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轩之翠心劫》hrwcaine

7、第 7 章

　　接着，该隐站起身，手轻捻黑曜石耳环，扯了下来。看似丝毫没有用力，殷红的鲜血却渐渐淌出来，滴在他雪白的衬衫上，肩膀的布料很快红成一片。他却仿佛没有痛觉般怔怔看着耳环，良久松开手指，任其掉落在地上。黑曜石发出脆响，如真相般散了一地，无法拼凑。碎片散发出冷冷幽光，映衬着他同样冰冷的笑容。真也？假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是耶？非耶？统统化作蝴蝶。

　　缓缓抬脸，该隐嘴边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微扬的唇角，夹杂着难言的无奈，也有着绝冷的森寒。“将奥特伊安小姐远路送回去，记着，好好保持你们应有的风度。”这便是莎蕾·贝蕊娜·奥特伊安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看见的一幕，是该隐在笑。笑声清越，穿透层层云雾。他笑得张扬得意，眼睛却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是喜是悲，是怨是恨，是惧是荣，除了他自己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夜已深，很深很沉。

　　柳清濯和该隐都没能入睡，仍旧逗留于狭窄的小巷——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四下万籁俱寂，只剩该隐的笑声，分外的凄清幽静。英国至今尚存并且依然权倾朝野的贵族世家，哈利斯家族就是历经风风雨雨独独留下的那个。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何等的尊贵，又是何等的高处不胜寒？寂寞？何止是寂寞那么简单。清冷？也当真清冷到无话可说！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咳！”突然之间，该隐顿住笑，单手捂住嘴，用力咳嗽一声。拿开手看了看，他微微皱眉。

　　柳清濯开始感觉到不对劲，惊慌地叫：“纪神——”该隐望过来，张嘴想要回答，中途眉心一拧，接着再度伸手捂住嘴，拼命的咳嗽起来。雪白的衬衫袖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染成红色。她惊呆了，她傻傻地调下视线，逃避般不看该隐的嘴角，却发现他肩上和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殷红色是新咳出来的，暗红色是旧时的。蓦地，她全身都凉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地【哇】了一声，怎么也停不住地哭了起来。

　　“纪神……你……你以后不要那样……那样笑了，好不好？555……你……你赶快回清风宠物店去……555……店主一定会救你的！555……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什么还要带你回家呢？！55555……你本来在那里的时候，还……还好好的！”

　　她一边想擦干眼泪，奈何眼泪不听话的越涌越多，一边想要说话，但是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该隐盯着柳清濯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合上眼帘。咳嗽声逐渐变小，最终消弭于无形。“纪神……你要赶快回去……555……”她却还在一边抽噎着，一边拔腿就往外跑。

　　该隐仍是微微苍白的脸色，一双深不可测的碧眸，闻言淡淡一笑。“濯儿。冷静下来，我没事，这与你无关。”他还是有他的尊贵之气，雍容优雅的声音尽管有些中气不足，依旧透着幽冷犀利。

　　“和我无关？！”柳清濯愤怒的大叫，连哭也忘记了。“我是你的主人，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虽然……很快就要不是了。”忽而，她又想起什么，低头小声说。

　　该隐低低一叹。“濯儿。我好累啊，你不介意扶我一下吧？”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往后倒去，丝毫不给柳清濯考虑的余地。

　　柳清濯急忙飞奔过去接住该隐的身子——白痴也知道，这不是三思而后行的好时机。“濯儿。你知道人生两大幸福是什么？”他靠在她的肩头，以他特有的慵懒语气半真不假的问。

　　“不知道。”柳清濯竭尽全力将该隐往小巷外面拖。“我只知道把你送到清风宠物店之前，你不可以再有事了！”

　　该隐望了柳清濯一眼，看出她没有说笑的心情。“濯儿……唉。我请过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中药西医全都问过，他们的结论是一样的。我这是老毛病了，整天胡思乱想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虚，我不算严重。平常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有时候急火攻心，才会像今天这样。咳，其实连紫瞳都不知道，我以前也是这样，只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肯继续说下去，就这么停住了。

　　柳清濯很清楚下文应该是什么，只不过以前都有利夫照顾着，其他人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该隐是何其冷静何其理智的一个人，要他情绪波动尚且困难，急火攻心又谈何容易！能够把他逼到这个地步，那个人选昭然若揭。

　　“纪神……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会这样做，却还是默许？为什么撒加非常明白即便他帮你联络那些人，对于清风宠物店来说也没有太大好处，却还是费心做了？”她忍不住要发问。没有说出讶瑛这个名字，因为那个利夫尔·拉斐依特，她根本就不认识。

