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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云梓辰抱着婴儿回到紫天宫主殿,进屋将婴儿交给乳母,他摘下披风,抬手摸了摸软榻边的暖炉是否温热。
      今年的冬季愈发寒冷,即使大殿中生了炉火,可屋中仍旧不算暖和,端坐在原本周影焕的寝室中,云梓辰感到寒气从四面八方渗进来。他看着身边榻上熟睡的婴儿,孩子才出生几日,胎衣还没有完全落下来,胎衣下肤色如火一般鲜红。
      据说婴儿出生时肤色越红,长大以后就越白皙,父母两人相貌都不错,云梓辰猜想他长大后定然一表人才,不过这孩子脸如今还是皱皱巴巴的,看不出更像谁。
      想到这儿,云梓辰不由得暗骂秦钺实在是宽心,竟然把他的孩子和一屋子宫人扔下不管,自己专心致志的去皇宫门前跪着。在云梓辰心中,秦钺既是同僚,亦是友人,更对自己更有知遇之恩。因而即使秦钺被皇帝下了死诏,云梓辰仍愿留在他身边,与之共担患难。
      只是如今的自己于朝中并无威望,能做的只是帮秦钺照看下幼子,他在这儿闲极无聊,便去旁边的屋子取来苗刀,细心擦拭。这柄苗刀据说是在锻打中加入特殊的符咒,摸上去很是温热,甚至比寝殿中的炉火还要温暖。
      云梓辰低头想了想,这苗刀的关窍,也还是秦钺告诉自己的。
      “你看看,你爹都不管你了,还得我来照顾你,回来的时候你尿了我一手知不知道?打小就这么狼心狗肺的,跟你爹似的。你知道你爹在想些什么吗?他都在那里跪了三天了,不吃不喝不睡觉,大冷天的你说他的腿要是冻残废了你还得给他养老……”
      不知道这个还没来得及起名字的孩子是不是听懂了云梓辰的话,居然又哭了起来,云梓辰只好手忙脚乱地哄他。
      突然一只手拎起了云梓辰的后衣领,将他粗暴地扔到了一边。
      “都说了多少次,不能叫男人看孩子。尤其是你们这群刷枪弄棒的,你们身上有杀气!杀过人的都带着东西了,大人看不见可孩子看得见!”说话的是王超的夫人陈氏,她是个已经生养过三个孩子的胖大妇人,王超据说是回老家探亲,已经走了小半年,陈氏便被鱼名赫拜托,来紫天宫帮忙照看下秦钺这个儿子。
      云梓辰这几日相处下来,知道她话一向说得狠,但是心眼儿不坏,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管住自己男人,王超如此一个莽撞的汉子,在军营中却是出了名的惧内。
      说来奇怪,云梓辰怎么也哄不住的孩子,到了陈氏的怀里总能一下子止住哭声,又乖乖睡着了,这小子无比能睡,除了哭和吃奶的时间以外,就是睡觉。
      “还是嫂子有办法……”云梓辰在边上赔了一个笑脸。
      “天那!你怎么还把刀拿进屋里来了!出去!快出去!”陈氏的嗓门也没比王超小多少。
      云梓辰被赶出里间屋子,他拎着刀,听到殿外有人在大声说话,就推门出去。门外站的是鱼名赫和王超,两人扭过脸来,都是一脸惊悚地盯着云梓辰手里的刀,可能他们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屋里的人出来追杀。
      王超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是刚回到长安便来了紫天宫。
      为了反对赐死秦钺父子一事,武将们纷纷罢职不去军营,聚集在紫天宫内外。大约如此多习武之人聚集此处,朝廷投鼠忌器,害怕因此引发争斗,暂时没有派禁军或兰翎卫前来捉捕。
      “你今天见到陛下了吗?”看见云梓辰的确没有冲过来砍他们的打算,鱼名赫这才迎上去。
      “没有,跟前两天一样……”云梓辰摇了摇头。
      鱼名赫叉着腰叹了口气:“若是离小子有良心帮他师兄,说不定能从兰翎卫那边想想办法。”

