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梦游仙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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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灯三人踏过门扉，巨门无声无息在身后合上。爱丽丝半响没听见关门声，于是擎着坐骑的肩头探出头往后看，他们身后俨然只剩一面结实的土墙。
“鬼灯大人。”她试图用敬语引起鬼神的注意，在后者回头看她时伸出软绵绵的指尖指了指背后，“门为什么不见了？”
“尸魂界是地狱的下层领域，所以黄泉侧的门虽然固定在原地，但尸魂界这边的开口是一次性的，赎过罪的亡者如果愿意来尸魂界生活有其他路可走。”
亡者在八寒八热十六狱受过审判，若还是不愿往生，大多会由一种名为地狱蝶的生物打开传送通道前往尸魂界。
尸魂界是生与死的隙间，却依然存在着生老病死——这里不仅是灵魂的诞生地，在尸魂界死亡的灵魂也会真正进入轮回。
门后世界比爱丽丝想象中的要热闹许多，已经是月华初上的时间，江户风情的街道两旁已经点上了电灯，荧荧暖光融在了落日余晖中。
虽然看起来比众合地狱贫穷朴素，但沿路叫卖的摊贩和讨价还价的路人让这条街道充满了生活气息，变得生机勃勃——如果不是鬼灯的事先说明，他们根本就不会认为这里是亡者的世界。
因为住民全都是亡者的缘故，身处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爱丽丝哪怕一丁点儿嘈杂的心音都没能听见。
难得自在的感受让小姑娘轻松惬意地从坐骑怀里跳了下来，脚踏实地的久违实感让她忍不住兔子似蹦跶了几下。
“鬼灯可以自由通行吗？”
“可以，辅佐官都有门钥匙，这边的中心地带也有固定传送门供上层往来……”鬼灯脚步一顿，在走出巷子前拆开了发髻，拨出几缕刘海遮住了彰显身份的鬼角。
“不过这边的平民不太欢迎鬼神，我们也不会没事就过来倒是了。”
离巢幼鸟般兴奋的女孩完全没有听进鬼灯的话，但还是回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五条悟，在得到后者的微笑点头后才混入了糖果小摊前的孩子群之中。
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差把‘我想去玩’写在脸上了。
从出生起就能听懂人心、又被抛弃过的孩子，名为‘讨好’的行为已经成为了本能。即使现在处于五条悟的溺爱当中，性格如他所愿变得娇纵了起来，胆小鬼的本质也依然没有改变。
有时五条悟甚至会产生她的所有行动都建立在“不被抛弃”基础上的错觉。虽然身体和心智只有六七岁，但爱丽丝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满足他的愿望。
五条悟越来越无法理解，究竟要无情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这样的乖孩子抛弃在妖兽遍地的灵山深处。
“说起来，鬼灯应该和她认识很久了吧？”五条悟大大咧咧在街边盘腿坐下，扫了扫身旁地上的土灰招呼着鬼灯，“不要拘束嘛，我们难道不是一起战斗过的亲友吗？”
鬼灯对咒术师的发言不敢完全苟同，虽然在咒术师天元的事件上有过合作经历，但这家伙对「亲友」的定义未免也太轻浮了。
阎魔辅佐官和咒术师。五条悟再怎么强大也是一个人类，地狱鬼神几乎没有与人类产生交集的机会，若不是有恐山觉作为纽带联系起两人，他们初次见面的时间理应要推迟到五条悟死后。
即使不太认可「亲友」的身份，但出于对实力的尊重，鬼灯还是席地坐在了最强咒术师身边。
一旦拥有足够漫长的寿命，记忆通常就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
但鬼灯身为八热地狱大小事务、东西方业务往来都烂熟于心的地狱高层，记住和一个人类女孩的相识不是件难事。
不消片刻，鬼灯就慢慢描述起了自己的记忆：“我认识她是在癸酉年的春天。”
灵魂的脆弱折射到了身体上，身穿白色狩衣的女孩飘摇得就像随时会消失不见的蒲公英，在阎魔厅瑟瑟发抖的苍白样子让每个人看了都倍感心疼。
【没有她的名字啊？】
【生魂？】
【是生魂！？夺衣婆居然放她进来了。】
彼时的灵魂虽然羸弱，但只要不过多劳神伤身，活到古稀也不是难事。
其他人修行能得到成效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足够结实，只要坚持修行早晚就能获得强健的体魄。
赤身浸没进封冻冰湖、用飞瀑水流锤炼肉身、负重穿行于山野——修行者常用的那些把戏对灵魂天生带有裂隙的她来说足以致命。
【可是……】
【我要保护安娜……】
从众合地狱匆匆赶回，本以为有阴阳师/咒术师闹事的鬼灯悄悄收起了狼牙棒，在弱到只剩虚影的女孩生魂面前蹲下，用上了能吓哭任何小孩的表情和语气。
【如果指的是早早死掉成为天使守护那个人的话，请便。】
鬼灯说着，指向了阎魔厅外的河岸。
【如果你想和那边的孩子们一样，用十几年的时间来搭石头换来成佛机会。】
【八百万神明，变成天神后你在天界一文不值，为了保证存活还要去人间拉香火——你认为自己到时候还有精力去保护那个人吗？】
狡猾的鬼神用社畜语言唬住了小学生，那时鬼灯忙于一年一度的地狱祭典准备，满脸疲态让他的鬼话更具可信度。
他将离体生魂送回身体时再三叮嘱其姐妹不要再让她修行，与她拥有相似容貌，神情却更加坚毅冷静的双胞胎蹙眉向鬼灯道了谢。
等到细心敏感的女狱卒想起这个脆弱的生魂时，现世已经轮转过好几个四季了。
地狱鬼神在“回访”中得到了不算满意的结果：年轻的市子与诅咒共生，为了缓解不受控的灵视带来的痛苦，也为了不让诅咒伤害到其他人，她选择了闭门不出，把自己禁足在布满结界的家中。
