的地方遇到了兽群。
徐熹在第一时间请求紧急支援，此时她的机器能源剩余百分之十五，可用的武器不多，身后是无力抵抗的赵卫，只能期盼救援快些到来，或者奇迹发生。
“阿熹。”赵卫突然道，“对不起，请忘记我吧。”
他切断了与徐熹的连接，画面与语音同时被阻断，徐熹再一次连接系统，系统却提示她，战斗机器人已经损坏，无法连接。
徐熹摘掉头盔，登录内部网站，阵亡名单上增加了y624。
这一次赵卫没能回来。
十七
徐熹本以为，她会和那些退出计划的辅攻们一样，以主攻生命的结束，作为自己战斗生涯的结束。然而，最终的结果是，在医院疗养一个月后，她选择了接受新的主攻，继续磨合战斗。
人与兽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后来的两年里，她先后与五位主攻并肩作战，并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死亡，他们的断肢与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躯体常在她梦里出现。徐熹知道那也是赵卫最后不愿意让她看到的，自己的结局。
也是在这两年里，她等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并不是会爱上与她朝夕相处的每一个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的辅攻，做最好的搭档，可是她的枕头下，永远都放着那只纸飞机。
这一生虽然遇到了很多人，但是万人非他。
身上的磁牌跟着主攻不断更换，但多带着的那块上面永远刻着y624赵卫。
某一天，在又想起赵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从他提出跟她交换磁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了，最后他果然葬身兽腹，只有那块磁牌陪着他。
赵卫牺牲的第三年，适用于女性身体的催化基因药研制成功，成为主攻的女性多起来，徐熹选择了服用药物，转化身份。
她的辅攻是个腼腆的小男孩，刚刚成年，因为身体不好，达不到服用基因药的条件，却又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选择成为一名辅攻。
第一天集训，徐熹回到宿舍，发现他吐的昏天黑地，便把自己的按摩仪借他，按摩仪还是十九岁生日那年，赵卫送给她的。
徐熹把能量饮料和奶糖递给他，自己吃了一块白桃味的水果糖。
赵卫虽然已经不在，但她身边处处都是赵卫的影子。
集训一年后，终于上战场，每一下攻击，都恨不得把面前的异兽粉身碎骨，猫系、犬系、有毒、无毒，对她来说都一样。它们都是凶手，从她身边抢走了她的爱人。
因为基因药的缘故，她活不到十年就会死，因为任务凶险的缘故，她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对她来说，那是一件好事情，国人信奉鬼神，她也一样。忘川之畔，她将与爱人重逢，然后把那个姗姗来迟的答案，告诉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