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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咒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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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青年人的男中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把留在监控室内的两个女性都吓得不轻。
庵歌姬虽然毕业后就在京都咒术高专任职培育,近几年的全部精力更是都倾注在了学生们身上,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准一级术师。
在咒术师的世界中,大部分人倾其一生都止步于准一级,庵歌姬不满三十岁就能达到准一级的评级,已经能被划入咒术世界的精英阶层了。
——然而就算是习惯了战斗的庵歌姬,面对极速放下的「帐」时也免不了为之一愣。
「帐」以房间顶部吊灯为中心点,像蛋糕巧克力淋面一般倾盆而下,留给她们的反应时间只有不到半秒。
就是这愣神的半秒时间,完全由咒力组合而成的身体在她们眼前凝结成实体。
一个体型精瘦、身量却非常高大的青年出现在两人面青。
他的五官看起来清秀而年轻,有着淡色的长发和一对异色眼瞳,这样的外貌在年轻人中应该相当有吸引力。
如果抛开纵贯于面部的两道缝合线不看的话。
这两道缝合线痕迹并不像伤疤那样浮于表面,而是给人以‘这似乎是纹身吧’的错觉,或者是街头不良少年画上去的那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恐山觉见过他,在青年向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她后背的衣物完全被冷汗打湿,又被空调吹来的冷风黏在了蝴蝶骨上,刺激得全身都一片冰凉。
她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恐山觉在所有世界中,见过的最危险、最肆意妄为的造物——
不同于呼吸都快要停掉的觉,见「帐」已放下,庵歌姬自觉已无退路,一个跨步上前,将她认知中‘毫无战斗力’的新任辅助监督护在了身后。
“啧……咒灵吗。”
庵歌姬甩开衣袖,一副笏板从巫女白衣宽大的袖中滑出,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笏上却环绕着丝丝森然的咒力,显然是一把咒具。
“如此近人的外表,就算是特级中也少见,近来听说也就是四大怨灵和那个宿傩有个人样……”
眼前咒灵青年的身影突然被女性单薄的脊背取代,恐山觉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佩刀。
身份已经转变为辅助监督的她根本没想过会在京都遇上战斗,如果不是炼狱杏寿郎在出发前的一句“剑士离开刀剑就代表了死亡”,这把蕴藏着自然之力的木刀还放在宿舍落灰。
恐山觉抽出木刀后越了一步,站到了庵歌姬身旁。
“庵老师。”她用极为细微的声音同庵歌姬说话,气音几乎要被空调出风盖过,“……逃。”
她能清楚看见庵歌姬执笏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和自己顶在刀颚上的拇指一样,人类身体对未知恐怖的本能反应带动了神经,暴露了她们此刻的紧张战栗。
“哦?”
咒灵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向两人靠近时的步伐活像个街头不良。
即便恐山觉已经沉下呼吸,指向他的木刀也环绕上了呼吸法的力量,对方也并没有停下向两人走来的动作。
反而是毫不在乎木刀上闪烁着的咒力火花,玩闹一般伸手捏住了锋利的刃面。
“想用这种玩具伤到我吗?……还是这么软弱。”
咒灵青年的话模糊了主语,庵歌姬被他哲学宣讲一般的发言搞得云里雾里。
恐惧是人类最初始的情感,而面对未知强敌时暴发的危机感能让术师产生的咒力更为浓郁深厚,即使对方明显是超出一级水平的咒灵,庵歌姬在呼吸平复后还是皱着眉向他发问。
“不知道特地登门拜访,有何指教?”
咒灵只分了一眼看她。
真的是一眼,那对异色眼瞳中的左眸仍在与恐山觉对视,只有灰色的右眼轻飘飘地看了过来。
“好吵啊,叽叽喳喳的——”
他表现得就像庵歌姬打扰了他与恐山觉的单方面交流了一样,语气中带上了抱怨和无奈。
“所以说啊,正是因此,我才会觉得人类没劲。”
庵歌姬一愣,没给她细品话中意味的时间,她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咒灵转瞬间闪身到庵歌姬身后,一手拦腰将她桎梏住,另一只手则按在了女性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有着多年祓除经验的准一级术师,在他出手时毫无还手之力。咒灵挟持着庵歌姬向后退了几步,粗鲁的动作把途径的桌椅全部撞翻在地。
他的的确确是咒灵。
其手指按在庵歌姬颈部不过片刻功夫,人类脆弱的体表上就浮现出了受咒痕迹,白净的皮肤上出现了数道相同的缝合线痕迹。
恐山觉瞳孔紧缩:“等等!”