鬼灯从记忆中抽身，拢手看向不远处摊点前的小女孩。
爱丽丝和大人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年龄差距让她瘦弱的身形算不上多突出，此时和一群孩子们挤在一起就明显比周围小孩要小上一圈，像个饱受虐待的小可怜。
如果不是人群中一个黑衣粉发的小女孩拉住了她，爱丽丝估计只能可怜巴巴地被排挤在最外围。
“鬼灯认识她的时候，她用的也是「爱丽丝」这个名字吗？”
“第一次见面时是的，不过第二次就自我介绍为「觉」了。”鬼灯想了想补充道，“在地狱的记录里也是「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改名字，但如果不从心底认同这个名字，地狱记录是不会变的。”
“爱丽丝——”五条悟若所有思地听着鬼灯的讲述，突然双手比成圆形拢在嘴边叫了女孩的名字，“小心一点不要摔倒哦——”
只露出几缕金发的小脑袋顿了一下，接着就艰难地从小孩堆里挤出来露出个头，对着坐在路边的老父亲们露出灿烂的笑脸。
五条悟露出了餍足的笑容，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往后一倚：“你说就这么把她养大怎么样？没有忧愁焦虑，也不会背负着孕育出了诅咒的压力。”
“这种状态下的爱丽丝是没有办法长大的。”
鬼灯当机立断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且不说养成恋人这种禁忌话题了，没有「觉」的记忆，她能不能成长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倒也是。”五条悟适时停止了和鬼灯的争辩，突然向他摊开了掌心。
鬼灯低头看看横在眼皮下保持着无下限状态的手，不明所以：“干什么？”
“有没有尸魂界流通的货币？”
流传千年的咒术世家的当代家主，号称‘最强’，也是‘最富有’的咒术师，毫无羞怯之意地问同伴要起了钱。
鬼灯还真的从宽袖里摸出一个朴素的纯色口金包，打开后里面居然只有几枚椭圆形的薄金片。
五条悟捻起一枚细细打量，不确定地问：“德川小判？亡者生活的世界用这种钱？”
“不，这是地狱现在的流通货币。”鬼灯一把夺回暗金色钱币，面色不改，“我只是在表达没有带钱的事实——说到底你要钱干什么？”
五条悟指了指那边的恐山爱丽丝，表情无辜又自然，好像向另一名成年男性伸手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给她们买金平糖嘛～你看，那孩子好像交到新朋友了哦。”
“作为‘家长’，怎么说也要为孩子的友情添砖加瓦嘛。”
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人群的外侧，和一个身高相仿的粉发女孩聊着什么，说话间注意到五条悟在看着她们，还拉着女孩向他挥了挥手。
然后撒手向他小跑了回来，猛地一下扑进了五条悟怀里。
“悟！”
即使身为灵体，大家也并没有丧失对冷热的感知。刚在人头攒动的摊位前凑了热闹，又正值初秋，爱丽丝热到刘海都被细汗打湿得根根分明，湿嗒嗒贴在前额。
五条悟微微倾身，双手将被他好不容易养出些肉感的脸蛋捧在手心，像一名真正的父亲一样认真听她说话。
“怎么了？这么开心。”
他笑着打量爱丽丝兴奋到通红的小脸，可以看出没有活人的心声扰乱神智时她有多自得。
那个念头再次浮上了心头——就保持着这个样子陪她长大也不错。
“我在那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爱丽丝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与坐在地上的五条悟对上视线，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手张开。”
他闻言摊开手掌，一把不透光的彩色晶体落入掌心。大致都是正十六边形的形状，有的缺了几个角，每粒都只有半块指甲大小，像刚掘出来的蒙尘矿物一样蒙着一层厚厚的石粉。
浸淫甜食世界多年的五条悟一眼就认了出来：“金平糖？”
“悟喜欢吃甜的不是吗？”爱丽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几乎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注意到鬼灯冷静的视线后，她先是反射性地一跳，才扣扣搜搜从油纸包里摸出两粒红色的糖果。
“鬼灯大人。”她递过去时下意识抿着嘴，看起来极不情愿，“你也请用……”
鬼灯面色不改地接过金平糖。位高权重的鬼神大人无法参与进甜党的世界中来，廉价手工糖果的味道让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在某个瞬间微微变了形。
独属小女孩的甜腻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时，就连五条悟也不免吓了一跳。
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在耳畔被恶作剧般吹上一口气之前，拥有非人感知力的「六眼」咒术师都不曾意识到她的存在。
“呜呼——这是小爱丽丝的哥哥们吗？”
女孩的发色像晚春飘落的八重樱，在一派金红色调的秋景中格外亮眼。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梦游仙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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