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落梧桐雨》蒹葭焉焉

25、柳荷镇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是比较平稳的，一路风平浪静。
　　紫芙和方稷与我的交流也渐渐少了，最后也只是变成了吃饭或者休息时不得不说话的交流。
　　我心下无力。
　　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路，怨只怨我自己。他们两个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个夏天过得格外漫长，白日里的太阳炽热的烤着大地，就连晚上也没有一丝凉爽。
　　我们已经出来京城五六天了，想来白景言已经回到了宫里，也不知道他发现我不在之后会怎样。
　　我抚摸着日渐圆润的肚子，竟有丝丝的思念蔓延在胸口。
　　为了隐藏踪迹，我们大多是走的山路，此时正经过一片密密的竹林，在夏日的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撩开帘子看了许久，山中安静的只余我们的马车隆隆的声音。
　　“姑娘，前方有一片湖，我们在此歇歇脚吧。”紫芙探进头来说。
　　我点点头，赶了半日，也着实是累了。

　　下车之后，方稷将马领到水边，让它自己喝水。我也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紫芙过来，递给我一个馒头，“姑娘将就一下吧。”
　　我们已经在山中走了三天，新鲜的饭菜自然是吃不到的，只能吃离城前买的馒头。
　　我接过干硬的馒头，道了声谢谢。
　　紫芙又递过来一个水袋，我便就着水小口小口的啃着硬邦邦的馒头。
　　这样的简餐，我吃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会影响肚里的孩子。可自知这是在逃亡，我也没有怨言。毕竟如果没有方稷与紫芙，我是决计离不开皇宫的。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会，紫芙过来站在我身边，“姑娘，原先我们打算带你去景国与东楚的交界地带，好方便你随时回东楚。只是如今知道你不是我家小姐，那么回东楚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了。”
　　我不知紫芙此话的意思，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紫芙见我没有要说的，便继续道：“况且，你这张脸，东楚认识的也不少，即便是去了边城也不安全。所以我与方稷商量过了，带你寻一个小镇，让你安顿下来，这样可好？”
　　听得紫芙这样说，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以我这张脸，在边城确实危险。于是我便点点头，道：“只是麻烦你们了。”
　　“不必说这样的客套话。”紫芙微微一笑，继而转身走到方稷身边。
　　我看着不远处的方稷和紫芙，竟觉得有些许的般配。我记得，紫芙似乎是中意于方稷的。
　　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终成眷属呢。

　　歇过之后，我们便继续上路了。
　　因为不再去边城，所以接下来的路也变了。
　　两天之后，马车驶进了一个叫做“柳荷镇”的小镇。
　　这里处于南北交界的地带，镇中最多的树便是柳树，而镇里有许多湖泊，也种满了荷花，此时正热烈的绽放着，放眼望去一篇粉嫩，所以唤做“柳荷镇”。
　　沿街驶过，我发现这里的楼大多是二层的，极少有三层的，镇子也不算太大，但是什么都有。
　　主街刚刚容得下一辆马车驶过，两边的摊贩叫卖着自己的物品，小孩子们在街上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我心下欢喜，便等去客栈的时候，对两人说：“我瞧着这个小镇很好的，不如我便在这里留下吧。”
　　方稷和紫芙听到我的话，对望了一眼，略一思索便应了。
　　方稷道：“此地民风淳朴，气候宜人，确实是个好地方。”
　　“姑娘若打算在这里，那明日我们便上街寻一下此处可有出售的宅子。”紫芙接着说。
　　我点点头，轻抿了一口茶。
　　此番出宫，我带出来的银子是足够这一辈子生活的，所以往后也不必为生计发愁。想买一处宅子，自然要好好挑挑，毕竟往后，我就都在这里了。