      待到云梓辰离开,王超才将鱼名赫拉到无人之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其实在晓得太子死讯的前些天,我在豫州收到了这封信件,是嫄公主寄给泠皓滴。”原来那代替泠皓到中原主持剿匪之事的将军就是王超,他是川蜀地方生人,所以才会找军镇索要番椒等辛辣的调料。
      鱼名赫看到那书信已经被打开看了,抬手锤了一下王超肥硕的肚皮:“人家小夫妻间的信件,你看什么?”
      王超呵呵笑了声:“他们俩啥子状况您不晓得?结亲俩月就把亲丈夫外调到荆州去,三年不见一面,那样的公主能讲小夫妻的事情才有鬼了。”
      鱼名赫叹了口气,展信细读,内容却没什么特别,只有嫄公主自言思念丈夫心切,希望泠皓能趁军务空闲之时,尽快回到长安来与自己见面。
      信文不长,字句倒是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鱼名赫将信件反复翻看,那信纸质地特殊,异常绵厚,还有些许淡淡的香气,正适合书写一些甜言蜜语。
      鱼名赫对王超说道:“我听说嫄公主前些日子,还拜托云小子为她画一幅泠皓的画像呢。端木家的那小子已经战死五年了,嫄公主总不至于日子都不过,真的惦记他到死吧——你赶紧叫个人,将信重新送去给泠小子,别耽误公主一番心意。”
      鱼名赫作为右司马,自然知道泠皓身负议和的重任,但是他也更希望泠皓能尽快回到长安来。其实鱼名赫心中是抱有一丝侥幸的,若嫄公主能回心转意,心中念起了泠皓的好处,那么说不定泠皓能够说服嫄公主站在军营一边,支持周影焕的幼子继任储君之位,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快去啊!”鱼名赫见王超不动弹,又催促了一句。
      “老将军撒,你就没得感觉奇怪吗,公主要是真想对泠皓讲啥子事情,为啥不直接去信到草原上,泠皓在那里呀!为啥给了我呢?”
      “你忘了?公主她又不知道泠……”鱼名赫正欲驳斥王超,却忽然反应了过来其中的蹊跷之处。
      其实泠皓出使之事,鸿审帝是没有告知嫄公主的,因此她应该和军中其他人一样,只知道泠皓去了豫州。然而嫄公主是何等的巧思与鬼谋,军中各种动向,乃至于边远军情,她都能通过老兴王留给她的耳目得知情报并加以推演,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泠皓真实的去向?
      那么她这封浓情蜜意的书信,究竟是何目的?究竟是写给谁看的?
      “多亏你留了个心眼,要是泠小子真收到信急急赶回来,不知又要挨上什么算计。”鱼名赫思索片刻,拉住王超的手,“走,去找非淄。”

      “你二人,来此处与我商谈,就已入了公主的网罗。游牧日日迁徙,公主不知班查王帐所在,便假借书信,引王超将军将信转至草原。”工部的衙门里,泠涅自己的一间书房,八水绕长安巨大的地图背后,泠涅坐在卧榻的小桌边,提笔写下了这行文字。
      而王超没有将信件转送出去,反而一回到长安便同鱼名赫拜访泠涅,无异于向嫄公主一方透露一个信息,即泠涅也知道泠皓的位置,而且他们都有意阻挠泠皓归京。
      鱼名赫心里一惊,他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这般严峻的地步。地图后的半间屋子已经算是泠涅自有的私密的待客地方,四周墙面厚实,平日里他在此处与泠涅见面说话,从来不须避讳。
      可今日,泠涅却只敢与自己笔谈。
      泠涅将字条投入脚边的火盆,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壁,继续写道:“秋夕前后我于开封黄河堤岸视察,归来后便觉屋内陈设有异,后墙时有风动,必为陆氏所为。”
      “我们能做什么?”鱼名赫亦提笔询问。
      王超向来嗓门大,在一旁见到这般阵势,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殡天于陛下打击甚大,恐时日无多,此前诸多筹谋付诸东流,我等应做最坏打算。我已将毕生所著之治民方略交与秦钺,待他离京便大功告成。此外,万不可让皓儿归京……”泠涅默默写下了这一行文字,他笔尖猛地颤抖,一串眼泪滴落到素白色宣纸上。
      鱼名赫隔着桌子握住了泠涅的手背,习武之人掌中宽厚的力道向来能使泠涅安心,他提着泠涅的手指,两人一同在纸上写道:“死前能再见到你,便不算是最坏的事情。”

      兰翎卫所的地牢之中,许多兰翎卫拿着各种洗刷用具,正在费力地冲刷地牢的地板与墙面,黑红色血水顺着水沟流入通往城外的河渠当中。
      章子烨不想弄脏自己一身华贵的衣裳,背手站在门外。
      “指挥使大人,这是今日泠涅书房烧出来的炭灰。”离雪燃捧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漆盒走到章子烨身边,面无表情说道,“早上的时候鱼名赫与王超去了,没有停留多长时间,房间内没有动静,大概又是笔谈。”
      “章某叫他们重新布置了一番,你瞧瞧,到时候你师兄会喜欢这里的。”章子烨笑着指向最内间的囚室。
      “你抓不到他。”
      面对下属顶撞,章子烨哼了一声,抬手翻看漆盒里的灰烬,他的两根手指有着齐根的伤疤,显然是断后续接。那些灰烬已经被仔细翻搅过,即使一眼便知那是烧过的字条,但也很难看出文字。
      “属下已经翻过了,没有有用的消息。”
      “不,”章子烨笑意更甚,他以双指拈起一片纸灰,那片浅灰色的灰烬上有点点细微的白色痕迹,“张嘴。”他对离雪燃命令道。
      离雪燃以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章子烨扭曲的神情,微微张开了嘴,任对方将如同垃圾一般的纸灰塞进了自己口中,那纸灰沾到湿润的口壁,一下子融化进了嘴里。
      “咸的。”离雪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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