“等不及哦~”
与五条悟相似的,小孩撒娇耍赖的语气,在此刻变得尤为瘆人。
咽喉被迟来的愧疚所淹没,眼前咒灵肆意的笑容就像大叫唤地狱灼热的万年熔岩一般,而她从咒灵出现的那一刻起,接下来的人生就开始向无边地狱倾泻坠落。
“恐、恐山君。”庵歌姬的嗓音因为诅咒侵蚀,已经变得有些沙哑起来,但仍像是为她打气一般,说着让咒灵不开心的话,“这弗兰肯斯坦一样的怪物……”
她话音未落,咒灵就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拇指尖锐的指甲深陷进庵歌姬的喉管,瞬间就让她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生命力随着肺部气体的排出极速在他手下流失,庵歌姬受伤的气管中发出了‘呜呜’哨音,然而咒灵并不关心这些。
“这就是咒术师学校里老师的水平吗?真不够看……居然连弗兰肯斯坦都搞不清,这是那个制造出怪物的科学家的名字啊。”
他看着恐山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倒是比无名怪物幸运些,我的弗兰肯斯坦博士可是给我取了名字呢。”
恐山觉抿紧双唇:“你……先放下她。”
“叫我的名字。”
眼看庵歌姬的襟领已经被血染红,恐山觉咬咬牙,轻声说出来了那个险些就要消失在自己记忆中的名字。
“……真人。”
“啊——好怀念,真的好怀念。”真人说着,脸上露出了愉悦而满足的笑容,他空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恐山觉能看见咒力从他相触的指尖溢出。
“真不容易,要找到一个你不躲在结界里,而那个五条悟又不在的时机——你可真是太会躲猫猫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呢。”
真人对恐山觉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熟稔,仿佛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甚至更加亲密。
面对如此亲昵自然的叙旧,恐山觉却痛苦到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抛下我之后,你好像过得很开心。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围绕在你身边——”真人俊秀的脸上扬起了期待的笑容,脸上的缝合线怪异地拉扯起了皮肤,让他的笑容变得格外骇人。
“如果这些苍蝇知道了你是怎样的罪人,他们还会这么笑盈盈地将你捧在掌心吗?——那个五条悟,会连你一起祓除也说不定。”
几下电流噼啪声后,原本已经失去画面的显示屏再次亮起来,所有屏幕上都显示着同样的场景——
两所咒术高专的学生们,中了调虎离山的三名高等级咒术师。
“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话哦。”
咒灵的嗓音充满了诱惑力,是伊甸园引诱夏娃摘下禁果的毒蛇,是摆在食人魔眼前的跳动心肌。
“不然我就把这个女人的灵魂捏成小熊。”
学生们所在房间的监控探头突然充盈起了咒力,并转向聚焦到了众人身上,所有人都警戒了起来看向探头,而这款配备了双向通信功能的摄像头也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其被设定好的功能。
「我是恐山觉。」
“我是恐山觉。”
「我背负着最深重的罪。」
“我背负着最深重的罪。”
她看见身处公寓大楼的五条悟抬头看着监控摄像头,眉头紧拧,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神情。
特级咒灵见她突然停下不再继续,威胁性地将手掌覆盖上了庵歌姬的咽喉。
只要他想,这个女人的灵魂就能被他的咒术扭曲成再也无法被称为‘人类’的样子。
「继续。」
真人用口型如是说。
“我用对人类的怨恨和恐惧……”恐山觉看着屏幕中恋人冰晶般的蓝眸,泪水顺着脸颊一路滑落进了嘴角。
如同堕入了恐惧的深海,浓稠黏腻的咒力从自己身上迸发而出,挤压着她为数不多的喘息空间。
“……孕育出了最恐怖的怪物。”
“嗯嗯!”真人心满意足地接话道,“好久不见,お·母·さ·ん~”
恐山觉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去看屏幕中众人的反应,她哑着嗓子,深黑的双眼紧盯着真人,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庵歌姬身上。
“如果想报复我的话,我不会反抗,但不要把无关者牵扯进来。”
这个在上世纪就被少女赋予了名字,就算手指插在别人身体中也仍保持着纯真微笑的咒灵静静地与她对视,好像在盘算她话中的真实性。
“好呀。”
名为「真人」的人形诅咒笑着松开了桎梏庵歌姬的手,像丢垃圾一般无所谓地把人扔向一旁。庵歌姬捂着冒血的喉咙瘫倒在一片破碎的桌椅中间,指缝间不断溢出鲜红色的液体。
恐山觉连忙冲到她身边,捡起木刀对准自己的衣袖,刺啦一声就将名贵的布料撕扯了下来。她的急救水平止步于心肺复苏,但此时已经顾不上标准操作之类的章程了,她本能地用布料按住了庵歌姬咽上的伤口。
“抱歉,庵老师,是我惹的祸。”她垂下头向巫女服术师道歉,呼吸和对方一样粗重不稳,按在女性伤口上的手却还不停地输送着镇痛的灵力,“我会想办法让你逃出去。”
请你再坚持一会儿。
恐山觉再怎么说,也还是人类。
她的灵力只能用于沟通自然、灵界、地狱,与其他灵能者间唯一的不同就是能自由转变为任何一种力量。
大概是天赋原因——她从小就学不会能够治愈身体的阴阳术,用于「祈福身体康健」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更别提咒力体系下立竿见影,令掌握者们引以为傲的反转术式了,恐山觉就连原理都没听明白过。
“恐山……”
气管被破开的庵歌姬只能模糊地发出音节,但少女还是听清了她是在叫自己。
“庵老师!别说话了。”
女性术师柔软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腕。
“……逃。”