　　晚间的时候，紫芙照例守着我。
　　自打她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已经很少与我交流了，看我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冷淡与疏离。只不过，有时候又充满了眷恋。
　　我知道，这眷恋，是她给南夏的。
　　我从未对南夏心生愧疚，却在日夜相处中，愧对于紫芙。尤其是在她得知我身份之后，依旧这样照顾我，我心里更加难受。
　　“紫芙。”我低低的唤了一声，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听到我的声音，紫芙立马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看她眼中来不及隐去的关切，内心有些苦涩。
　　“紫芙，我只觉得对不住你。”我真诚的看着她，想与她聊聊。日后分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生死之事，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紫芙见我没有什么不舒服，放下心来，看得出我想与她说说话，她便席地坐在床边了。
　　“你……不怪我利用你吗？”
　　“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没有早点过来，保护好小姐。”紫芙淡淡的说。
　　“我原先，与南夏并不相熟。”
　　“我知道。”紫芙看了我一眼，“苏家和你的事，与我家小姐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得知你不是小姐之后，我也并没想杀了你。是我们欠你的，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我不曾想紫芙竟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我知道这只是还了你一命，苏家……不知道姑娘可不可以原谅我家小姐。”紫芙终是看了我一眼。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你家小姐在苏家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从未怨过她。”
　　“如此，甚好。”紫芙笑笑，“姑娘，往后便是你一个人生活了，你又是个有身子的，日子再怎么过也不会比宫里舒服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再留在那里。”
　　“离开之前，我会为你寻一个背景干净的丫鬟，日后你月份大了，身子也会不方便，身边没个人也是不行。”紫芙道。
　　“你可不可以，留下？”我小心翼翼道。
　　“我还要去找我家小姐。”紫芙苦涩的笑笑，“哪怕知道也许找不到她，也总好过直接放弃。”
　　我了然的点点头。

　　第二天，方稷寻了几处宅子，带我四处转转，紫芙则是去找人牙子买丫鬟。
　　看了几处之后，我选了一处临湖而建的小宅子。
　　这宅子不算大，只有一间主屋，东西两间厢房和一个厨房。主屋的后面便是湖，据当地人介绍这是清宁湖，推开窗便能看到大片的荷花艳艳的开着，虽是临湖，却丝毫不觉得潮湿，空气中还有丝丝的沉香味。院子也不算大，只有一方石桌和一颗杏树，此时树上正结了一树的青杏，只叫人看的牙酸。
　　据说这宅子原先是个秀才和娘子住的，后来秀才高中，带妻子入县里当官，这宅子便废弃了，只挂了出去售卖。
　　付过银钱之后，方稷便回客栈拿东西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些从镇上买的日常用品。
　　我见他如此细致，不由得道了声谢。
　　方稷只冲我点点头，并未说其他。
　　临近中午的时候，紫芙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来了。
　　“姑娘，这是六丫头。”紫芙带着怯怯的小姑娘来到我面前，介绍道：“家是董家村的，家里排老六，上面有五个姐姐。老七是个男孩，因为爹娘养不起，所以将还未出嫁的五丫头六丫头卖了。”
　　我看着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小脸蜡黄，不由得心生怜悯，“那便留在这里吧。”
　　六丫头听到我的声音，许是不是她想象中的凌厉，便没有刚刚那样怕了，紫芙叫她唤我“夫人”，她随着紫芙轻轻喊了我一声“夫人。”
　　见过之后，紫芙吩咐她去把方稷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然后与我说：“我们与姑娘，缘分至此了。”
　　闻言，我一惊，“你们不多住几天了吗？”
　　“姑娘已经安顿下来了，我们便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紫芙摇摇头，一直低着头，并不看我，“这里气候好，很舒适，养胎再合适不过了。姑娘便好生在这里吧，我们留的久了，便容易将其他人引来。”
　　我知道这一路，方稷为了避免留下痕迹，走的很小心。
　　他们留在这里，人多口杂，也确实容易将东楚的人引来。
　　紫芙继续道：“姑娘怀有身孕，又只身一人，在这里难免会被人说道。姑娘只说自己是江南人士，夫君进京赶考，姑娘因怀孕不适合在村里，所以便用夫君寄回来的银子在此处购了宅子，等夫君回来便可。”
　　我点点头，记下了紫芙的话。

　　交代完这一切，紫芙和方稷便准备走了。
　　我心中的有些不舍，却也知道他们不该被我留在这里。
　　于是便倚在门边，看他们渐行渐远。
　　待送走他们，我再回身打量着这座宅子，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六丫头整理完床铺，出来寻我，见到我之后依旧是怯怯的，声音很低，“床铺已经铺好了，夫人去休息一下吧。”
　　我冲她温和的笑笑，关上门之后便进去了。
　　这宅子虽然久无人住，但约莫平时也会有人来打扫，是以非常干净清爽。新铺的被褥也是十分干燥舒适，我堪堪一躺下，便一阵困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