　　“为什么？”该隐喃喃自问。然后他仰首向天，逸出一声叹息。“濯儿，很多事情不为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者为人所杀，利用人者，人恒利用之。他想利用我，我便为他所用，反正总有一天，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该隐不说这些还好，一说柳清濯就簌簌掉泪。要看过怎样的黑暗，一个人才说得出这样一番话？要有过多少无奈，一个人才会像这样什么也不在乎？

　　“濯儿。”该隐看着柳清濯掉泪，幽幽淡淡一笑。“你哭起来真的不好看。我还是……连累你了。”

　　“你——谁哭起来会很好看！”柳清濯试图反驳。

　　但是该隐说得比柳清濯快，也比她有条理。“濯儿，我就认识很多女人，哪怕哭起来也是最好看的。你只是想着找一只小猫，如你最初所说，善解人意让你不寂寞。你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很简单，一种是生来一张白纸不得不简单，另外一种是聪明到足以维持自己的简单，你不是前者。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才能如此简单。你简单得……很是快乐啊。可惜我太复杂了，偏偏又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精神分裂几个人格，就更加复杂了。想简单也是……有心无力。不管怎样，我终究还是把太复杂的东西，带进你那简单明快的生活之中了……”

　　“所以你要负责到底！”柳清濯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假思索。

　　该隐一怔，柳清濯这才醒悟到，她说的那句话似乎应该是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台词。然而话已经出口，覆水难收。“好。人生两大幸福，醒握天下事，醉卧美人膝。紫瞳很漂亮，无奈撒加和加隆已经霸占了，强龙难敌地头蛇，这个道理我是很明白的。小薰是个美人儿，可惜又跟着医生跑掉了，唉，我就是没有培养出可贵的抢亲习惯。幸亏濯儿你还在，是不是？上天毕竟待我不薄，两大幸福至少我占着后面那一项了。”他悠然而笑，慢条斯理的说。

　　过了几天，清风宠物店。

　　一个客人战战兢兢走进店里，奇怪的是，原本那位穿着清代样式旗袍的小姐不在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衬衫蓝长裤的少女。他安心的点点头，嗯，这个营业员很正常。

　　“欢迎光临。请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宠物呢？”

　　少女笑吟吟的，看起来很有邻家女孩的味道。

　　客人之前从来没见过如此亲切如此正常的营业员，当下倒不急于结束交易。“啊，我想随便看看再说。嗯，你是新来的店员？”他和少女攀谈起来。

　　少女微微一笑：“嗯，我叫柳清濯，刚刚住进来。今天因为店主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现在还在里头忙着。暂时交由我来照看店面。客人，你好像是常客？”

　　“啊，不，也不算是什么常客。不过是进来几次，大都来去匆匆。”客人赶紧回答。

　　少女继续微笑：“是么？这样啊。可是他们都说，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哩。那个九百年的柜子告诉我说，你有点怕猫啊。这样就麻烦了，因为——”没等客人问出个所以然，一只黑猫就无声无息蹿了出来，跳进柳清濯怀里。

　　黑……黑猫！客人开始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不对劲。

　　“怕猫的话，买一只小狗回去如何？西藏布达拉宫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他们都知道噢。”

　　“……”

　　“不要吗？啊，不然的话……咦？纪神你说什么？……不行啦！”

　　“……”

　　“什么什么？真的？我也要去！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几具死人骨头拦路吗？我可是想过学考古的哟！”

　　“……”

　　“啊哈，客人，你想好要什么了吗？对了，昨天引进了一批可爱的孩子。你要不要看看？听该隐说，他们都是从苗疆引渡回来的，嗯，就是蛊啊。你不知道什么是蛊吗？武侠小说里面不是经常有说？其实世界上的毒药分类成三种噢。一类是动物矿物植物等等天然产生的，叫做死毒。还有一类，就是这种蛊，叫做活毒。还有一类呢，是将原本没有毒性的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产生毒性，叫做混毒。所以说，现在的化学药品大多数与最后一种哟。咦？……客人咧？”

　　“哇啊——！！”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不久之后，大家都传闻，清风宠物店来了一个更加深藏不露的恐怖店员……

　　这一天，柳清濯依然在照看店面。忽然紫瞳从后面走了出来。

　　接着是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的后面跟着一只白色的老虎。

　　“欢迎光临！”

　　柳清濯的声音仍旧很有精神。紫瞳甚至觉得，恐怕太有精神了。

　　同年某月某日，“迪兰”驻地。

　　薰子正坐着看书。

　　“薰子小姐，佐佐木家的管事找您，请准备一下。”

　　外面有人轻轻敲着和室的纸拉门，声音稳定而平板。

　　薰子看看和室里的浮世绘屏风，叹一口气，放下书。“知道了。”她转身，拉开衣柜的木门——全部都是和服。茶几上躺着的书封面上四个隶书大字：《唐诗集注》——赫然是柳清濯那天砸过来的那本。颇为精致的书签插在固定的页码，那上面的诗望去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